自古開國功臣,有好下場的有幾家。聰明一些的急流勇退,說不定還能保全富貴。不過諸多擔憂,今日李昀這一來一相處,龐氏這心就落了大半。她也說不清,卻能感覺到這大明皇帝絕不是那種狡兔死走狗烹之人。騫是什麽性子她自己知道,那也絕對是個忠臣。君無猜忌心,龐氏感覺今晚她都能睡個好覺了。騫拍了拍妻子的手,“陛下確實不同。”二人相視一笑,下一刻騫看向騫阜,目光肅穆,“陛下白龍魚服,你不思勸解還陪同看戲,可知道錯了?”騫阜覺得自己冤得很,心裏頭嘀咕,那你剛才怎麽不說陛下,你不也怕他麽。你都不敢說,還讓我說他,我有那膽子麽。當然麵上他隻能苦哈哈說父親我錯了。不提騫在這邊教訓兒子,李昀悠哉遊哉回了明皇宮,然後讓人把糕點分了分,辛娘、布氏還有他親爹他們都拿了一份去。這樣悠閑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年終總結會開完,等熱鬧的新年結束,整個大明朝這台大機器就徹底動了起來。誰都知道,李昀要對冀州、青州用兵了。一直到開春,各項事宜準備差不多的時候,倒是有另外一件重大的事率先發生了。那就是徐侑正式下令,讓其長子徐啟攜泰阿劍監督國事,而他自己親自帶兵出征討伐趙義。剛剛開春,他就命令麾下將領吳南、馮東等人率兵四萬多人為先頭部隊,直接以走鹽水大河的水路,迅速奪取了永安港口,而後攻入荊州,占領了巴東、興山等縣。趙義反應過來後,也立即出兵應戰,如今雙方在荊州打得不可開交。李昀看得出來,這段時間趙義搞神神鬼鬼的東西徹底惹惱了徐侑。徐侑可是個暴脾氣,這次是奔著滅國去的。當然,這也得看徐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李昀當下就命令錦衣衛跟燕台重點關注吳楚兩國戰事。而準備好的大明,也終於在春種到來之前,以吳期、鄧羌、孫亞三路為主將,分別從司州、並州發兵,以圍剿事態直奔冀州。而此刻的青州。馬義正拉著張唐說話,卻見他眼睛微紅,語氣哽咽道:“言之啊,我時常感念你的父親,若非是他,當初我也不過是尋常一個鄉民混混地痞。誰知得神君等人看重,叫我做了無食教小良師,這才有了我的今日啊。如今又過了一年,每每到闔家團圓之時,我就惦念起你的父親。若是當初他不曾遭了李氏毒手,如果我與他兄弟二人攜手征戰天下,那該是多麽快慰的事。”張唐也是眼睛微紅。當初他父親臨死叫他認下馬義做叔父,那時張唐還有些不情願,可礙於父親臨死所托,也就不再多說。可時日一天天過去,張唐跟馬義雖然年紀差不多,卻也真心愛戴馬義。這些年馬義對他不薄,一應財務、兵馬都沒少給他,可謂是信任至極。隻是…唉…張唐自己過了好些年平安日子,如今家中嬌妻美妾,子嗣繁多。但騎射、砍殺等戰場本領卻疏於鍛煉,早已不是當初的天師張唐了。曾經的那些雄心壯誌跟殺父之仇在溫柔鄉與美酒佳肴之中,其實也平淡了許多。他如今更多的是個尋常富家翁的心態,早不想再上戰場,隻能辜負馬義美意了。二人哭著敘述往事,正情義濃厚之時,忽而外頭傳來響動。馬義稍微止住了哽咽聲,“何事?”外頭的人著急跑進來,甚至還跌了一跤道:“王上,有急報傳來,說是偽明突然在司州等地列兵,如今直奔冀州,怕也要對我青州用兵了!”馬義直接瞪大了眼睛,人差點蹦起來。他也沒空跟張唐玩兒回憶過往的戲碼了,當下眼淚收得幹幹淨淨道:“言之,我有事要處理,就先離開了。”張唐看馬義急匆匆離去的身影,心頭跳得厲害。說真的,別看平時他們這些人一個勁兒罵李氏,可連徐侑、趙義等人都時不時試探一下李氏,想要動手來著。可他們這群人說歸說,真要動手沒一個人敢抬手過。說白了,李氏打他們都把他們打出ptsd來了。想了下,張唐趕緊叫來了府中的人。這幾年他在青州也置辦了不少地產跟房產,叫人先悄悄發賣出去。真要逃走,這些東西帶不走不是,肯定是金銀實在。至於最後李昀沒打過來?那就更不怕了,依照他在馬義集團的地位。回頭把這些賣出去的田產、房產重新拿回來,那也不費什麽事。張唐這邊沒出息地聽了個消息就在準備後路,馬義那邊也差不多。一路他都在懊惱,早知道他就不做個王上了。這下好了,肯定是把李昀這個魔頭煞星給惹惱了。怪不得上次他的信都寫得這麽言辭懇切,還悄悄送去了一大批的錢財,李昀卻什麽回信都沒給他,一定是這小魔頭記仇了。這下怎麽辦?怎麽辦?投降嗎?那秦欽這些人會不會不高興,一不高興要砍他怎麽辦?繼續跑路?再跑,跑去哪兒啊?況且,他這個臥底的作用不就是關鍵時候給敵人狠狠一擊麽。在李昀這個小魔頭看來,這會兒正好用啊。他帶兵攻伐冀州、青州,他剛好送秦欽、白當這些人去死,也順勢回歸李氏,估計那小魔頭就是這麽想的。馬義一路心思翻滾,也知道天下就剩下這麽幾個諸侯了,他也沒什麽地方去了。可一想到要回到那小魔頭手底下做事,馬義心裏就怵得慌。他都習慣了偽裝,別人可都以為他是個正直的大好人。唯有那個小魔頭,那是一眼看出他的本質,在這樣的人手下,他渾身難受。跌跌撞撞跑回首府,然後緊急招了秦欽、白當等親信上來商討事務。“諸位,如今該如何是好?”白當心直口快,當即道:“我們不去尋他晦氣,他倒是先來了。王上,那就打,我們怕過誰!?”馬義心說我們怕得多了,不過麵上,馬上正色道:“就算要打,也不能這麽莽莽撞撞。咱們雖對外說占據了冀、青二州,可實則兵馬匱乏,其中冀州的常山、中山、廣平等郡都在那從青州竄逃而出的黑風寨強人手中。咱們勢大,黑風寨眾人雖然也說明麵上臣服我們,可一直聽調不聽宣,如今更有尾大不掉的意思。要我說,咱們這次索性就命令他們去對抗李氏。若這些人不聽旨意,咱們也能尋到理由剪除他們。若是聽從旨意,那剛好給我們緩衝一些時間。”馬義本意是誰跟李昀去打都好,反正別讓他去。不過他這一通話說得也有道理,白當也沒什麽文化,當下連連點頭。“王上說得有道理,就讓黑風寨的人先去。若是敗了,李氏要接管黑風寨也需要一些時日。咱們可都知道,那李氏小兒極會裝腔作勢,往往得一地就要建造房屋、安置流民,忙不死他!”白當這麽一說,秦欽來勁兒了,當下道:“王上,不如咱們在各處招收流民,然後全驅趕到冀州地區。大不了冀州我們不要了,讓李氏小兒忙幾年再說!”第250章 馬義的嘴,各有謀算馬義跟白當等人定下計策,等眾人心中稍安離開後,馬義再也憋不住焦急地在屋子裏麵轉了幾圈。思來想去,李昀那邊他還是不能得罪。當下馬義就當案桌那兒奮筆疾書,洋洋灑灑寫了好長一封信。他小時家境貧寒,大了自然也是大字不識一個。他這人也不擅長武力,流氓遊俠也打不過。那些年全靠一張臉跟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在各處小姑娘大媳婦那邊巧言善辯混口吃的。雖說馬義沒什麽本領,可有一點好,為了裝這個技能他能下苦功夫。加入無食教後,他就請了人教他練字。如今讓他引經據典他不會,可要是寫字,他這一手字則寫得洋洋灑灑,極為飄逸靈動。世人都說看字識人,看了他的字,誰不說一句這人想必是個灑脫不世俗之人。這會兒也是。隻看此刻手中的這封信,上麵的字那是漂亮得很。可再看其上的內容,那通篇都是馬屁以及辯解之語,活生生讓這手漂亮的字落了下乘。馬義自己又反複誦讀了幾遍,隻覺得所有誇讚肉麻詞句都寫進去了,這才叫來身側的幾個錦衣衛。這幾個是李昀安插在他身側的老人了,馬義平常好吃好喝沒少照顧,因而這幾個錦衣衛也跟馬義關係十分要好。馬義將信件交給他們,當下萬分誠懇道:“幾位大人,我當初當王上是迫不得已。你們也看到了,白當等人幾次逼迫我,若我再不應下,實在是有些怪異。我當時就已經向陛下陳述原委,如今陛下有意取冀州、青州為陛下所用,我自然要助陛下一臂之力,更是歡喜馬上能重歸陛下麾下。方才我特意與白當等人定下計策,說是將青州各地流民驅趕入冀州……”說話間,馬義悄悄觀察著幾個錦衣衛神色。他這人最是會察言觀色,一旦發現對方麵色不對就立即轉話鋒。不過幸而這些年與這幾個錦衣衛培養出了幾分情誼,他們果然麵色上並無多少憤怒,隻等他講完。馬義這懸著的心就落在了肚子裏麵。“我大明兵強馬壯,糧倉富足,安置這些流民自然不是難事。可如此多的流民入冀州,必然會拖垮冀州半數之地,從而使那黑風寨等人肯定行事艱難,陛下剛好可以許之以糧,到時候那大批流民自可以為陛下所用。”當初無食教就是如此發家,流民為了一口食物最好裹挾。他們雖然不是精兵,可人數多了以後就跟蝗蟲一樣,螞蟻多了還咬死大象呢。“再則,這次我特意讓白當等人出麵驅趕流民,也會使得青州各地鄉民愈發仇怨無食教。如此等陛下收複冀州,兵臨青州之時,怕是各郡都會望風而降。這就是書中所說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啊。”幾個錦衣衛一聽,雖然感覺有些奇怪,隻是再想想也十分有道理。當下幾人起身道:“屬下定然將馬公苦心告知陛下。”“好好好。”馬義眼睛說紅就紅,甚至直接流出眼淚。哭了會兒後,他就讓人送來一大箱錢財放在幾個錦衣衛麵前,這才繼續道:“幾位一定要傳達到我的意思,陛下於我恩同如再造之生父。隻要想到可以重歸陛下麾下,我實在激動難以自抑。”幾個錦衣衛也感動異常,安慰了馬義幾句,這才帶著那封厚厚的信與一箱錢財離去。馬義一口氣做完了兩手準備,青州這邊才稍稍恢複了一些平靜。幾天後,冀州常山郡郡守項觀也收到了青州放送來的書信。等一口氣看完,他直接兩三下把書信撕個粉碎,而後怒罵道:“這馬義不是個好人啊!”當下項觀直接就讓人去請二弟、三弟過來,他有要事要商議。要說項觀此人是誰,他也能說得上一句時勢造就英雄。原先他家是小地主出身,雖然念了一些書,但不出意外以後也就是個混跡鄉裏的命。誰知道天下梁國末年,無食教在青州、冀州起義。當初鬧得太大,他家中也被牽連從而被蝗蟲一樣的災民席卷一空,其中家眷在混亂中也不知道失散到哪裏去了。最終他孤身一人被裹挾到處流浪,後來仗著幾分勇武倒也拉起十來人的小隊伍。機緣巧合無食教失勢,馬義投靠郭的那段時間,項觀眼看機會來了,當機立斷收攏了一些無食教的殘部,而後自號黑風寨在青州做大做強起來了。最風光的時候,項觀效仿劉皇叔桃園三結義,也拉著自己左右副手拜為兄弟。然後跟青州死去州牧的妻弟分庭抗禮,二者共享青州。他一個鄉下小子能有這樣的光景,已經算是祖墳冒青煙了。誰知道郭敗亡,馬義又逃回了青州。馬義的部下都是無食教跟郭的精銳部隊,一來就是猛龍過江。打李氏打不過,可打那位州牧妻弟是輕而易舉,還直接把人打死了,連帶項觀也被打得抱頭鼠竄,直接跑去了冀州。冀州地方大,馬義手下將領之才確實有一些,可沒什麽內政治理人才。攤子鋪開了,民生治理就跟不上。為了防止鬧出亂子,而且剛剛拿下的青州也要處理,索性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項觀帶著殘部去了冀州。項觀到冀州後,也是能屈能伸,直接就將馬義稱呼為主公,而後又送去了投降書,也給了雙方一個台階。之後他跟馬義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誰知道今天忽然說讓他去打隔壁的李氏明朝!?馬義是覺得他是個蠢貨嗎!?項觀到郡府的時候,他二弟劉霸、三弟關羽已經在先他一步到了。他這二弟三弟的名字都霸氣得很,但實則他二弟原名是劉疤。因為小時候給人放牛,有一回那牛不知道怎麽發狂,拿牛角頂了他一下。人倒是沒死,就是牛角把他臉給劃破了,留下了好長一條疤。後來別人就一直疤子疤子地叫他,也沒個正經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