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純鈞出現在宗祠之中,說這是先祖特意給李曄送去,我是大大地不信。李曄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小時候他雖然有些機靈,但多是小聰明,也沒什麽大智慧。要說李家重新起了什麽運道,這運道還是應在他身上,我看還是趁早歇菜的好。”李昀看得好笑,這伯公罵起人來嘴皮子是真利索。“誰知道他們一個個叫嚷得厲害,李曄的父親李樘當時就迫不及待召集所有人開會,非說李曄是氣運勃發之人。但因純鈞確實在李曄手中,我也不多說什麽了。後來李伯歸家,說了你的事。當時我就提議說讓你父親帶你回本宗一趟。你既得湛盧,湛盧又已開鋒,絕對是有氣運之人。李氏就這點家底,不可能支持兩個人天下爭龍,能支持一個都謝天謝地了,所以最好還是確定一下人選。誰知道這幫人沒安好心,故意跟我裝糊塗,說先祖托夢,咱們家的龍運幾次氣運勃發,龍脈更是重新有了生機。這一切都是應在李曄的純鈞之後,那這不是李曄是李家大運之人還能是誰?”說到這裏,李匡就生氣。可他們人多,吵也吵不過他們。而且李樘一係掌握著大祭主權,先祖托夢所說具體情況,他所知也不多,結果好賴話就全讓他們說了。李昀笑道:“伯公別氣別氣,氣壞身體不值得。不過說起來,他們既然認為李曄是李氏應運之人,怎麽來涼州了?”李匡說來就好笑,“還不是這幾年發展不順利,說是最開始先祖托夢,讓李氏人早點舉旗。馬前卒的運勢本來就是應在開啟亂世命格上的,那索性就順應天命早早舉旗。趁著前期順利,再趁著真龍未曾應運,一舉定鼎天下。”“誰知道舉旗之後,雖然先祖那邊氣運一直不減,這些年更有不少如燕氏、朱氏等世家大族派了後輩來投效李氏,可實際李氏舉事並不順利。李氏本家所在京兆郡,最好之時,也不過掌握區區半郡六縣之地,後來那郭開始治理雍州各大世家,李氏沒堅持多久就被撲滅了。之後李樘就帶人一直在雍州、幽州、冀州等地奔走,不斷遊說想要謀取地盤,實際一點功效都沒有。萬不得已,倒是想起了你跟孝先所在涼州。這些年,李樘等人有意不去探尋你跟孝先的消息。我猜是就怕先祖得知你的存在,這才遮遮掩掩。”李昀心說你們李家的先祖死了幾百年了,他們想知道也沒地知道啊。不過這也不重要,李昀的理解就是李樘他們那邊就是怕家族不穩,資源不夠分。一旦得知他有湛盧,這時代的人迷信啊,肯定有一部分人說李複那邊有湛盧,還發展的不錯,我們為什麽一定要支持李曄呢。李樘估計是為了自己兒子著想,想要扼殺危險於搖籃之中。“我看他們不僅是想獨吞家族資源,更是想要借你的運勢趁勢而起。等起了勢,運就與勢相輔相成,沒運之人也起了運了。”這其實跟先祖讓他們快速定鼎天下一樣,隻要大義名分一定,滾滾大勢自然就會造運。就跟當初的李璁一樣,隻要鳩占鵲巢成功,就算李氏之運是應在李昀身上,最後也隻會轉到李曄之身。到了那時,名分一定,世人跟先祖都不會再說什麽。反正不管白貓黑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李昀聽得連連點頭,但實際對氣運一事他向來不信,但也不反駁。反正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挺好。說起這個,李昀忍不住問起了李伯的狀況。好多年沒見了,要是這次李伯能來,見見也好。不過從李匡口中得知,其實李伯祖上姓韓。當初李氏亡國後,李伯的祖上奉命去保護那位遺腹子,是屬於李璁一係的家臣了。也是李伯祖上一代代的忠義兩全,後來才被賜為李姓。這也是為什麽,李伯歸家後就沒來見李複父子了。說來他的身份也尷尬。他從小也是看著李複長大的,跟李複關係很好。可到底是李璁一係的人,李曄既然被選出說是純鈞之主,他肯定也要避嫌。不然這麽多年了,多少也能來看李複父子一眼。“原來如此。”李昀也歎了口氣。各為其主,那再談感情就有些傷感了。這一場聊天一直持續到傍晚,這會兒李翊從軍營混跡回來,剛好被李翊逮住,讓他也好好見一見李匡。對李翊,李匡倒是沒表現得如同李昀那樣親熱。反而在單獨時問了下李複,李昀、李翊兩人的母親是怎麽安排的。得知李昀母親多年前就已經明媒正娶了,可因為遲遲不上族譜,於是李翊的母親也隻能拖著,現在還沒什麽名分。“你做得對,李昀要是長子倒也不用那麽苛待李翊,可他比李翊小,就隻能委屈委屈李翊了。幸好我看李翊性情開朗,為人豪爽不記仇,跟李昀兄弟感情很好,可見這幾年你的教導是很用心的。”這件事就暫時落下帷幕。晚上的時候,李府舉辦了一場大宴,盛情款待李匡等人。不過晚宴開始時,來了一個仆從說是趙越派他來的,提著一個食盒。見到了李昀,仆從就笑道:“公子,趙大人說您中午就惦記他母親做的肉包。晚上的時候,老夫人聽了高興壞了,一定趕在晚飯前做好了說給您送來。”趙越骨子裏其實還是遊俠意氣之人,可惜前幾年被蹉跎了而已。不過這幾年無食教跑的不見了蹤影,原本的涼州牧也死了,他早就不必隱姓埋名躲躲藏藏。因此這幾年的趙越漸漸恢複了原先的性格,聽聞李昀想吃這包子,也沒什麽忌諱地送了來。“唉唉,辛苦老夫人了。”李昀趕緊接過食盒,然後讓人去拿了糕點,也讓仆從帶回去給老夫人嚐嚐。等仆從離開後,李昀就提著食盒跟李匡等人分享包子。而李匡三人聽聞了這包子由來之後,頓時感歎道:“這就是君得臣心該有的表現啊。”他又想起了本家那些來投奔的人,又有多少是出工不出力。可能一開始是真心過來,事後見識了李曄的才能跟性格,這些年不少人早就離開了。留下來的人,很多也不過是本著有棗沒棗打一杆,甚至是借著李曄做跳板找真龍罷了。貌合神離之人不知凡幾。他是更加堅定地覺得這李氏應運之人,必然是他的侄孫了。他這次來,除了看李昀,也是以長輩的身份來給他站台的,看看李曄那邊誰敢以本家長輩的名頭來壓人!?最終一頓晚宴吃得高高興興。一夜好眠之後,李昀才起床就聽到丫鬟來叫他,說是他堂哥來了,李大人正在會客,讓他也趕緊過去。這回李翊也在,大早上也被人從被窩立馬薅了起來,洗刷洗刷就一起去了。“小弟,這堂兄好像跟我們沒什麽關係啊?”李翊嘀咕道。確實如此。李昀跟李曄其實到現在,本身的血緣親厚關係已經不算近了。叫是叫堂兄堂弟,實際上他們的父母又不是親兄弟。不過是一族中人,大家尋個親一點的名頭叫叫而已。第136章 運如決堤之水而散李昀兩兄弟一路閑聊走進前廳,率先就看到了李伯。李翊其實不記得李伯了,那會兒他們才幾歲啊,這麽多年沒見,李翊一點印象都沒有。還是李伯,神色頗為有些激動地來回打量李昀兩兄弟。“你們這麽大了。”說話間,李伯言語也很是感慨。李昀扯了下發愣的李翊,笑道:“李伯,這麽多年沒見你了。雖然多了點白發,不過您精神看著還是很好啊,老當益壯。這次到了涼州,索性就多住幾天……”李伯眼中浮現幾分驚喜,沒想到昀哥兒竟然還記得他。恍惚之下,李伯仿佛又看到了當初那個連講話都還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小孩。高興之下剛要再寒暄幾句,就聽到李曄咳嗽了聲。李伯不由神色一收,趕緊道:“好久沒見了,來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李樘李公的長子李曄,也是西京李氏的繼任者。”李翊上前了兩步去看。這會兒他阿爹李複都站了起來,李伯也指著他介紹,這李曄還在座位上坐著。等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時,他才輕輕一笑站了起來。李翊一下對他極其不喜。幹什麽呢,給誰擺這個譜呢?他弟弟這麽厲害,也沒見他弟弟擺譜啊。起身的李曄目光施施然從李翊跟李昀身上掠過,這才道:“你們二人不必拘謹,雖然我是李氏的繼任者,但我們是親人,肯定不用外人一樣太過生分。這次我來涼州也是聽聞別人說伯父現在是涼州牧了,這些年家族裏麵實在抽不開身,也沒法給伯父什麽關照,委屈你們了。”李複皺了皺眉,“這些事就不用提了,既然李伯跟李曄你都到了涼州,這幾天先好好玩玩,其他就別管了。”“伯父……”李曄還想說什麽,卻叫李伯一下抓住了手臂,打圓場道:“州牧說的對,公子還是先在涼州玩玩,其他的事還是之後再說的好。”“李伯!”李曄一下沉了聲音,揮手推開了對方。李伯感受到了李曄的不悅,最終隻能無奈一歎,讓開了身位。李曄看李伯聽命地站回了他身後,頓時浮現幾分滿意之色。“伯父,事急從權,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其實此番我跟李伯來涼州,除了來看望兩位堂兄弟外,也是有要事想跟伯父商議。”李昀來了興趣。“坐下說坐下說。”李昀浮現幾分看熱鬧的表情,拉著李翊往位置上坐。都站著幹什麽,怪累的。李曄滿意地看了李昀一眼,覺得這個堂弟倒是會看眼色,怪不得李伯一直誇他,看來為人處世確實不錯。重新落座,李曄就繼續道:“想來伯父應該也知道了本家起事一事,說來慚愧,雖然我是先祖所說的應運之人,自我得純鈞後,李氏曾經的亡國龍脈重新煥發了生機。可惜我未到氣運勃發之時,在雍州行事一直被郭壓製。這些年,我與父親等人為了光複李氏門楣竭盡全力,隻是時有不逮,終究棋差一招。幸好族中有人傳來消息,說伯父起於微末,如今已經是一州之主。我也聽聞堂弟自小得湛盧,想來家族氣運除我之外,堂弟也是占了一頭。家族本為一體,如今我才明白,我等不應分散各處自行為主,這樣才事事不能成。所以我特意來此,便是想請伯父大義為上,個人事小,同意以涼州為根基與本家兵合一處,到時打下雍州再出洛京,圍剿冀州、幽州,到時候我李氏就能與占據蜀郡的梁朝半分天下。日後隻要養精蓄銳,到時候揮軍而下,一戰就能平定天下,顯現李周風光。”李曄說完就去看李複的神色。可李複隻是平靜地一口口喝著茶水,麵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好一會兒,才道:“此事不妥,日後不必再說了。還有前些年我寄了不少書信去家中,我發妻辛氏之名為何遲遲不入我這一係之下?”“為何不妥!?”李曄不答李複的話,而是不悅道,“伯父,純鈞乃是先祖所賜,便說明我是應李氏天命之人!我若事成,李氏家族眾人誰還能少得了榮華富貴?伯父,你不要糊塗了!涼州地處偏遠,四周又有羌族、氐族騷擾,外有郭堵路。伯父您如今就算將涼州治理得再好,不過也是一時風光。”“公子!”李伯忍不住道。他們來之前可是說好的,以懷柔勸說為上,怎麽事到臨頭李曄如此不智。不說他們入城以來,看到了涼州治理得如此之好。就算涼州一片混亂,李複都是一州州牧,多少都應該給予足夠的尊重。哐當。李翊忽然扔了杯子在桌子上,氣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東西,讓你在涼州好好玩是給你臉了是不是?還打我涼州的主意!?我告訴你,看在我們同出一家的份上不打你,現在馬上給我滾,帶著你的人給我從涼州離開。什麽東西,這麽跟我阿爹還有小弟說話。”李翊最聽不得有人跟李昀嗶嗶,別看他是哥哥,但從小到大,他最敬佩的就是他這個弟弟了。李翊一罵,李曄整個人臉頓時氣得通紅。自他得純鈞之後,父親就一直教導他,讓他在人前做出人主的模樣來。也是從那時起,他向來說一不二,就算偶有做錯,也會有人事後再去彌補。時間久了,李曄早已習慣了所有人以他為中心。驟然聽到罵聲,他隻覺得刺耳無比。“你!”李曄憤怒地看向李翊,“你們也是出自西京李氏,難道要違抗家主的命令嗎!?”“若是如此,別怪我不客氣,將你等幾人逐出家族,族譜除名!”“公子,你在胡說什麽!?”這回李伯真忍不住了,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這實在是太寒人心了。西京李氏雖然以李璁一係為主,可最初抱團的時候,李祁一係也是出了不少力的。那會兒的李家很團結,這才能在亡國又人才凋零中艱難延續至今,怎麽能在緊要關頭分裂家族中人呢。到了這時候,李複也是麵色一變。他本來不想跟小輩計較,可這個李曄咄咄逼人,未免欺人太甚。可不等眾人開口,前廳大門被人砰的一聲大力推開,李匡的聲音傳來,“族譜除名!?你還不配!”李伯跟李曄一扭頭,竟然發現李匡在兩個兒子的陪同下,滿臉惱怒地大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