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前麵的草地,皆有倒伏之狀,這不像是野獸能踩出來的。”陸隆凝眉,手一揮繼續道:“我們人太多,聚在一起太顯眼,都各自分散開,呈現扇形慢慢前行探查一下。”張玉嚼著炒米,這一路倒是過得也輕鬆。但忽然間有人來稟告,說是陸隆這斥候小隊有急事稟告。“叫進來。”陸隆跟曹常一進來就道:“大人,不好……”“什麽不好,我們好得很。”張玉骨子裏還是當初的遊俠,有點混不吝。這話一說就被馮勝瞪了一眼。陸隆不在意,而是立即道:“再往前走是金山口一帶,今天我們朝這個方向探路的時候發現路上有人活動過的痕跡。我等幾人小心隱藏身形繼續探查,卻在二十幾裏遠的地方發現了一支軍隊,人數看,五千人至少是有的。”這回馮勝都坐不住了,站起來就道:“你沒看錯?”陸隆斬釘截鐵回答:“絕不可能看錯,我可以立下軍令狀。”張玉雙手拍了下,“這麽多人,在涼州風起雲湧的時候駐紮在這兒,肯定不安好心。這群人打的什麽旗幟?知道是哪一方人馬嗎?”“這個不知,這些人穿的盔甲很雜亂。有輕甲、藤甲,從樣式上看,有些像是朝廷的製式甲,可也有不少一看就是自行鑄造的甲胄,甚至還有人不穿的,十分雜亂。”“這麽亂,倒也不像是異族。雍州來兵?先不說他們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覺摸到這兒,就說這五千人這副德行,應該也不至於是那位雍州牧郭的手筆吧。”“管他是什麽人,既然出現在這裏肯定不安好心。本來是練兵,現在看來是要打上一場了。”馮勝話音一落,陸隆跟曹常二人原本還有些肅穆的臉色反而一喜,陸隆還一反常態興奮道:“將軍說的是,不知我們什麽時候動手!?”整個漢陽郡的武風非常好,這幾年更是人人爭先奮戰。這會兒聽到模擬訓練要轉為實戰,陸隆兩人恨不得現在就打過去。張玉都有些氣笑了,“行了,你們先去吃午飯,打肯定要打,而且要打個出其不意。等吃飽了休息好了,天快黑的時候摸過去。”兩邊挨靠的距離不算遠,可偏偏他們運氣好,斥候率先發現了對方。那就主打一個速戰速決,能偷襲就偷襲。不然回頭一耽誤,雙方就變成擺開陣勢鏖戰了,到時候傷亡更大。消息很快傳下去,整個新兵隊伍那叫一個戰意十足。傍晚天色漸黑,現在天氣是炎熱的時候。而在山間野路走,那更是悶熱。一路走,天色就越黑,隱約間竟然還聽到了悶雷的聲音。“不是要下雨吧?”馮勝嘀咕。夏季多暴雨,倒是也正常,可怎麽偏偏在今天。張玉一抹額頭豆大的汗水,沉聲道:“下雨又如何?繼續行軍。”一路無人有怨言,反而在悶雷熱汗中,這些新兵越感到興奮,隻覺得渾身的熱血都衝到了頭頂。一路走,終於在天色黑下的時候,他們遠遠就看到前方延綿搭建的軍帳。張玉蹲下身暗中觀察,隻是還不等他安排,天空之上忽然劃過一道閃電。閃電之後,很快就是一聲巨大的雷聲。片刻後,四周刮起大風,然後就是劈裏啪啦的夏季大雨直接落了下來。好家夥。這麽一來,前方那些軍帳大營附近剛剛點燃的火把、火堆一下就被熄滅了不少。隱約間,還聽到有人在喊,躲躲雨或者是什麽東西搬一下。馮勝這回眼睛一亮,剛才他還覺得這場雨來得不及時,現在看來,這場雨是來得太及時。天助我也啊。張玉也明白這個道理,立即吩咐下去。先留三千新兵繼續躲著壓陣,而馮勝帶其他七千人直接偷襲。馮勝一點頭,數好人馬小心翼翼往前摸過去。誰知道他們都摸到距離對方營地還剩下十來米的地方了,對方竟然還是一點都沒反應過來。馮勝握緊手中的長刀,忽然道:“衝!”於是驟然之間,這七千人在連天的雨幕之中一下從黑暗中躍了出來,嘶吼著就衝入對方的營帳。“殺啊!”馮勝雙手一起握住刀柄,一馬當先直接將一個慌亂跑的兵砍掉了半邊的脖子。血液噴濺出來,馮勝覺得眼睛被迷糊了下,他眨了眨眼,血水跟雨水混合,讓他整張臉看起來都變成極其恐怖。這些新兵雖然還不太會配合,可關係是他們有一股蠻力。可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今晚這場大雨澆滅了營地大半的火堆火把,黑布隆冬地看不清也實在想不到會有人忽然殺出來。而且馮勝還發現打到後麵,敵方士兵不少忽然就嘔吐了起來,還有一些下意識會分神去按壓肚子。戰場可不能失神,你一失神,別人直接就會要你命。這真是有心算無心,因為這營地的人真沒準備,而且剛剛這個營地剛好在埋鍋造飯,飯才落肚,這會兒的人是最遲鈍的時候。而且剛剛吃飽就馬上劇烈運動,不少人身體真吃不消。幾者疊加,有心算無心,這營地的五千人真是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張玉帶著三千人本來是壓陣用的,就是等對方陷入僵局的時候他再殺出來,徹底擊潰對方的軍心。再來,也需要留出人手防備對方的援軍,萬一對方有增援部隊也在附近呢。戰場上的事,不到塵埃落定那一刻誰又能知道呢。可現在看來,下麵完全是馮勝一邊倒的勝利。留在他身邊的新兵都急死了,在張玉身側的幾個新兵更是一直看他,就差急著問張玉說我們也去吧,我們也去吧,不然什麽都撈不著了。張玉又等了會兒,終於也按捺不喊道:“衝!再喊投降不殺。”新兵有些不情願,現在一邊倒地勝利,他們一喊,下麵那些人不都馬上投降了麽,他們還打什麽。可主將發話,他們也隻能照做。於是張玉帶著三千人又往下衝,邊衝邊喊:“投降不殺投降不殺!”數千人一起喊啊,這聲音簡直震耳欲聾,甚至蓋過了轟隆的雷聲。這一喊,果然不少人直接跪地抱頭求饒。可這樣一來,戰場上還在奮戰的部分人馬就非常顯眼了。混亂中,張玉就看到有一個人影晃動了下,而後被人急匆匆地扶上馬,他的四周大概匯聚了千人多的士兵,也看不清模樣。直到一道閃電剛好劈下,驟然的亮光之下張玉看清楚了。是無食教那位神君張宏!閃電下,比起幾年前把涼州牧圍困在武威郡時還意氣風發的神君,此刻的神君也老了很多,竟然摻雜了一些白發了。“那是張宏!抓到大魚了,馮勝,隨我殺過去!”上次被譚德一飛戟領先殺了張宏的弟弟張忠,這回他可不能再錯過了。而在黑夜中,張宏聽到叫喊聲就知道被人認了出來,當時就身邊的兒子張唐道:“我怕是要死在此地了,一會兒趁著天黑又亂,我帶幾百人周旋一下,你速速帶著其他人撤退。我道之義弟所帶的無食教軍隊就在不遠處,你速速與他匯合。早知今日,我該聽道之的話不該魯莽行之,聽那郭匹夫的話啊,悔之晚矣。”張宏長歎。半個多月前,雍州牧郭派人來與他合謀謀取涼州。眾所周知,涼州目前可堪一戰的軍隊除了涼州牧的那三萬人馬,就是漢陽郡李氏父子手中的郡兵。郭就是讓他擾亂漢陽郡,以便李氏父子到時候無法馳援武威郡。馬義當時就竭力反對,認為郭此人老奸巨猾,他說平分涼州的話並不可信。而且李氏父子的戰場威名眾人也領教過了,何必去冒這個險。所以馬義建議張宏直接退出涼州,或者這次坐山觀虎鬥。當時張宏並不認同馬義的話,甚至還生起了幾分間隙。可到了此刻,張宏才發現他的義弟是真正的聰明人,也一心為他所想,是他一意孤行啊。不僅害死了自己的親弟弟,此刻更是徹底葬送了無食教。悔之晚矣,悔之晚矣。痛恨中,張宏氣急攻心之下竟然猛的吐出了一口鮮血。“爹!”旁邊的張唐連忙去扶他。“走!”這會兒張玉等人早就殺了上來,眼看不行再不能耽誤,幾個親衛直接把張唐架到了馬上,而後壓著張唐就跑。剩下的幾百個親衛不約而同道:“神君上馬先走,我等斷後!以報神君之恩!”張宏眼眶微紅,再不猶豫,也是一抽馬匹就跑。那幾百人不要命的打法,全是以命換命,最關鍵是到了此時此刻,有鈴聲響動,而後從那些帳篷中就跑出兩三百人的無食使徒。這些無食使徒無知無痛,更是不要命。這五六百人瘋了一樣拖延張玉等人,還真讓張唐率先跑了出去,率先就躍入了黑色雨夜之中。“哪裏跑!?”張玉看了馮勝一眼,直接帶著一兩千人脫離戰場就追。剛好又看到張宏也跑了出來,張玉立馬開弓射箭。一箭飛出,張玉其實也不太抱有期望,因為天黑加上也不太看得清楚,再說張宏是在馬上移動著的。誰知片刻後,張玉就聽到那些奔跑的無食教士兵喊:“神君神君!神君中箭了!”“中了!哈哈哈!”張玉再次策馬追上去。第124章 以後以父之名侍奉他一路追,但是夜晚雨夜路確實難走。之前無食教駐紮地多少還有一些火光,可現在變成純黑了。這會兒雨勢也不小,火把也很難點燃,導致一些新兵開始不知不覺就走散了。張玉一邊喊著讓人跟緊,不要走散,可忽然間他聽到前麵有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再仔細聽,像是什麽大批人馬奔襲過來的聲音。聽聲音起碼人數不小。不好。對方果然有援兵,而且援兵來了。張玉不甘心地朝著黑暗的前方死死盯著,可他帶出來的人不多。追潰兵就算了,跟對方的援兵撞上估計就撈不到什麽好處了。罷了,今夜有此戰功已經不錯了,先撤!張玉當機立斷,“回去,咱們回去打掃戰場。都聽著點聲音,別落下了!”這邊張玉扭頭往回走,而另外一邊的張唐護著自己的父親終於跟趕來的援兵碰了頭。驟然間一群人馬兵荒馬亂地撞在一起,差點打起來。幸好張唐及時大喊,“我乃天師張唐,來人可是地君馬義!?”馬義這會兒被一群幾百人的親衛緊緊地保護在中間,不過一路夜間顛簸加上大雨,他整個人有些頭昏腦脹,臉色更是慘白。這會兒隱約聽到張唐那邊一群人的叫喊聲,他心裏更是罵娘。這些年他在無食教混著其實挺好的,日子過得舒坦。至於李氏父子那邊,馬義是真不想回去。回去了,他能夠過在無食教吆五喝六的日子?所以他的想法就是假裝自己在臥底,然後在無食教平平安安待著,有空就給李氏父子傳去一些不重要的信息,如果對方生氣了,那就遞過去一些幹貨,順便再拍拍馬屁。對他來說,就是讓無食教遠離涼州,找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窩著做個土大王不是挺好麽。結果非不聽勸,就要跟李氏父子死杠。馬義是真怕啊,硬著頭皮被神君父子給拖進來了。可他是真不敢跟李氏父子為敵,所以好說歹說,甚至都惹惱了神君才勉強找了個說通神君的借口。那就是分兵。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偷襲、幹擾,萬人行軍目標太大。所以就由馬義單獨領一部分跟在他們後麵不遠處,這樣不僅目標小,還可以互相為犄角作為保護。神君雖然不認同馬義一個勁兒要離開涼州的舉動,覺得他是被之前武威郡那一仗嚇壞了,漲他人誌氣。不過馬義的忠義他還是認同的,所以還是同意了馬義的請求。可他哪裏知道,馬義以上說的都是屁話。他想分兵純粹是自己不想跟李氏父子杠上,到時候自己躲遠點。近可遠處接應神君,再刷一波忠心。要是神君真沒救了,他也能帶著自己的兵直接投降李氏,左右他都有個出路。誰知道跟李大人他們還沒打上呢,這路走到一半怎麽莫名其妙就打起來了!?剛剛那喊打喊投降聲在山間中傳得特別遠,當時馬義就一骨碌從帳篷中爬了起來。一瞬間他都不知道是帶著人跑還是來接應神君,最後決定小心起見,先來偷偷看看,事不可為就跑。然後就是現在,直接跟神君幾人碰到了一起。“我這運氣……”馬義暗中麵色扭曲地嘀咕了下,但下一刻卻變成了滿臉焦急之色,“神君神君在何處!?快帶我去見神君!?”說完,馬義就從馬背上翻下去。他翻得太急,還在泥水地裏麵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