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的那一刻,崔定就忽然身一顫。他原本正在教授幾個弟子,一瞬間手中的書就砸落在了地上。“老師老師?”“老師!”幾個弟子從未見過崔定這樣的失態,他們下意識以為崔定是身體不舒服,嚇得幾個人直接就躥了上去。崔定有些失神地推開幾個弟子就往外走。外麵黑雨風怒號。一瞬崔定身上就被淋濕得差不多了,他眼睛微紅,蒼老的臉上掛著的水滴有些分不清是眼淚還是什麽。梁失其運,一國將亡,這是梁國龍脈在做最後的掙紮跟哀嚎。可現在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了。“老師,怎麽了?”康齡跟出來小心翼翼問。崔定仰著頭。天下十五州的氣運,不管原本混雜了多少生民怨念氣、死氣,但終歸是向著洛京中樞匯聚而去。而此刻,十五州氣運隻有六成向著中樞而去,其餘要麽四散而溢,要麽被各州直接攔截而下了!這預示著梁國真龍之運徹底崩散化為普通龍運,再也無法壓製天下崛起之人主了。梁國迄今得國246年,徹徹底底的進入了末年,要亡在他的有生之年了。崔定一瞬間覺得痛苦又茫然,他活這個歲數,幾乎是在梁國的統治之下。雖然現在跟著李氏父子,最讓他好受一些的就是他始終隻是一個文人大儒,他不出仕也不是將領,不必去跟梁國為敵。所做的也不過是在涼州教教書,培養培養下一代,心理上的‘背叛感’還不算強烈。可此刻真見證了梁國亡國在眼前,崔定還是有種巨大的失落跟悲苦。“老師?”阮伶也追了出來詢問。崔定搖搖頭還是不答。天下十五州他隻能看到大致氣運變化升騰,而如今涼州之運倒是看得切切實實。梁國真龍運已失其神,各州再無壓製。所謂龍從雲,虎從風,聖人作而萬物睹。這場大雨是梁國龍運最後的哀嚎,是最後的送行,卻是天下其他有運者的新生。如今看似大雨滂沱,像是傾覆之兆,實際上整個漢陽郡上方的氣運再不隱藏,反而像是不絕的雨水一樣延綿而出。那頭蛟龍運再也不需如同寶物自晦一般隱藏不出,現如今一聲聲興奮的高昂叫著衝入黑雲之中,在黑雲風號招示著此地之運的徹底勃發。蛟龍興奮後,忽然朝向武威郡所在。那是真正的涼州首府之地,若是尋常各州,氣運最為濃厚之地一定是首府之地。可從剛剛到隴縣之時,也是李複剛得漢陽郡之位時。當時李昀的運勢就勃發至此,強行搶奪了涼州武威郡一半的運勢,以一郡之地化幼蛟。如今梁國已無真龍運,梁國本身的國運與龍脈對各種壓製大大減弱的同時,對涼州牧這個朝堂州官的龍運之助也大大減弱了啊。人的運勢不僅有自身之運,也有各種外物加持而來。比如翊哥兒剛出生時,老道士就說了,他自身運勢也平平。但平平中帶著幾分貴氣,這是他身為縣長之子,由李複帶給他的蔭蔽。而李複之所以能蔭蔽,這是梁國讓他做官後帶去的官運跟梁國大方向上的運勢。現如今梁國之運自身都不行了,何況是蔭蔽其他人。崔定就見那蛟龍虎視眈眈盯著武威郡上方的運勢,在崔定心驚膽戰中,蛟龍運果然大吼一聲牽動武威郡運勢。它是要掠奪整個涼州之運,將涼州地脈全部匯聚於漢陽郡。“好大的野心。”崔定看得久了,雙目隱隱刺痛,卻還是勉勵支撐。武威郡之運到底還有官印鎮壓,拉扯之間,崔定忽見漢陽郡上方的黑雲翻滾起來,竟然隱約凝成了一隻黑色眼睛模樣之物。再之後,這黑雲忽得打出一道閃電如同一道利劍一樣直劈武威郡方向。湛盧。這是湛盧之運的加持!崔定立刻就明白了此刻漢陽郡上方的運勢為何有這樣的變化。而隨著這一道閃電,武威郡上方本來凝聚成一團官印虛影的運勢轟然崩散。蛟龍運找準時間直接從黑雲閃電之中躥出,咆哮間將武威郡之運全部吸納了過來!也在氣運匯聚漢陽郡的刹那,崔定就注意到整個涼州上升的地氣、人望氣微微一凝滯。幾息後,這些運勢兩成左右還是向著洛京所在而去,其餘皆是向著漢陽郡滾滾而來。“涼州大勢已定。”崔定眨了眨難受至極的雙目,知道這一番運勢爭奪已經宣告了涼州之主的更改。康齡幾個弟子麵麵相覷,到了這會兒,崔定雖然沒說什麽,可他還是隱約琢磨出了意思。他們老師善觀麵向、望氣…這一點上的名氣還遠遠大於他的大儒身份,所以時人才這麽熱衷於他的點評。他一開口,基本屬於對對方的蓋棺定論了。老師剛才那麽失態,莫非是天下氣運有大變?幾個弟子暗中思索,而在武威郡所在之地也是傾盆大雨覆蓋而下。路上行人紛紛避雨回家,卻在雨下了一刻鍾左右後,涼州首府的武威郡姑臧縣上空閃現大雷,好巧不巧直劈了姑臧縣屋頂之上。這一道閃電沒劈傷人,卻湊巧將案台上放置的涼州官印劈了正著。而與此同時,在金城郡做郡守的趙宏二子原本在外狩獵遊玩,四五月份正是山中獵物大量出沒之時。不過想到他大哥趙尚也是外出狩獵被刺殺而死,趙顯外出就注意不會讓自己落單,而是大部隊隨他一起而走。但今日早上天氣還好好的,忽然之間就大雨傾盆。趙顯少年意氣,雨中揚鞭策馬笑道:“諸公,隨我回府衙。”刹那,這數百人也被趙顯的豪氣所感染,大雨中齊聲應喏,隨後這一支輕騎兵在雨幕中呼嘯而奔!隻是眼看快到了金城郡,天空之上劃過一道閃電。原本趙顯的馬是受過專門訓練的,很少會受驚。可這道閃電來得太突然,這馬匹驟然間竟然嘶吼抬起了雙足而起。趙顯見快要到府衙了,心態上已經放鬆。馬匹驟然失控,他一時不察,竟然直接被掀翻在地。他一倒地,馬匹更是慌亂,吼叫抬腿間竟然狠狠踢到了趙顯腿上,趙顯立刻慘叫起來。身後士兵大叫一聲,有幾人不顧自己安危直接從馬上躍起撲向有些發瘋的那匹馬。其中一人,更是在被馬踢了胸腔之中還抱緊馬脖子,而後一匕首捅進了馬匹脖子中。這千金難求的良馬嘶鳴一聲倒地,脖子的血水順著雨水混在泥水之中。可是沒人管它了,所有人衝到趙顯身側去扶他。而趙顯麵色扭曲,他能感覺到自己兩條腿要完全不行。隻能咬牙吼道:“快快,快帶我去找大夫,我的腿不能出事,快啊!”而天下忽遭此大變之時,有一道領一小年輕人因雨躲避在一處破廟。“師父,你說人主大運在雍州,雍州這麽大,我們能找到人嗎?”那老道閉目道:“看到這場雨了嗎?天下風雲起,龍從風雲,今日後天下就是龍蛇四起了。現在要找到大運者,應該容易一些了。”年輕人點點頭。老道坐了會兒,剛打算起身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卻在一道閃電後蹭了一下竄了起來。“師父?”老道直接竄到外麵不可置信的掐指而算,又到處東看西看,而後急道:“怎麽會這樣,仁道之劍已經開鋒擇主,怎麽會在涼州怎麽會在涼州?不是雍州嗎?師父跟我說過,大衍之算算出的是在雍州啊。”他都顧不得年輕人,慌張了一番之後又跑回屋子裏麵到處翻行李,然後從中拿出一本算經,同時嘴裏嘀咕著,“不可能啊,這絕對不可能!”他不斷翻書,甚至因為太過慌張,平常愛護至極的書都有些被他扯破了。卻在他翻不出頭緒之時,外頭雨勢又變。老道抓著書又往外跑,卻見整個西北方的運勢雖然大致沒有改變,卻大致在向涼州方向偏移。“是有變數還是原先算錯了,真龍本就難算,潛龍而隱更是自古的道理,是哪裏出了問題!?”這一天,注定隨著梁國國運的正式降格而起風雲之變,同時也預示著天下爭龍的真正開端。有人主運者可趁勢而起,有下注者開始擇主而事。誰都知道,大亂來了。可昀哥兒並不知道外界的紛擾,他這會兒剛剛到了府衙。騫這些人也極其有事業心,加上他們的房子大多都買在了府衙旁邊,很近。所以昀哥兒穿著一身蓑衣開門進去的時候,整個會議室中,騫等人早就等候於此了。他們都隱約有感,這一郡之地對李氏來說太小了。第119章 誰在圖謀涼州“諸位來得早。”昀哥兒脫下蓑衣打了聲招呼。隨後他剛想說起外麵大雨的事,隻是話才到嘴邊,昀哥兒就聽到雨聲竟然小了不少。“咦。”昀哥兒扭頭往外看,這一會兒工夫,原本的傾盆大雨竟然就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再看了會兒,這點小雨索性都停了。“這也不是夏季,怎麽突發暴雨啊。”昀哥兒好奇地去看薑光。薑光這些人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今天這場大雨實在下得奇怪。這會兒雨一停,原本濃黑的烏雲也散得不見了蹤跡。要不是地麵積攢了不少雨水,都要懷疑剛剛真的下過雨嗎?“算了,停了總歸是好事。”昀哥兒剛好都準備好‘抗洪救災’了,誰知道就下了他從家到府衙這點時間。不過等回了屋子裏麵,昀哥兒還是讓騫輔去準備一些藥品,如果這雨又反複到時候也用得上。等昀哥兒重新換了幹爽的衣服,就被李複提溜過去查看了一圈,然後給他娘親一樣說他這麽大雨還跑過來,簡直不知道輕重。昀哥兒趕緊打岔笑了笑,就把錦衣衛傳來的消息分了下來。“洛京一場大火才剛剛停,太後皇帝這些人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而李巍躍的反叛隊又在冀州、荊州、兗州一帶肆虐。總體來說,我們涼州一帶雖然外接羌、氐外族,可本地還沒有多少叛亂。所以我想問問諸位,時逢亂世,我們漢陽郡該何去何從?”坐在主位上的李複下意識去拿茶杯,這會兒他有點緊張。說白了,這是第一次昀哥兒對所有匯聚在李氏核心造反集團眾人的一次試探,雖然之前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李複父子的不安分,但還沒這麽明晃晃的在問,天下大亂了,這裏麵的一杯羹我們打算怎麽去拿?心知肚明歸心知肚明,可有些事不能默認,得出來大家才能安心啊。那份資料流轉一圈所有人都過之後,軍隊代表的張玉直接發表意見,“主公你說了算,我看現在也都亂了,要不咱們去把武威郡的那位州牧抓了。這涼州他治理這麽多年了,也沒見有什麽起色,可現在看看我們漢陽郡,那叫一個風生水起。要我說,他別占著茅坑不拉屎,趁早滾蛋算了。”一旁的鄧羌扯了他一下,示意張玉不要亂說話。張玉不在意地朝鄧羌搖搖頭,私下卻遞給了鄧羌一個眼神。他雖然沒這裏這些讀書人聰明,彎彎繞繞多,可以前身為一個‘俠客’摸爬滾打混的,人情世故懂得很,不至於真的是傻大個。他這是在幫主公開頭定基調啊,看似說得莽撞,實際上直接就把所有人一起為造反出力的大方向步調給定下來了。騫聽了張玉的話隻是一笑,而後道:“主公,當初劉皇叔出蜀漢再延漢朝國祚,而梁太祖祖籍也在川渝地區。因此時人都說蜀郡有龍氣。後來梁太祖定中樞在洛京,可在蜀郡也是建造了宮殿別館用以鎮壓龍氣,防止蜀地再出人主。這次洛京被燒,不出意外太後等人應該會途徑南陽等地,而後進入蜀郡,以此再立朝廷。”“蜀郡距離涼州路遠,梁太後等人自然也與我等無關。倒是涼州,我等目前可以圖謀。”李複放下了茶杯,懸掛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是落回胸口中。騫把這話講在了明麵上,那在場人以後就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昀哥兒輕鬆很多,笑嘻嘻的眼神轉了一圈而後道:“這些年除我們漢陽郡的郡兵之外,涼州並無多少悍兵悍將。這些年涼州牧也被酒色財氣所熏染,自從有人行刺後,他幾乎兩年時間沒有再外出過。這樣的人自然不足為懼,不過人若到了絕境,也保不準難免會瘋狂一把。”昀哥兒看向範旭。這些時間,錦衣衛可是他接手的。範旭當下就拿出幾份資料發了下去,這是昀哥兒讓他調查的關於涼州附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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