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小一年翊哥兒跟昀哥兒玩兒得太好,就連剛來又大一些的布洪都很願意聽昀哥兒的話。布氏不得不承認昀哥兒是真討喜也聰明,想著他倆是兄弟,雖然翊哥兒是哥哥,但說不得要讓昀哥兒關照他,索性就主動跟辛娘走動了起來。現在她們也算是小姐妹了,平時李複不在,還真能推心置腹地聊會兒天。昀哥兒安靜地炫飯,狗子也換上了新衣服在廚房那兒吃飯。他現在長身體特別快,大概是餓了這麽多年的身體終於能夠盡情吸收營養,於是就拚了命地長。想想到了李府的日子,就跟做夢似的。狗子吃著蒸餅,又想起他的小櫃子裏麵放置的三套衣服,這都是可以替換穿的,狗子就覺得整個人都要飄了。他以前可是一件衣服一年穿到頭,實在穿不了,也得縫縫補補給弟弟妹妹穿,他再穿哥哥跟阿爹穿不了的。“狗子你吃快點,一會兒李府這兒還要出去施粥。”“施粥?”狗子本來吃飯很快的,可今天身上又是一件新衣服,於是一邊吃一邊摸自己的衣服,就慢了很多。那邊潘大娘已經在舀水了,抽空回到道:“對,大人家裏的祖訓,每年頭一場雪的第二天就要施粥接濟窮人,年年如此。”前廳。昀哥兒已經把嬰兒套餐吃差不多了,旁邊翊哥兒連吃帶玩兒也吃飽了。不過這時候昀哥兒也知道了施粥的事。昀哥兒一聽眼睛都亮了,趕緊舉起小手手,跟課堂想要積極發言的小孩子似的,“我去,我也要去,娘親帶上我。”昀哥兒其實不是對施粥好奇,他是想看看李府之外的隴縣到底是個什麽模樣,昀哥兒真的感興趣極了。他從出生到現在,外人沒見過幾個,就連整個不大的李府都沒逛完兒。一般他都在後院房間裏麵、小花園那兒還有就是前廳吃飯的地方出沒,別的地方辛娘不帶他去也不讓他去。總是說小孩兒還小,亂走邊邊角角的地方,說不準就被什麽東西衝到了。唉唉,總有一套說辭。可是這回施粥唉,那一定要出府了,昀哥兒想去看。辛娘點了點他的頭,“不行,你太小了,外麵那些流民乞丐不僅髒亂,不少還是帶病的,你怎麽能去摻和這個。”“娘親娘親。”昀哥兒抱著辛娘的脖子就開始撒嬌。翊哥兒不解其意,但不妨礙他也有樣學樣,在布氏麵前哼哼唧唧的。辛娘是打定主意要做個慈母唱紅臉,這白臉的事兒要李複來,於是妥協道:“那等你阿爹回來,這事兒得他做主。”辛娘這麽說了,昀哥兒索性就待在前廳不肯離開,一直盼著李複什麽時候來。今天是李府施粥節,李複作為唯一的成年男子,肯定是要到場的,所以快接近中午的時間,李複打卡之後提前給自己放了半天假。廚房的潘大娘她們早就做好準備了。李複到家將就吃了點東西,就發現就到他小腿高的昀哥兒站在他旁邊,黑湛湛的眼睛一直盯著他。李複差點被看毛了。“怎麽了昀哥兒?”辛娘笑著把事情說了。“不行,昀哥兒跟翊哥兒都還小,外麵也沒什麽好看的,要是覺得無聊了,阿爹晚上跟你跟翊哥兒買個小鼓玩。”一般富貴一點的人,基本要到了兩歲多近三歲這樣,才會考慮把小孩帶出門。有些仔細一點的,更是要到五六歲。實在是小孩的夭折率太高,加上世道也不大好。昀哥兒這麽聰明,李複就更不想他擔上什麽風險。第20章 我有辦法李複不肯答應昀哥兒就死纏著,甚至第一次嚐試翊哥兒的死纏爛打法。見李複還不答應,甚至牢牢抱住了李複了腿不肯鬆開。昀哥兒本來還想學翊哥兒哭號幾嗓子,可是他實在哭不出來,幹嚎了兩聲後自己都覺得尷尬,於是就蔫兒了吧唧的住嘴了。李複一群人從來沒見過昀哥兒這副模樣,畢竟昀哥兒出生開始就不鬧騰,乖得不可思議。見他第一次這樣,總覺得不滿足都是太過苛待他了,讓李複跟辛娘在心裏都挺不是滋味兒的。“要不……”“要不……”李複跟辛娘下意識同時看向對方開口,視線一對上就算是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旁邊的布氏抱著翊哥兒,剛才都欲言又止想勸勸李複了。隻是礙於昀哥兒是辛娘的孩子,怕她勸了讓李複帶出去,回頭辛娘怨她。這會兒看辛娘也動了成全昀哥兒是心思,於是笑道:“要不這樣,到時候讓郭大娘抱著昀哥兒站遠一些,讓昀哥兒捎帶看看就行,咱們不往前湊,這樣應該出不了什麽大事。”郭大娘是個熱心腸的仔細人,平常很喜歡府裏的兩個孩子,應該會照看昀哥兒的。布氏打了個圓場,辛娘一笑就不說話了,李複也順帶下坡抱起了昀哥兒,“行,不過一會兒不準鬧,就遠遠地看幾眼知不知道?”昀哥兒嗯嗯地連連點頭,一副我超級乖巧的模樣,讓人覺得滿足他這點要求也是值得的。很快,李府的人就忙碌了起來。前兩天在距離李府不遠的地方就搭建了一個臨時的棚子,就是為了今天施粥用的。辛娘不便出門,所以回房給昀哥兒又加了一件衣服後才把昀哥兒遞給郭大娘,又仔細地囑咐,“站遠一點看,到時候領粥的人多,別讓人不小心把昀哥兒磕碰了。”郭大娘摟著昀哥兒應得很痛快。昀哥兒早迫不及待了,一直到老花匠跟幹重活的張大娘弄過來一輛獨輪車,然後跟潘大娘一起把一桶桶熬好的粥放到上麵,又弄來了好大幾盆的蒸餅,這才在一陣陣食物香氣中把獨輪車往外推。“快走快走。”昀哥兒怕把自己落下了,連連催郭大娘。郭大娘抱緊昀哥兒,笑著跟上。昀哥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當李府的大門驟然打開的時候,昀哥兒更是立馬探出腦袋去看。昀哥兒發現李府是位於一條長街上,四周其他屋子都是一棟棟的紅牆綠瓦,街道也比較幹淨。這地方應該隴縣的富人區。其實梁國的縣衙不隻是辦公的地方,還有住宅區的,一般外派的縣長們也不用專門買房。不過李複有錢,再說他總覺得他想有點私空間,於是也不想住縣衙,然後就外出購房了。富人區距離衙門還有點遠的,李複這才隻能一天天的大早上起床來回跑。郭大娘護著昀哥兒走了一段距離,就看到狗子跟布洪都出來幫忙了。李複也是公辦私事兒,讓縣衙那兒的縣尉帶著下麵的牌頭一起來了。不是讓他們幹嘛,主要就是維持一下秩序。不然那些流民他們能一股腦衝上來搶奪食物,這也算了,別到時候傾倒了食物還踩死人,這就造孽了。這會兒三四個牌頭早早就把專門配備的武器鐵尺給拿了出來,有他們打頭,那些有些想衝上來的流民全擠在後麵就不敢上來了。昀哥兒好奇地看著那些武器。這些鐵尺上粗下細,方便握取跟刺入,同時主刺的兩邊還各有向上的旁枝。這武器很容易攜帶,又對刀、棒、槍等兵器具有鎖、挑之類的克製作用,可以說是朝廷下發的最優解製式兵器了。等李複把食物都在長桌上放好了,牌頭就吆喝著那些流民跟乞丐排隊,一個個上來領!昀哥兒發現他剛出門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紅牆綠瓦跟幹淨的街道,一下還想著這隴縣還可以。可現在他就發現這流民太多了,而且李府每年第一場雪後施粥的消息也早就傳遍了,陸續來的人都快要把街道給堵滿了。郭大娘都有些害怕,抱著昀哥兒又後退了幾步。可就這樣,源源不斷的人還是在不斷增加。人多了,空氣也就雜了起來,主要是多了各種酸臭或者什麽東西腐爛的味道。幸好現在天冷,要是夏天,估計味道都要把人熏翻。昀哥兒也有點明白為什麽辛娘不讓他出門了。昀哥兒皺著小臉看那些擠擠攘攘的人群,他看到拖家帶口的人群悲號著,為父者抱著自己瘦骨嶙峋的孩子去踹前麵的老弱,想要拚命去爭奪一碗熱粥。也看到為母者不顧前方的其他孩子,推搡著想要站到前麵,隻為了自己懷裏的小孩多一點活下去的機會。也有重病纏身的人麻木地在人群中被擠擠挨挨,他們早就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大部分的感知,隻剩下最後的本能行將就木地活著。“讓讓,讓讓。”“讓個屁!”吵嚷聲、哭聲以及更多聽不清的言語在人群中驟然炸裂開,更健壯的人從隊伍後麵擠上來。他們不敢欺辱前麵的牌頭,卻敢對更卑微者舉起自己的拳頭。昀哥兒無措地看著一切。一個手腳都有些扭曲的乞丐尖叫著,他在受傷之後沒治,於是伸出手骨都長歪的怪異右手狠狠地推著身後的人。七八歲的小孩兒上半身沒穿任何衣服,他的麵色悲苦,卻又打起精神仗著身量小到處鑽來鑽去努力尋找著可趁之機插個隊。偶爾他會被人一腳從隊伍中踢出來,可他隻是揉揉受傷的地方並不在意。幹淨的街道因為這些人的到來,像是把苦難都帶了進來。一攤攤的淤泥混雜雪水被踩進這條原本幹淨的街道,短短的時間內,這裏的街道、紅牆綠瓦似乎都被掩蓋上了一層陰霾。這就是這個時代最真實的世道。這一切比昀哥兒聽說的、想象的都要衝擊得多,就這麽直白的鋪開在麵前。“放粥了!”昀哥兒聽到縣尉粗大的嗓音喊了一聲。於是人群哭號的聲音更大了,因為有人不斷被擠到後麵,甚至有老弱者已經倒在了地上,可是沒人在意。那些瘋狂的人從他們的身上踩過去,於是倒在地上的人在哭號中漸漸降低了聲音,直到死去。而踩過他的人,隻會感歎著真是晦氣,這也一個絆腳石讓他浪費了時間去搶粥。施粥救災現場從來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每個人都想活下去。這裏的人為了爭奪一口粥,他們會把人性的‘惡’發展到極致。這裏的一切,都如同現實的人間煉獄。“昀哥兒,我們回去吧。”郭大娘歎了口氣,想要走了。“不。”昀哥兒出乎預料的執拗,那副認真的表情讓郭大娘沒敢強行走。昀哥兒隻是看著。可是看著看著,昀哥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因為他發現人群中有的人過於健康了。這些人不對勁。如果是單獨一個人,昀哥兒也不會發現。可是這些過於健康強壯有力的人,他們幾乎是三三兩兩組團的。他們拿著幹淨的碗,利用強壯的身體煩躁地對身後擁擠的人群拳打腳踢,然後把碗伸到前麵。潘大娘熬製的粟米濃粥放入碗中後,這些人才低頭端著碗離開,可是昀哥兒注意到這些人去了沒多久又會回來。他們仗著身量優勢,輕而易舉再次擠到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