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時怒氣再也壓不住,變色冷笑道:“直言得很,怎地不來也數數朕的罪狀瞧瞧……”


    “當今聖上是聖明君主。”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陳相伸手掩住口,當下朗聲道。小阮同一旁秉筆太監泥塑木雕似的遠遠站開,隻當聽不見看不見。陳相這才壓低了聲音。“這事皇上再不可往自己身上攬。否則越發的落人話柄。”


    陳相要算先皇留下的能臣,向來為這少年皇帝著想得很。小皇帝眼巴巴望著他,陳相才一鬆開手,小皇帝脫口就道:“朕是真喜歡小叔叔。”


    “皇上還說這樣的話!”陳相也不由得跺腳恨恨,這些話這些事說不得做不得,可皇上非當說了且還做了。“這話要是傳出去,可全都是九王爺的不是了。”


    皇帝出了會兒神,這道理是明白的,然而還是愀然不樂。


    陳相看他一團孩子氣,也隻得和聲安撫。“這事隻能壓不好辦,皇上出京也有近月,還是要抽個空,多和宮中貴人們多親近親近。風聲自然慢慢就平了。”


    皇帝一臉不快,不多時低下頭去,冷冷道:“朕又不喜歡他們。”


    “還說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也都是王爺的不是。”陳相也低聲道。


    小皇帝怔了怔,奏摺橫豎是看不下去的了,無精打采的轉迴風行殿去。


    第49章


    小阮瞧他心情不好,伺候得越發小心謹慎。細心上來問皇上可要憩會。


    容卓心煩,揮退眾多宮女下去。小阮落在最後,正要退出去。被小皇帝叫住。


    “還有別的什麽消息?”皇帝兩眼晶亮,全無一絲睡意。盯住了他。


    小阮尋思一陣,最終還是不敢瞞下,吞吞吐吐道:“還有就是……據說濮王爺雷霆大怒,似乎動起手來……”


    小皇帝低低的啊了一聲,要跳起身來。慌得小阮也顧不得尊卑,上來死死抱住。連聲隻叫:“皇上,皇上。”


    再一想也都是昨天晚上的事了,現在再怎麽著急都當真是無濟於事,自己雖是九五至尊,卻無能為力。一時心裏空蕩蕩的,茫茫站在那裏。


    “皇上。”小阮見他站住,稍稍鬆口氣,手下卻還不敢放開,一麵哄他道。“消息來得這麽快,也不一定是真的。濮王爺向來愛護幾位手足,不會真的把九王爺怎樣。”


    “是真的。”小皇帝狠狠咬著牙,一百用力去掰小阮的手。“你不知道三叔的脾氣,一定是真的!”


    “幾位老大人麵前,濮王爺也總要有個交代啊。況且這樣的事要是在我們老家那兒,是要被……”小嫵看看皇帝的臉色,不敢當著九五至瘭的麵再把這話往下說。隻一連聲道:“皇上不能去!”


    “你以為這麽做,那群老東西看在家法製裁過的份上,就能不拿國法追究了?”小皇帝自己先站著不動了,半響低著頭惡狠狠道:“朕的私事他們也要管!”


    小阮啞口無言,不敢像太傅一樣正色斥他一句天家無私事。好在小皇帝自己生了一會兒氣,抽著氣推開他,還好不使性子定要出宮去。在桌前坐下發怔。


    又惦記起先前的箭傷,自己不能親去見了,讓小阮去打探一番也是好的。當下令人打點些人參之類的賞賜,又從太醫院宣兩名醫正同去慰問安撫。想必這做法合情合理,那些臣子也挑不出什麽錯處。他對廬景心存著芥蒂,特意不讓廬景跟去。


    這才把小阮打發出去,又有個理事的太監上前來回話。說是兩位貴人連同貴妃在園子裏放風箏,多日不見皇帝,請皇上一同去玩玩。


    “那來的貴妃,朕不是二日後才冊封麽?”皇上當即惡狠狠地道。


    “是小的說錯話。”那名太監跪下陪笑。“幾位貴人請皇上過去。”


    “這般冷的天,放什麽風箏!”皇上冷冷道。


    前兩日下過雨,今天有些薄雲,陽光隱隱約約,卻稱不上冷。


    皇上年少,平時也是愛玩的,不知今日是什麽地方不對。那人低著頭等了一陣,聽皇上緩下聲音,又問道:“玳貴人的兄長走了?”


    “回皇上的話,林大人同貴人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太監拿捏著,也不敢稱國舅。


    上首皇上哼了一聲,沉思一會,又想起陳相何太傅都是讓他同皇叔撇清,要他同後宮多親近親近,平息闢謠的話。心下無可奈何,有些懶懶的道:“你去回話,朕一會就過來。”


    拖了一陣,少不得還是過去。麵上同幾人說笑著,暗裏茫茫然生出一分惆悵來。


    “你且再說一遍!”容濮既驚又怒,揪著老大夫的領子,把他拎小雞似的整個從地上拎起來,力道之大讓老大夫疑心他要這般將自己掐死。眼光冷得似刀,幾乎要在老大夫誠惶誠恐的臉上戳出幾個透明窟窿來。


    “小的不敢,小的說的句句都是實話……”老大夫戰戰兢兢的叫屈,他被一乘小橋悄無聲息的接進王府。遇到的又是這樣的場麵,那裏敢有半分假話拿這等事玩笑。倒有些後悔起自己在京城為何要是數一數二的聖手的聲望。急忙仔仔細細再診,可再診幾次,這喜脈不也還是喜脈。“這位……呃……脈象上看,身孕不足二月,虛浮淺斷,勞頓憂思太甚,有落胎的兇險……”


    “霍大夫。”湛王爺坐在一邊,壓住那人的手讓他診脈,此時輕聲道。老大夫驚覺,住口不言。


    這帳中之人的脈象是雙脈,且又沉弱無力,分明是過於傷神虛損,血氣兩虧,已然是大凶之象。心想玖王爺沒聽說有什麽妻室,就算是有也不當是他兩位兄長都在場,這要算什麽?且就算是尋常寵愛的妻妾,也沒有臉麵都不讓人看的道理。


    又想此人不見麵目,雖然手腕細瘦,然而有細微傷痕。手指修長,指節分明,隻因痛極,指甲掐進掌心裏去。手上上有薄繭,食指與中指間繭稍厚,不是一兩天弓馬騎射就能留下的痕跡。女子的手,似乎不是這樣子的。


    正驚疑不定之時,濮王爺已然丟開了他。


    “好,很好!”濮王爺怒極,臉色鐵青,反而絲毫表情也沒有。隻目光冰冷,從牙逢裏擠出聲音來冷笑。“真是好極。”


    老大夫手下還扣著的手腕一顫,掙脫他縮回去。聽得帳內唏唏瑟瑟的聲響,這人似乎在微微掙紮,然而竟從始至終不曾呻吟出聲。


    湛王爺掀開錦幔俯身探看,一邊同帳中人輕聲問著什麽。


    “小的這就去下方?大小……應無大妨……”


    老大夫背上已經是一層冷汗,不敢造次上前,退至一邊。聽三王爺話裏倒不像是好極的樣子,吃不準這人身份,更猜不透王爺意思。吞吞吐吐的道,話說得含含糊糊。人卻不走。


    “誰說要那孽債。”大小兩字一出,就好像一勺滾油澆進熱鍋裏,嗤啦一下就燒起來。濮王爺原本鐵青的臉色猙獰起來。一字字冷冷道。“去開份藥方,弄得幹幹淨淨。”


    “但是……”老大夫哆哆嗦嗦還想說兩句。濮王爺冷眼看過來,那目光頓時將他到口的話凍住。


    湛王爺皺起眉,卻不多話,朝容懋看看。後者會意,連拉帶拖的把愁眉苦臉的老大夫請出去。


    才待兩人一出門,容濮一揚手,將維帳一把撕下,居高臨下地看下來。


    玖玖蜷縮著身子,身上中衣皆被汗水浸濕。視線模糊得看不清然,然而發覺他他的目光注視著,隻勉強自己不去掙紮得太難看。但身上痛極,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


    第50章 番外


    這東西,就是扯到哪算哪。嗯嗯


    ————————————————


    容瑄掂記著小太子落到六哥手裏,怕他討不到好。加上營中簡陋,隻想糙糙洗過一番了事。


    誰知剛打算起身著衣,聽外頭腳步聲細碎輕微,似乎是小太子踢踢踏踏的跑來。本能的又縮回浴桶裏。


    容卓這時候人小腿短,好不容易跑在冒版六嬸前頭,抱著幾件替換衣服鑽進來,一時呼哧呼哧的喘。


    “跑什麽?”容瑄不由得失笑。“怎麽是你送衣服過來?洗漱過沒有?”


    “沒有沒有。”小太子氣喘籲籲地道,放了衣服在一旁,手腳並用地扒著桶沿就要往裏爬。“我也要洗……”話沒說完,容瑄不料他今日這樣急燥,攔他不及,咕咚一聲已經由得他一頭倒栽進浴桶裏來。


    “別慌啊,嗆著沒有?”容瑄急忙撈起他,耳聽得外頭又有腳步聲過來。“有誰追著你麽?”


    小太子人還機靈,入水時閉住氣,此時咳了兩聲,安然無恙。聽他一問。滴溜溜的轉著眼睛,如臨大敵的去瞧著帳門處。


    容瑄此時也聽出來人是誰。正往這頭來,招呼也不打一聲,轉眼已經來到門口,也沒有要停的意思。不由得大驚且是大窘,生怕她就這麽闖進來。驚道:“等一等。”


    小太子年紀還小,被看了也沒臉沒皮,那裏能比他早知廉恥,平時更衣洗浴太帖身的事,都不肯讓別人做的。雖說男人被看了也不會少一塊肉,又在浴桶裏泡著不至於太過走光,到底是失禮又尷尬,大大的不雅。一邊暗惱六嫂也實在是太過粗枝大葉,又後悔自己不該把所有人都支走,如今沒個人攔著。待要不讓她進來,這說詞也實在是羞愧。


    正苦思之間,小太子見來人沒有迴避的打算,已經揚聲嚷嚷開了:“你不要進來,我們在洗澡。走開走開。”


    果然那腳步聲很不甘地硬生生止住。半天才聽得六嫂嘿嘿的幹笑兩聲,也不說話。不像是羞澀,似乎——亢奮得很?


    “六嫂有事?”容瑄忙問。“還請稍等。”


    “沒事沒事。”六嫂還是嘿嘿笑了答,隻是聲音有些奇怪。像是被捂著嘴說出來的。雖不走遠,幸好腳步聲磨磨蹭蹭往一旁走開。


    容瑄鬆下一口氣來,自然不知道帳外某狼捂著鼻子去一旁擦鼻血去了。擰著容卓的臉悄聲道:“說你洗澡就行了,什麽我們?”


    小太子趕走女狼,於是得意非常心情舒暢。拍著水嬉鬧,從四濺的水花裏去看小叔叔飛紅的臉色。奇怪道:“怎麽不是我們在洗澡……嗯,你洗好了?”


    容瑄也不理會,匆匆浸了一下,放他在桶沿邊上巴著。爬出去急忙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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