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湛兮的提點,他才發現自己心底裏居然當真是對大雍的將來沒有自信的,分明如今大雍烈火烹油,傲然地屹立於世。楊鑭歎息了一聲:「小國舅不說,我竟都沒有發覺這一點。你若問我為何有如此顧慮,我亦說不出個三七二十一來。」「這彷佛是冥冥之中的預感,又或許,是因為在讀到『國恒以弱滅,獨漢以強亡』的時候,我那被牽扯到了的心神。」「打鐵還需自身硬,」湛兮傲然道,「你所憂心之事並非毫無道理,但是,隻需大雍永無頹勢,日益強盛,那麽你所擔憂的事情就不會發生。大雍越是強大,藩屬國臣服之心,也隻會越強。」「與其想著哪怕陷自己於不義之地也要扭轉頹勢,不如從現在開始,就扭轉乾坤,為大雍的持續強盛添磚加瓦啊楊鑭。」湛兮輕笑道:「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大雍。你怎麽樣,大雍就怎麽樣。你是什麽,大雍便是什麽。你有光明,大雍便不會黑暗。」「這便是我之一生要去踐行的理念,而今說與君聽,與君共勉。」「鑭……受教了。」******楊鑭將湛兮送回英國公府後,頗有些心事重重地離開了。湛兮給他時間和空間去思考清楚他還有些迷霧朦朧在上頭的事情,並不多挽留他。長身玉立在國公府那腳踩繡球的狻猊石像前,湛兮驀然回首,靜靜地注視著那漸行漸遠的高大身影。每個人都在自知或不自知中,被曆史洪流裹挾著前進,楊鑭如是,他也如是。楊鑭說的沒錯,為了西域通道的暢通,保證大雍經濟政策得以貫徹,大雍得要吃掉吐穀渾才穩妥。這是早晚的事情,但決不能發生在現在。至少不能是吐穀渾無錯無過的現在。湛兮輕哼了一聲,但是時機不都是天賜的,也能是人造的。一旦時機成熟,再聯係永寧公主配合行事,也未嚐不可。原劇情中,吐蕃能趁著大雍疲於應對之際,吞並吐穀渾。大雍也未嚐不可。而與吐蕃這赤裸裸的入侵不同的是,大雍與吐穀渾關係融洽,永寧公主在吐穀渾地位超然,大雍是有機會對吐穀渾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直接不戰而屈人之兵,說服其並入大雍的。如此,也能減少兵戎相見、短兵交接之下無數的骨肉分離。這便是湛兮在紫微城裏,就想要與他姐姐和姐夫說的事情,但他轉念一想,實際上不成熟,如今說與不說,實則並無太大意義。畢竟按照他姐夫這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撂擔子跑路的狀態,湛兮尋思著他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可能性,屆時要下達詔令道破這道先機的人,不是他姐夫,而是小青雀。湛兮仰天長歎一聲:「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皇帝要退休……這誰頂得住。」******湛兮他姐姐身邊的女官彩雲姑姑果真已經製出了肥皂,而且還是添加了蒸餾提煉出植物精油,帶著天然的芬芳的肥皂!看著田姑姑捧著的造型精美至極的肥皂,湛兮覺得自己又為今年他姐姐和姐夫過年要給文武百官賜下的獎勵裏,省了許多錢。湛兮:為了我姐夫的小金庫,我真是用心良苦哇~湛兮挑了梅蘭竹菊的四君子香皂套餐,與田姑姑道:「剩下的你看著辦,給姑母、表姐和猛獅都送些去。」又吩咐管家:「為我套馬,我今日到太師府去吃晚飯。」湛兮在搖搖晃晃前往太師府的馬車上,有點被晃得頭暈,忽然又心念一動--不能什麽都靠著輔助係統,他得找個辦法叫人從海南弄橡膠樹才行,這馬車真的能把人骨頭都晃散架。水泥大馬路很快就要有了,怎麽能少了橡膠輪胎!路過神仙居的時候,湛兮吩咐小廝去請兩個大廚,到太師府去做菜。到了太師府後,湛兮發現自己來得正是時候--湛兮舉著香皂,說:「嘿!外公,你在洗頭啊,這不是巧了嗎?」第308章 「外公~我來啦!」湛兮樂顛顛地舉著自己的香皂往謝靈雲的方向跑去。謝靈雲起先聽見湛兮喊他,還以為自己是幻聽了。畢竟年紀大了之後,謝靈雲身體的五感就大不如前。他時常有些感覺看不清聽不清不說,還總會恍惚,時不時會有些錯覺,比如他家金童子又來看他了,比如恍惚中自己還年輕,女兒頭上頂著兩個紅布裹著的丸子,快活地在翻花繩,比如夜裏挑燈,伏案揮毫時,妻子似乎還站在身側,溫柔笑著為自己剪燭。但一個恍惚後,就會發現,一切都是錯覺,是他年紀大了,身邊卻空空蕩蕩的,他就會忽然驚覺,原來自己已經被巨大的孤獨裹挾住了。不過,這一次……好像不是錯覺?金童子這是叫了兩句吧?是吧?「外公!」沒等謝靈雲再遲疑,湛兮已經蹦到了他的麵前,「你怎麽不理我呀!」謝靈雲被嚇了一跳:「哎呀呀--」「金童子,你怎麽……哎喲!」白發蒼蒼的老人下意識要抬頭看過來,結果頭發上的水,混雜著皂角的泡沫,流進了眼睛裏,尖銳的刺痛讓謝靈雲下意識地叫出聲。湛兮趕緊放下自己的香皂錦盒,撈起一旁水桶裏幹淨的溫水裏泡著的棉巾,擰了半幹,快速往謝靈雲的眼睛周圍擦了幾下。一邊擦,湛兮一邊好笑極了:「外公,您都多大年紀啦,怎麽還那麽不小心啊!」謝靈雲樂嗬嗬地笑著:「我沒想到你今日會過來嘛。」他以為他家金童子,最早也應當是明日,或者過兩日才過來,他今日才剛從皇家書院批卷回來呢,風塵仆仆,正要洗了頭再沐浴一番。湛兮明顯也看出了謝靈雲的打算,蹲下去打開了錦盒,掏出了那個特意調成了青翠欲滴的顏色的香皂,淡淡的青竹的清香充斥鼻尖。「外公待會是不是還要沐浴,那剛好啦,試試這個香皂。」湛兮說著,挽起了衣袖,「我來幫外公洗頭。」謝靈雲眼睛一亮,期待極了,卻又下意識地克製著,故意矜驕道:「金童子既然如此有孝心,那老夫自然是……哎喲喲,你!臭小子,你撒手!」湛兮拽住了這可愛小老頭的胡子:「好啦好啦,外公你快別撒嬌了,待會兒水要冷了咯。」謝靈雲老臉一紅,更加惱羞成怒:「老夫哪有、哪有撒、撒……」不等他繼續狡辯,湛兮已經開始用香皂打起了泡泡來。謝靈雲頓了一頓,也坐在小板凳上,抿了抿唇,就配合地閉上了眼睛。合上眼睛,失去了視覺後,人的其他感覺會更加敏銳,但與此同時,也可能會因為主動閉眼,放棄視物是一種安全和愜意的信息,故而人會泄露更多的真實心緒。就比如現在,謝靈雲以為自己很是威嚴,實則他已經在湛兮的揉搓頭皮下,不知不覺地勾起了嘴角。老管家遠遠地看著那爺孫相樂的畫麵,也笑盈盈地下去了,他還得交代那兩個神仙居來的大廚做幾道老爺和小少爺愛吃的菜。******世人站在他的對立麵上,最愛打擊他「無後」,因為對於這個世道而言,女兒算不得是「後代」,故而謝靈雲是有「無後」這一致命缺陷的。從前謝靈雲就不會被這些事打擊到,如今更不會。隻是,今日之後,麵對他人的譏笑與嘲諷之時,謝靈雲覺得自己的底氣更足了--金童子怎麽就不能算他的後代了?他女兒身上流著他和妻子的血,金童子和禾禾身上流著他女兒的血,他們怎麽就不是他的後代了?而他家金童子最是孝順乖巧不過,他還會主動幫他這個糟老頭子洗頭發,動作那般溫柔,揉搓的力道那般合適,在落日霞光的微暖中,謝靈雲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暖得似要飄飄然飛到天上去了。他們譏笑他,嘲諷他,可他們的子孫卻未必當真如金童子愛戴他這個外公一般愛戴他們,謝靈雲心中冷笑一聲--哼~也不知是誰該嘲笑誰呢!******謝靈雲的心情很好,湛兮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不過湛兮沒能一秒反應過來原因是什麽。湛兮接過了老管家派人送來的幹布帛,給謝靈雲擦頭發,他倒也不怎麽在意讓謝靈雲忽然情緒高漲的原因是什麽。謝靈雲開心就好了,開心的理由是什麽不重要,倒是如果謝靈雲難過的話,湛兮就得去深究一下了,畢竟他不喜歡外公不高興。湛兮和謝靈雲說:「我帶來了兩個大廚,讓他們準備我們倆今晚的菜飯。」謝靈雲笑盈盈地連連說好。等謝靈雲沐浴出來,飯菜也已擺放妥當。世家大族自然是無比講究的,食不言寢不語是基本,但好在謝靈雲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的出身,他本身的性情也不愛受拘束,而他本人還是個越老越是女兒奴、外孫女的存在。所以湛兮和謝靈雲吃飯,是很輕鬆的,因為可以親切地給謝靈雲夾菜,和謝靈雲一邊吃,一邊閑聊。謝靈雲誇那香皂:「清香四溢,潔淨軀體,堪稱一寶。」湛兮笑嘻嘻道:「外公你都喜歡,那我們肯定能賣得更好。」湛兮說:「待過了年,我們的宣傳廣告就是--『苦無記香皂,三代帝師用了都說好!』『花中四君子係列,三公之愛!』『宮廷平替,你可以擁有的微奢!』」謝靈雲聽了那句「三代帝師用了都說好!」,差點就一口飯噴出來了。他算是明白為什麽要講究「食不言」了,實在是飯桌上有他家金童子這樣一個存在的話,「食可言」會造成災難的!但謝靈雲還能怎麽著呢,當然是寵著他啦,謝靈雲甚至在想這家「苦無記」要不要他來提牌匾。******飯後,湛兮挽著謝靈雲的胳膊,陪他在太師府內逛逛,一邊消消食,一邊也說說話。謝靈雲與湛兮說了些改卷的事,頗有些同意湛兮之前對「通聖人經典不說明會做官做事,在理解經義上略有不足之人,也會有其他可取之處」的論調,畢竟他們這次改卷,就找出了不少湛兮所謂的--「特長生」!會畫畫的,就讓他去畫!會寫詩的,就讓他去寫!會做事的,就讓他去當官!謝靈雲還特意說了一下湛兮讓去找他行卷的崔恪:「此子一副《萬裏山河圖》,金碧山水之輝煌,令人滿座驚歎,隻可惜廣平侯那廝未來批卷,他當年也是這畫工一道上的翹楚呢。」湛兮聽了笑了笑,並不對廣平侯的過往評價什麽。人們所走的道路,不一定是他熱愛的道路,有可能是他必須要走的,周圍所有的一切都裹挾著他必須要走的路。湛兮說起了鬆洲之事,又簡單和謝靈雲說了說楊鑭和自己的交流。謝靈雲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哈哈大笑,道是:「吾家金童子身側,臥虎藏龍啊。」似乎湛兮身邊的人,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有叫人眼前一亮,繼而驚歎萬分的地方呢。不過,謝靈雲和湛兮一樣,雖讚同楊鑭對未來局勢的某些判斷,但謝靈雲卻更認可湛兮「暫時按兵不動,以期來日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戰略構思。湛兮問起蔡老板怎麽不在,平時他要是出現在太師府,這家夥絕對是咋咋呼呼的一個。謝靈雲笑地說:「老夫有些事,讓小蔡南下去辦了。」湛兮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也不過問細節。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辦好,並不想過分擔當太多責任,謝靈雲自己能處理好的,自然是不伸手比較好。謝靈雲畢竟是封閉式批卷多日才剛回來,湛兮扶著他一塊兒逛了逛,就要求他趕緊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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