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湛兮卻始終耐心地聽著古氏的絮絮叨叨,麵帶笑意,沒有絲毫的不滿之色,對古氏反複說自己和大哥相似,也全然應下。一直在旁邊默默觀察的齊太爺,不動聲色地微微頷首--此子,乃非常之人!湛兮令自己帶來的陳禦醫給古氏把脈。陳禦醫先是進行了一番望聞問切,之後謹慎地表示:「夫人的病症,雖未至無可救藥的程度,但其積深已久,老夫還得細細琢磨,緩緩用藥。」意思就是要一邊治病,一邊論證,精細化對症治療了。湛兮點頭,順嘴甩出一頂高帽:「陳禦醫的醫術,天下誰人不知?還請您全力救治伯母,若需珍稀之藥,亦不必憂心,我必有辦法!」齊氏老少皆被湛兮感動得眼淚汪汪,那小娘更是大膽地噠噠噠跑來抱住了湛兮的大腿:「國舅爺您真好啊!你救治我家長房大母,這對小娘來說是大恩呢!」「大恩無以回報,隻好以身相許了!國舅爺,你等我十年,十年後我長大了就嫁給你!」小姑娘擲地有聲,滿臉嚴肅。「噗--齊樂樂!你住口!!!」這是小娘崩潰的老父親齊誌學。湛兮笑得隻差要滿地找頭了:「好好好,我等你二十年都使得哈哈哈哈……」「不用,就十年!十年我就長大啦!」******像是真正的一家人那般,湛兮與齊氏上下其樂融融地坐了一會兒,還準備周全地叫人呈上了給齊氏的小輩準備的禮物。最後,齊太爺表示筵席已經準備妥當,請湛兮移步。湛兮卻說:「難得過來一趟,我可否給老夫人上一炷香?」全程最能克製得住自己的齊太爺,終於在湛兮的這句話之下,當場破防了。隻見這老態龍鍾的男人,紅著眼眶,有些難堪地反複擦眼睛:「小國舅,你若願意,自然無不可啊,你隨老朽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齊氏的家祠走去。蔡老板原本一直沉默地跟在湛兮的身側,像是一個無言的衛士,如今卻緩緩慢下了腳步,不動聲色地與後麵那渾身甲的萬子北和魚知樂會合了。蔡老板沉吟著說:「我從前最討厭的就是偽君子了,小國舅這等身份,要用這齊家就用唄,雖說要禮賢下士,但需要做到這等程度?然而他……」萬子北大刀出鞘半寸,滿臉冷酷:「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蔡老板無語:「……我就說一下,你這麽凶!?」「聖人有言,任何不敬小國舅的人,我都可以先斬後奏!」萬子北耿直地說。魚知樂在一旁忍笑,壞心眼地給他倆火上澆油:「拔刀吧!我替你作證,他嘴實在是太損。」萬子北憤憤不平地瞪蔡老板:「你知道什麽?小國舅他不止人好,他還能打,你可知道,他一人能擋下十數個頂尖的刺客!」蔡老板:「……」原來,這位是被曹國舅的武力給折服的。魚知樂就要更溫和有禮:「蔡老板,你誤會了,這北庭的齊氏和曹氏,雖說明麵上來往已經並不多了。但兩家算得上是當代的姻親,而且齊氏年年都派小輩到曹氏祭拜少將軍和其妻齊氏的牌位的。」蔡老板無力地歎氣,伸手把萬子北的刀按回去:「冷靜點啊年輕人,你們說的事情我不太知道,但是我剛剛話都沒說完。」「我討厭偽君子,然而小國舅……卻未曾給我任何為名做戲的感覺。」蔡老板唏噓,「這等人,正是收割他人恩義、忠誠而不自知啊!」所以,以後看見任何人,為小國舅肝腦塗地,豁出生死,他都不會感到意外。因為當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心悅誠服後,生死便再也不是最重要的東西了。這個道理蔡老板當然明白,否則他又怎麽會舍棄祖宗家業,提著自己的雙劍,追著謝太師一路北上呢?贏得能人心肯死,國舅豈是常人哉!******筵席開始的時候,已經日過正午了。湛兮看了一下熱鬧非凡的現場,以及與要欲他交心--交換信息的齊太爺……略估算一下,別說回去的路上逛街了,隻怕湛兮最後得是踩著宵禁的點回去。湛兮伸手招來一個隨他出來的小廝:「回去告訴田姑姑,我怕是沒那麽早能離席。讓田姑姑帶猛獅出去逛一逛,記得要帶上幾個神策軍,就坐都護府的牛車。」剛吩咐完這個小廝,筵席就正式開始了。齊太爺領著人要給湛兮介紹,湛兮回首便是一個平易近人、真誠親切的微笑。「拜見國舅爺!在下當真是三生有幸!」「免禮,既是齊氏好友,便是我的好友,不必多禮。」*接到湛兮穿回來的消息後,聞獅醒就和田姑姑一塊兒出門了。聞獅醒不太習慣地摸了摸自己的頭上那掛著輕紗的鬥笠:「這個鬥笠一定要戴嗎?」「這是冪籬。女子出門,多半是要戴著的。」田姑姑說。聞獅醒哪怕是戴著這玩意兒,也是用自己炸裂的方式,自主爬上牛車的。「可是田姑姑,我怕我等下看不清衣服的樣子。」「看衣服的時候,再悄悄撩開一點。」田姑姑說。聞獅醒想撓頭,結果伸手,撓到了輕紗:「那好吧。」入鄉隨俗,是民族傳統美德!新時代青年人,可以上山下鄉,我們的適應能力超強的!聞獅醒在心中給自己打氣。但是……聞獅醒扭頭看向一旁的不吭不語的小姑娘:「那十八姑娘為什麽不戴呢?」十八搖頭:「不、不能戴。」戴了,阻擋視線,武力值跳樓式暴跌。聞獅醒猶猶豫豫:「我也不是很想戴……」田姑姑歎氣:「其實不戴也無妨,但我主要是想到了那花公子……」「那我還是戴著吧,田姑姑,你別提那晦氣的東西了。」聞獅醒樂觀地說,「這冪籬也不是全然無用,至少防蚊子的效果就很好!」這一行出行的女子團隊,並不知道,有人已經不動聲色地,將他們的牛車記下了。*潤生茶樓二樓,臨窗處。呂伯野沉默地坐著,桌上的茶水,一點也未碰。嫂夫人想要殺死這個聞獅醒,主要的原因據說是她從小姑子花抱香那兒,得到了一種全新的字體之後,她所寫給旁人的、不想暴露身份的一些密函都用了該種字體。她害怕有人會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聞獅醒才是這個字體的真正發明人,繼而擔心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正因為這樣,她才想要殺死這個名叫聞獅醒的小丫鬟。但是如今這個聞獅醒,已經從一個平平無奇的小丫鬟,搖身一變,成為了小國舅的眼前紅人。她已經入了國舅爺的眼睛,是住在北庭都護府的大都護府邸的人,若是當街殺死了對方,必然會引起軒然。呂伯野不動聲色地把玩著杯盞,現在這已經不是一個能隨意弄死的小丫鬟了,不過沒關係……不想讓對方認字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是死亡。街上發生一場「意外」即可。比如說……呂伯野的眼珠一轉,視線落到了樓下熱滾滾的餛飩湯上。就讓滾燙的一鍋餛飩,直接兜頭傾盆倒下如何?如此一來,對方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或許,她連聲音也再無法發出呢!既認不出字,也說不出話,那還要如何指認他人呢?******牛車停住了,聞獅醒撩開一點輕紗往外看,看到了她有點眼熟的街道。「咦?是潤生茶樓!」聞獅醒驚奇地看著前方,不錯,那正是她英勇跳樓的地方。田姑姑笑道:「這條街是整個庭州金滿的主街道,胭脂水粉、綾羅綢緞,都多此街上。我們下去逛一逛吧。」聞獅醒有些興奮,自己動手,很細致地整理好了冪籬。「我們逛完了,就吃潤生茶樓樓下的那一家餛飩吧?我之前就聞到它很香呢!」聞獅醒挽著田姑姑的手臂,說。聞獅醒其實還要去挽十八的手臂的,女孩子的友誼,大概就是抱著對方的胳膊一塊兒上廁所。但是十八表示了拒絕:「不、不行。」聞獅醒也不介意對方的拒絕,沒問為什麽,隻以為是十八這個酷酷的小姑娘真的很酷,生人勿進的那種。他們並不知道的是,有人就在潤生茶樓的二樓,以一雙像是毒蛇一般的眼睛,靜靜地觀察著他們這一行人。呂伯野想到的完成嫂夫人的吩咐的方法,便是製造一場突如其的意外。讓這場意外,徹底剝奪那個女人拆穿他嫂夫人的能力。至於這小丫鬟的命,他倒是可以大發慈悲地給她留下。******田姑姑領著聞獅醒,大家隻是路過那餛飩攤子,正要到對麵那家雲裳閣去。然而意外很快就發生了。不知何故,身後忽然傳來了驚慌失措的叫喚聲。聽到激烈的叫喊聲,眾人下意識地回頭。聞獅醒一回頭,就隱約看到了一個冒著熱氣的大鍋,驟然飛起,然後……咦!?這是真的嗎!!!聞獅醒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口大鍋,以一個奇怪又精妙的角度,重重撞在了潤生茶樓的一樓頂端翹起處。而後這口大鍋,居然被撞得一歪,向著她,直接傾倒了下來!這麽恐怖的時刻,聞獅醒隻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連叫聲都發不出來。「刺啦--」是十八驟然出刀劃破頭頂棚布的聲音。棚布被劃破,隨著慣性垂落,恰好兜住了那倒下的熱湯。十八提起,拔地而起,淩空一腳,隔著棚布將那口大鍋踢正,而後她速度極快地趕在熱湯浸滿整塊棚布之前,從底部撈起了棚布,包裹住了整個大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