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彷佛不是接手了一個玻璃工廠,而是走上了一條能夠實現自己此生理想與信念的,一條全新的、從前未曾想到過的道路!******姚鵬舉離開後,曹貴妃才從裏頭出來,麵上難掩疲倦之色,還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這動作看得永明帝心疼不已,趕緊替她輕揉太陽穴,關心地問道:「今兒個這是怎麽了?可是沒睡夠?還是前幾日種樹累著了?也怪我,不該拉著你半夜種樹的,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你我年紀也不小了……」「不是這些。」曹穆之搖了搖頭,「是於菟那小牛犢子,實在惹人頭痛。」「他又怎麽氣你了?實在該罰!」「他鬧著要出宮,要去找金童子帶他去吃那胡麻餅。」昨兒個湛兮進宮來了,二皇子和太子便也一同到了立政殿用餐,期間湛兮提及自己前些日子在坊間街頭買到了好吃的胡麻餅,讓將軍府上下都讚歎不已,二皇子當即就鬧著要出宮去吃這個胡麻餅。這混小子,說是要吃胡麻餅,但身為他親娘的曹穆之哪裏不知道,胡麻餅隻是借口,他這是想出宮去撒歡啊!一個年僅五歲的小皇子,曹穆之哪裏放心讓他出去,她自是不許的。於是倔強的小牛犢子就鬧騰了起來,從昨兒個午膳,鬧到了今兒個,曹穆之不頭痛都得頭痛了。而且這廝昨兒個還抱著湛兮的大腿哭,死活要跟著湛兮出宮,要不是湛兮說他要抱著一箱李子出宮,抱不住二皇子了,說是先出宮一趟放下了那箱嘉慶子,再回宮裏來接他出去玩,二皇子還不肯撒手呢。當時的二皇子哭得天崩地裂,腦瓜子沒轉過來,眼睜睜地看著湛兮抱著那箱李子跑路了,等他回過神來,也就明白了他大哥太子站在一邊,露出的那滿臉的一言難盡是什麽意思了……天啊,他如此信任小舅舅,小舅舅居然欺騙他!!!抱李子回去了就不回來接他出宮去玩了!二皇子轉頭就繼續磨自個兒的爹娘,結果沒被允許出宮不說,還挨了打手心,於是他臉上掛著眼淚和鼻涕泡,哼哧哼哧就表示他生氣了,很生氣,今晚不在立政殿睡了,曹穆之滿臉無語地看著傻兒子抱著狗,哭得哼哼唧唧去東宮找他大哥。二皇子昨夜裏是在東宮睡下的,當晚太子便遣人來知會過了,今兒個一大早的,二皇子就起床了,洗漱後抱著狗就跑來繼續磨他娘親要出宮去吃胡麻餅,但曹穆之不受這小犢子的軟磨硬泡,就是不肯答應。這不,二皇子又氣呼呼地往東宮跑回去了。也難為他了,形影不離地養著一條小短腿的奶狗兒,小狗跑不快,他自個兒來來去去都得抱著這條狗。說到此事,永明帝要比曹穆之更理解孩子一點,畢竟他當年也是像一隻囚鳥似的,打小就沒離開過皇宮啊。那時候,他對宮外可好奇了,太監們委托能出宮采買的宮女帶些粗劣的香粉,他都要偷聽一會兒。永明帝寬慰了一下愛妻後,如是說道:「孩子天性爛漫,也確實不該拘著,便是放他們出去采采風,也是要的。況且我們入紫微城多年,卻很少出去,也不知外頭坊間變得如何了,不若我們安排一下,後日便帶兩個孩子出宮去看看宮外的景象吧?」「你就是太縱容這些孩子了,於菟才敢如此蹬鼻子上臉,」曹穆之忍不住戳了戳丈夫的胸口,「一言不合就往外跑,豈能縱容他如此行事?若不是太子稍懂事一些,我對他帶著弟弟也放心,否則你可有的頭痛的。」「這不是剛好嗎?青雀聰慧,但性子有些獨,於菟鬧騰歸鬧騰,但正好與他大哥互補啊……家和,萬事能興。」曹穆之蹙了蹙眉,心下有些沉重:「恐怕沒那麽容易,且看著吧,你我雖不年輕,卻也沒老到半截身子入了土。人心難測,再看個十年二十年,也是值當的。」******太子已經用過了早膳,此刻正在讀書。手底下有人匯報說是廣平侯府送來了一些古籍,太子如今還在尚書房進學,跟著先生學四書五經,私底下自己在刻苦地研讀《資治通鑒》,輔佐以名家注釋。他雖有愛讀書之名,但遠不到研究古籍為往聖繼絕學的時候,便讓人將那一箱子古籍送到尚書房內的公用書架上,方便來給皇子講課的老先生們看一看這些古籍。廣平侯府接到這個信息,就知道小太子雖然不動聲色,但或許當真是心有芥蒂的,他也不屑於掩藏,坦然地向他們展示自己的不滿,否則他可以留下古籍不看,卻不必要送到尚書房去。他當真敢如此赤|裸|裸地對王氏表示不滿,自然是因為他有這個發泄不滿的底氣,也就是說,太子他自己,並不像外人認為的那般離不開王家、親近王家、不得罪王家。更精準地說,他本人不認為自己離不了王家,所以不在乎王家是否會惱羞成怒。有這樣的想法,要麽是這孩子太蠢笨,居然不懂得要親近天然就站在他那一邊的母族,要麽就是他太聰慧,已經看透了自己最大的底牌……可是太子他,他今年,年僅六歲啊!廣平侯對著門客,笑出了聲,眼中有讚許之色,道:「太子大有可為啊!」門客謀士紛紛應是,大讚太子聰慧過人,天資聰穎。散會後,廣平侯才一臉深沉地對王意如說:「少不少,甘羅十二作宰相。你日後與太子相交,須得慎之又慎,不可將他視作普通孩童,你可聽明白了?」末了,他冷哼一聲,又道:「或許,那曹睿之,也不可小瞧。」******二皇子到了東宮,就把青雀狗放下,它自個兒會去找於菟狗匯合的,正如他,他也正找他大哥匯合呢。「大哥!」二皇子壓根沒有他人的書房是私人領地,不能隨意闖入的意識,聽聞太子在書房,一股腦就跑了過來了。太子將手中的書卷合上,看著跑的滿臉通紅氣喘籲籲地弟弟,皺了皺眉:「你這是跑了多久?怎麽不坐轎攆。」「我下了轎攆才跑過來的。」二皇子擺了擺手,滿臉的無所謂,然後呼著氣,湊近太子,兩隻眼睛會發光一樣盯著他看,冷不丁地在太子的耳邊「悄悄」地說,「大哥,我們自個兒出宮去玩吧!」「你可拿到阿耶的出宮令牌了?」太子問。「沒有。」二皇子老實地搖頭。「那我們要如何出宮?」太子不是不想出宮,他比二皇子懂事得要早得多,他比二皇子要更孤寂,他早就想要出去看一看了,隻是生在這紫微城內,身份又那般貴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們如何能輕易出得去?二皇子緊張兮兮地咽了咽口水,讓他大哥揮退眾人後,才悄咪咪地湊在太子的耳邊說:「大哥,我們兩個鑽狗洞出去叭!!!」太子:「……?」這種邀請,真的適合一個皇子向另一個皇子發出嗎?「我之前聽得有太監提及過,在九州島池的瑤光殿西北角,有一處破敗的洞口,大小足以讓小孩兒鑽出去,出去後走幾裏路就能到永興坊,我們繼續往南走,就到了崇仁坊,威武將軍府就在崇仁坊,我們去找小舅舅,讓他帶我們去西市看熱鬧,我聽說除了好多好吃的,西市還有色目人和昆侖奴什麽的,我還沒見過外邦人的長相呢,還有還有,聽說西市很多那些個噴火呀、胸口砸大石呀之類的江湖把戲……」「我們換一身太監的衣服,保準兒沒人能認出來,然後我們就能出宮啦!」二皇子越說越興奮,兩隻眼睛當真是亮晶晶地要發光了,滿臉的期待幾乎都要從臉上溢出來了,他搓搓手,盯著太子瞧,等著他現在就帶自己換衣服偷偷溜出宮去。可是太子卻沒有順他的意,起先太子還在扭捏耳朵被弟弟說話的氣息吹得發癢,待到他聽到這宮裏當真有一個狗洞不說,弟弟還知道狗洞所在的確切位置的時候,太子的臉已經沉了下來。而且二皇子不僅知道狗洞的精確位置,還莫名其妙的有了看似非常「完善」實則漏洞百出、危險至極的整體計劃。太子嚴肅地看著弟弟:「你聽誰說的狗洞?」「太監啊。」二皇子理所當然地回答。「哪個太監?生得什麽模樣?高矮胖瘦?在哪個宮當差,你從何處聽到了他的話,他當時的原話是什麽?」小太子的臉太嫩,就算是嚴肅地板著臉,看著也絲毫沒有威懾力,至少對於他親弟弟二皇子而言,這威懾力就幾乎沒有,因為二皇子不僅沒回答他的問題,還皺了皺鼻子,氣呼呼地大聲「哼」了一下。「大哥你好煩啊,你問那麽多做什麽?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溜出宮去啊。」二皇子一臉的控訴,而且還扁著嘴,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樣,彷佛太子做了多麽過分的事情一樣。太子皺著眉,沒說話,二皇子更氣了,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他氣呼呼地瞪了太子一眼,轉身就往外跑。還在兩人腳邊快活地你咬我我壓著你的兩條小狗見狀傻了,青雀狗立即就不玩了,往外追二皇子,鈴鐺聲漸遠,留在原地的於菟狗下意識要追過去,又想到了什麽似的,留在了原地,它衝太子汪汪叫,太子卻盯著弟弟跑遠的身影,眉頭皺的死緊,於菟狗更急了,嗷嗚嗷嗚個沒完沒了,它一邊扭頭去看那跑遠的一人一狗,一邊衝太子叫,腦袋來回扭,眼看著都要閃了脖子了。最後,於菟狗嗷嗷地張大了嘴巴,咬住了太子的褲腿,要拖著他出去一塊兒追人追狗。太子果真隨著它一塊兒追了出去,他叫人攔下了二皇子,把人拽了回來,二皇子還在生氣,眼淚在眼眶裏簌簌往下掉:「我都五歲了!我還沒出過皇宮呢!這宮裏的花花草草,我早就看膩了,我要出去,我就要出去,我要去看看小舅舅說的人間煙火氣!」「別氣了,你能出去的,不用鑽狗洞也能出去,就在這幾天,大哥跟你保證。」太子歎著氣,讓太監拿來了手帕,囫圇地給弟弟擦臉。二皇子抽噎著搶過了手帕自己擦臉,嘴裏不饒人地哼唧:「你又知道了!」「你都這麽說了,阿耶那般寵愛你,自然會帶你出去的。」「胡說八道,我阿娘壓根不吃我這一套,就不肯答應。」「阿耶會讓貴妃娘娘答應的,不過皇子出宮遊曆凡間也不是小事,阿耶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準備。」太子不動聲色地安撫住了弟弟的情緒後,又彷佛不僅以一般地、很是感興趣地問道,「皇宮裏真的有狗洞嗎?」「當然是真的!」「真的嗎?我不信,除非你帶我去看!哦對了,你說那太監原話怎麽說的來著?他是哪個宮的啊?」「他是東宮伺候的太監啊。」二皇子毫無心機地回道。可「東宮」二字,卻讓太子瞬間僵硬在了原地,眼底陰霾一片。******湛兮今日還在勾勒自己的畫稿,就在他小心翼翼描繪輪廓的時候,他那撿垃圾撿得生不如死的係統上線了--「咦?我接到了通知,讓我告訴你,皇宮裏有大事件發生,問你要不要開啟360°高清無:碼無死角天道視野。」438如是說。湛兮小心翼翼地問:「要錢嗎?」結果這話問出來,438就消失了,於是湛兮就猜到了,該死的,這又是氪金佬的待遇,果然天道視野不是誰都能有啊。湛兮身無分文,但是他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於是他軟磨硬泡地磨438。最後以二十倍償還今日所借債的條件,花了438的功德值,開啟了無死角天道視野。湛兮看到了永明帝特意為他敲打姚鵬舉,看到了帝王聖誕假日期間,大家放假,姚鵬舉還得給他無償加班,心裏頭樂得不行,想著玻璃工廠走上軌道應該不難,是時候看一看秋季任務是什麽了。視野一個天旋地轉,轉到了東宮,湛兮看到了熱情邀請太子去鑽狗洞的二皇子,陷入了深深的無語中。問題不是兩位皇子鑽狗洞符不符合身份,而是這狗洞的存在是否太過不符合常理?而且這狗洞的存在偏偏給二皇子聽到了,不僅如此,當時二皇子還完整地聽了個什麽「生長在宮中的公主好奇外麵的世界,於是穿宮女的衣服鑽狗洞出去,結果恰好遇到當年的探花郎,兩人喜結連理」的奇葩話本故事。聽了這個故事的二皇子理所當然地邀請太子和他一起穿太監的衣服鑽出宮去,公主穿宮女的衣服,他是皇子就穿太監的衣服,公主和探花郎喜結連理,他出門找小舅舅玩也歡天喜地。真的--處處都是詭異啊!就在湛兮還在思索這其中的蹊蹺的時候,田姑姑出現了:「小少爺,夫人在花園內招待張家的小姐,這張小姐聽聞您在家,說是想要當麵謝謝您,夫人派人來問一聲,您要不要過去見見客人?」「張小姐?」湛兮腦子裏過了一圈,明白了,「蘇南商會會長張養德的女兒?」「正是。」本來湛兮是不想去的,鹹魚總是如此懶散,出門簡直比上刀山都難,但是--玻璃需要出口誒,對方是蘇南商會會長的女兒耶,商人呀!「好,我換身衣服就過去。」第26章 那位張小姐,閨名寶珠。「寶珠此名乃家中祖母所取,長輩賜,不敢辭,讓夫人見笑了。」張寶珠客氣道。劉氏卻不認可地搖了搖頭,笑道:「寶珠這名字有何不好?家人愛你如掌上明珠,如世間難得之珍寶,此名足以見得你家中長輩對你的愛護,我覺得極好!」張寶珠聞言,看劉氏的眼睛都亮了幾分。她打蘇州來這京都也有一段時日了,這段時間參加了不少的宴會,什麽賞花宴呀,詩文會呀之類的,可那些官家小姐卻瞧不上她一個區區商戶女,她本性有些桀驁,生來如此,家人寵愛,自然是無法卑躬屈膝去討好他人的。而同為商戶女的其他女兒家又得了家人的吩咐,過於明顯地奉承她,讓她深感不適。本以為她大概在這京城待不了多久,父親想要什麽「榜下捉婿」的夙願也恐怕無法實現了,卻不想……京城也是有明事理的通透人呀,還是一位身份地位在這京都的門閥士族圈子裏都能立得住腳的貴夫人。張寶珠確實是受了父親的交代,打蛇上棍,借著那日和小國舅爺的緣分,看看能不能和這聖眷正濃的威遠將軍府拉上那麽一絲一線的小小交情,來日若是突逢不測,到底官麵上多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她自認前來拜訪,動機不純,隻怕這曹夫人劉氏也是知道的,可人家不僅沒有拆穿她,更沒有冷待她,甚至頗為和藹地接待了她。就連她冒昧地提出要向小國舅爺親自道謝,劉氏也含笑派人去問了。張寶珠越發有些唾棄自己的功利,心中愧疚,對劉氏自然是更加貼心和熱情。劉氏出生在邊疆,回來不久,未到過那煙雨蒙蒙的江南,心中也甚是好奇。一個願意聽,一個熱情講,兩人相談甚歡。湛兮抵達這將軍府的花園竹亭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般景象--打扮素雅的劉氏似乎聽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似的,在颯爽地哈哈大笑,珠光寶氣的妙齡女郎也隨之笑了起來,嘴裏還在繼續說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