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答上來。”段明燭笑了笑,說,“自己寫的文章,竟然回答不上來。朕生氣了,罰了他兩個月俸祿。”沈扶微蹙眉:“他不過一個小小的監察禦史,都察院本就沒什麽俸祿,陛下難道要他一家老小這兩個月喝西北風?”沈扶段明燭眉梢一挑:“禦前奏對,答不上來,難道不該罰嗎?”沈扶想再辯解兩句,卻不知該說什麽,隻得道:“陛下想問什麽,臣若是能答得上來,還請陛下免了他的罰俸。”段明燭:“奏疏是他寫的,你能回答?”沈扶:“臣盡力一試。”段明燭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間一聲輕笑:“其實昨天朕根本就沒有召見他。”沈扶:“……”他皺眉道:“陛下又在開臣的玩笑?”段明燭笑著說:“明明是先生太好騙了。”沈扶臉色白了白,也幸好夜幕降臨,沒讓旁邊的人看到。“朕找了找以往孔茂川的奏疏,向來是淺顯易懂,從不會咬文嚼字,恨不得用大白話來寫。能有這般文采,卓爾不群,定然是旁人代筆。”段明燭道。沈扶唇角抽了抽,假意拿起杯子,飲了口茶。“先生你說,他是找誰代的筆呢?”--------------------周五休息一天,周六0點更新~第33章 情難言(五)沈扶被問得耳根發燙,索性別開了視線:“臣不知。”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借著小攤一旁的油燈,段明燭看到了他麵頰上微微泛了紅。真是嘴硬。段明燭腹誹一句。緊接著,他瞧瞧看了看四周,發現並無旁人,便起了壞心思。趁沈扶不備突然間摟住他的腰,在他腰間軟肉不斷抓撓,笑著問他:“不承認是不是?嗯?非要朕大刑伺候?”沈扶大驚失色,他本就怕癢,段明燭這番逗弄惹得他不由掙紮起來,可又擔心引來旁人注目,隻能擰眉試圖抓住段明燭那隻不老實的手,又想掙脫他的鉗製。“放手!陛下自重!”“就不。”段明燭不但不停下,反而樂得愈發放肆,專門往沈扶肋間的癢肉撓。“先生還不承認?要朕治你欺君之罪是不是?”沈扶用力扒開他的手,恰在此時,攤主已經做好了餛飩端了上來,恰好瞧見兩人打鬧的模樣,一時支支吾吾的,端著兩個碗不知所措。“咳……”段明燭輕咳一聲收回手掩了尷尬,讓他放下碗,然後擺擺手示意他退下,於是攤主趕緊跑走了。“那個……”段明燭知道自己玩兒得有些過了,心虛地看看他,“先生?”沈扶氣極,低聲訓斥:“光天化日,成何體統!”段明燭聽他語氣,小聲說:“天都黑了,也不算光天化日……”。沈扶壓抑著怒意,到底不好當街跟他發作,索性站起身來打算走,段明燭趕忙拉住他。“誒,先生!餛飩還沒吃呢。”段明燭攔在他麵前,“浪費糧食也不好,對不對?”“……”沈扶還是坐了回去,兩人吃著餛飩,段明燭時不時地抬眸瞧他一眼,仿佛在確認他是不是還在生氣。段明燭也不高興,一邊吃東西一邊小聲抱怨:“明明是你先騙朕。那折子分明就是你寫的,還不承認。”沈扶臉色十分不好,沒理他。“先生,你說啊,到底是不是你寫的?”段明燭追問道。“食不言寢不語。”沈扶說。段明燭噘噘嘴,兩三口將剩下的餛飩吃完,一臉不說清楚誓不罷休的模樣。沈扶無聲歎口氣,說道:“是臣寫的。那孔茂川與臣是舊識,他又是言官,臣寫完了折子,便拜托他將折子遞上去。”說罷,沈扶看他一眼,“陛下滿意了?”段明燭自然是十分滿意,抓住他的胳膊搖了搖,又衝他眨眨眼睛:“朕就知道,那篇文章這般文采斐然,隻有先生才能寫得出來。”沈扶不著痕跡地將胳膊收回來,淡淡道:“陛下過譽了。朝中人才濟濟,比臣文筆好的比比皆是。”“好吧。朝中人才濟濟,都沒有人上疏,隻有先生幫朕。”段明燭笑了笑,又想起方才他對那道奏疏的評價,不由莞爾。“‘提綱挈領,言之有物,上乘之作。’真是難得,能聽到先生誇自己一次。”沈扶臉色一黑,沒再回話。***兩人離開餛飩攤的時候,夜幕已降臨。沈扶本欲讓他快些回宮,段明燭卻絲毫沒有想回去的意思。反而覺得這良辰美景不好辜負,難得夜晚清風徐徐,能跟心上人逛一逛這神武大街的夜市也是極好的。兩人並排走在街上,段明燭鮮少逛夜市,像是剛進城一樣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看什麽都新奇。“先生以前逛過夜市嗎?”段明燭問道。“公務繁忙,沒有時間。”沈扶說。段明燭撇撇嘴,兩人繼續走著,直至走到一個賣糖人的小攤前,停下了腳步。“怎麽賣啊?”段明燭問道。“兩文一個。”小攤販回答。段明燭身上從來不帶錢,他下意識往後看,本想找韓卓要錢,可是他跟沈扶在一起的時候,向來不喜歡讓近侍跟得太近,這夜市上人實在是太多,一時半會兒他也不知道韓卓在哪裏。“先生身上有銀子嗎?”段明燭看向沈扶。沈扶知道如果他不掏銀子,段明燭定然非得把韓卓找出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扶從腰間解下荷包,取了兩枚銅板遞給那個賣糖人的攤販。段明燭興趣盎然地打量著那些糖人,千挑萬選之下,挑了那個兔子形狀的糖人,心滿意足地拿著離開了糖人攤。“先生,”段明燭一邊走著,一邊偏頭看他。“朕記得你是屬兔的。”“……”原來這是他選這個糖人的原因。“是不是啊?”段明燭悄悄地握住他的手,搖了搖。沈扶無奈,輕輕“嗯”了一聲。段明燭喜笑顏開,將糖人舉到他麵前:“給你了。”沈扶側眸看他。“朕就是給先生挑的。”段明燭補了一句。沈扶將糖人接過去,拿在手裏,淡淡道:“用臣的錢,買了送給臣。”段明燭頗有幾分啞然,卻又忍不住瞧他:“那先生喜歡嗎?”沈扶看了看那糖人,隨口道:“喜歡。”段明燭一笑:“朕也喜歡。”兩人散步一般地走在街上,沈扶知道他這會兒不想回宮,也隻得陪著他這般慢慢地走。夜風徐徐吹來,不知不覺間,月亮爬上了枝梢,散發出明亮的月光,傾灑在兩人身上。“先生,”段明燭輕聲問道,“你寫了奏疏,為何不親自上奏,反而讓孔茂川代為上奏呢?”沈扶斂了斂眸,說道:“臣已經答應了太後,日後隻專心做學問,不插手朝堂政務。若是這道折子以臣的名義呈上,隻怕太後娘娘也不會善罷甘休。”“原來如此,還是先生想得周到。”段明燭沉默片刻,抬頭看了看天,“總有一天,朕會讓先生入中樞,內閣之中,必定有先生的一席之地。”說到這裏,他卻低歎一聲:“隻不過,朕也不知那天究竟何時才會到來。”沈扶微微垂下眼簾。他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赴京趕考之時,他似乎也像段明燭這般,誌在必得,又期盼那一天早些到來。同年的考生也大多如此,一個個心高氣傲,中進士不是他們的目標,被選為庶吉士、入翰林才是,隻有被選入翰林,將來才有進內閣的可能。如今十數年已逝,他的心境已經平和,不再像年輕之時那般滿腔壯誌,可是身旁的這個年輕人,仍處於一腔熱血的階段。沈扶看著他,自然能夠理解他現在的心情。天下文人追名逐利,入內閣是他們畢生所求。沈扶曾經亦是如此。但是現在,是否入內閣,名留青史,他已經並不在意了。“不管怎樣,先生這次確實是幫了朕的大忙,朕該如何感謝先生呢?”段明燭彎眸看著他。沈扶回過神來,斂了眸子:“陛下不必謝臣。臣隻是不想看到滿朝堂都是要求冊立肅王為太子的折子罷了,這是臣該做的。”段明燭撇嘴,說道:“原來先生隻是關心朝堂之事。”沈扶:“那不然呢?”段明燭沉默片刻,悶悶道:“就不能是關心朕嗎?”沈扶沉默片刻,說:“臣……也是不想看到陛下在朝中孤立無援。”段明燭眼神一亮,看著他說:“真的嗎?所以說,先生也在關心朕?”沈扶垂著眸,過了片刻,方才微微頷首,輕“嗯”了一聲。段明燭喜形於色,他停下腳步,轉身認真地看著他。“好愛先生啊。”沈扶也停了下來,抬起頭,麵容微怔。段明燭自知失言,連忙補充了一句:“是敬愛的愛!”沈扶聞言,麵色這才舒緩開來。兩人繼續走在回沈家的路上。敬愛的愛。敬愛。不知為何,沈扶腦海中一直回蕩著這兩個字。神武大街依舊人來人往,兩人一邊閑聊一邊走著,走得極慢,這條長長地街,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馬上就快要戌時,到了夜市最熱鬧的時候。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沈扶一抬頭,恰見街邊一對年輕男女正站在一個糕點攤旁邊,兩人眼中含著笑,那男子喂了女子一顆糕點,女子眸子一彎,掂起腳吻了一下那男子的唇角,惹得男子紅了臉。沈扶慌忙別開視線,攥了攥衣角。就連腦海中的“敬愛”二字也變了滋味。大街上依舊人聲鼎沸,左邊是那對年輕男女在接吻,沈扶隻能往右邊看。右側街邊摩肩擦踵的地方,隻見一個雜耍藝人正在與一隻幼年的梅花鹿進行表演。那名雜耍藝人拿著彩球不斷逗著小鹿,激得小鹿不停地四處亂撞。--------------------最近基本上穩定一周四更。二四六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