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猜到了什麽,雲照的目光在孟君賢與沈闕之間來回切換,最後像是提醒道:“沈家世代忠良,相信沈元帥定會秉公執守,救陛下於水火之中。”話畢,沈闕像是被一語道破,瞳孔倏然放大。對啊,他心道,即便是為了聖上,依父親的脾性,也決計不會把私事混為一談。心中篤定了此事,他眼尾染上一抹激動的喜色,與雲照道別後便立即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去。辰時三刻、沈府。“爹,您已經練了一個多時辰了,歇一歇吧。”院內,一青年滿目憂心道。刀劍之聲不絕於耳,周邊散落一地枝葉,但握劍之人似乎並沒有聽見青年的話,依然自顧自地耍著劍,隻是力道之大,不難看出其內心壓抑的情緒。“報”忽然,一聲音由遠及近傳來,打破了這份叫人難捱的沉重氛圍。“何事?”聽到動靜,沈闌扭頭問道。那小廝眉眼盡是激動之色,“回公子,是二少爺!二少爺回來了!”“什麽?闕兒回來了?”聽到沈闕回來了,沈闌眸中染上一抹喜色,立即邁步就要往外走去,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麽,視線轉向不遠處靜立的人,又倏然停下了腳步。那日沈闕與家中決裂,沈闌也是在場的,對於自己這個一貫任性的弟弟,他除了偏袒外毫無辦法。“爹…………”或許是想緩一緩氣氛,沈闌正欲出聲勸諫,殊不知話剛出口,緊接著便換來了自家父親的怒懟:“來了正好,告訴那個渾小子,若是他還認我這個爹,就給我把那個叫孟君賢的斷了!”小廝被嚇得瑟瑟發抖。沈闌見狀默默唉了一聲,“爹,想必闕兒這次回來就是同您商討這事的,何不叫他先進來?”“商討?”沈櫟像是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那日他帶孟君賢來的時候,闌兒你也不是沒有在場,看他那一臉凶煞的模樣,要把我吃了似的,哪裏有一點要同我商討的意思?”沈闌一時語塞。確實,沈家身為將帥之門,在大郢也是有頭有臉的,若是被旁人知曉了沈家次子有斷袖之癖,那可是要被貽笑大方的。身為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沈闌也是頭一回遇見弟弟這般不顧後果的衝動模樣,他想,沈闕大概是真心喜歡孟君賢的,否則那日就不會在烈日下跪上一整天,更不會拚死護著孟君賢不讓父親欺侮。唉…………眼見勸不動對方,沈闌悄悄對著小廝耳語了幾句,那小廝聽著,臉上慢慢浮出一抹喜悅之色,很快便跑沒了影兒。不多時,沈闕便來了。孟君賢走在他身後,眉眼顯出一絲慌亂。沈闌見二人進來,先是禮貌地對孟君賢點了點頭,接著又衝沈闕澀然一笑,用眼神指了指前麵那道背影,示意沈闕父親還在氣頭上,莫要再犯渾。沈闕會意,鋒芒收斂了許多。縱使再不放心,沈闌也知道自己不好留在這裏,很快便離開了。院內,三道身影立在原地。沈闕依舊緊緊抓著孟君賢,正躊躇著該如何開口,不遠處的沈櫟忽然講話了:“終於知道回來了?”話語摻雜著陰怪,他緩緩轉身,隻是原本平靜的麵孔在瞧見沈闕身後的孟君賢後又驀然變得麵目猙獰。“好你個沈闕,竟還敢帶他回來!你、你真是要氣死我是不是!”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前方,沈櫟道。他原以為沈闕此次回府是明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殊不知對方一再觸及他的底線。倒是沈闕,在聽到老爺子的怒吼後,麵容不帶半分波瀾,隻是察覺到孟君賢微微的顫抖後安慰似的將人握緊了幾分。沈櫟見狀,氣得險些昏厥。但沈闕此番攜孟君賢同來,隻不過是怕孟君賢跑了,並沒有故意氣自家老父親的意思,怎奈對方眼裏容不得沙子,一見孟君賢就跟要了老命似的。不過實話來講,沈闕實在不明白父親為何不喜孟君賢,一表人才暫且不說,光是大郢丞相這一身份,就實屬他沈闕高攀了,怎會演變成如今這個局勢?左右想不明白這事,沈闕幹脆先撂到一邊了,他望著父親怒愕的麵龐,忽然跪下行了一個軍禮,“爹,孩兒自知不孝,但眼下事態緊急,陛下遭人軟禁,請爹將兵符借與孩兒。”沈櫟瞳孔猛然一縮,“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陛下怎麽了?”第五十五章  我要你發誓,此生不得與他相見很快,沈闕便將雲照的話一字不落地傳達給了沈櫟,沈櫟聽完,除了震驚之外,隻剩下滿腔怒火。“爹,事不宜遲,為今之計隻有兵符能將其降住了。”沈闕道。沈櫟聽罷,抿唇作思索狀。作為先帝曾經的得力幹將,他對雲照的性子還算了解,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從來視權利如無物,應當不會為了奪權捏造彌天大謊,否則早在先帝崩逝後就動手了。心裏衡量著,他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往裏屋走去,不多時手中便多了一塊半圓的玄鐵。他徑直走向沈闕,緩緩將手中的東西遞向了對方,可就在沈闕準備接過時,那隻手又忽然縮了回去。“爹?”沈闕心下一惑,抬眸望向沈櫟。沈櫟瞥了眼靜立在側的孟君賢,接著像是篤定了什麽般對沈闕道:“陛下有難,身為臣子定當竭力營救,但現在,為父要你發誓,此番過後,不許再同他有任何瓜葛。”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孟君賢。沈闕一愣,然後猛地站起來,“爹,眼下事況緊急,你怎能拿陛下的安危作賭注?”他沒想到,自幼敬重有加的父親會變成如今這般咄咄逼人的模樣,他原以為,隻要自己誓死不從,總有一天父親會向他妥協,總有一天,他會牽著孟君賢的手光明正大地踏入沈府大門,怎如今卻…………一邊是聖上的安危,一邊是愛人的去留,沈闕自然是選擇了後者。他想,即便是受萬人唾罵,他也絕不在此事上退讓半分,他隻知道自己離不開孟君賢,若是這蒼茫後生沒了彼此,他實在無法想象。何況,就算沒有他沈闕,身為當朝的兵馬大元帥,父親也絕不會對陛下坐視不理,自己也犯不著為了這個放棄孟君賢。心裏有了決斷,他嘴唇翕動,正欲開口之際,一道聲音忽然打斷了他“沈元帥。”沈闕扭過頭,隻見孟君賢緩步走上前,對著沈櫟恭敬行了一禮。烈日下的那張臉顯得尤為紅暈,隻是兩片薄唇有稍許的蒼白,沈闕滿腹疑惑地盯著孟君賢,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因為剛下朝便被沈闕直接拉了過來,孟君賢身上的官服還未來得及褪去,一身紅色錦袍襯得他膚色極白,筆挺的身軀宛如傲立在峰頂的雪鬆。沈櫟本不想搭理孟君賢,但怎麽說孟君賢也是一國之相,他也不好叫人下不來台,隻得冷哼一聲道:“孟相有話要講?”不知是不是太過緊張,孟君賢廣袖中的手抑製不住地輕顫,但雙眼卻是無比堅定地望著沈櫟。“人命關天,元帥若能將兵符借與沈闕,在下答應,日後不再與沈闕相見。”說罷,他猛地倒吸一口氣,似乎這句話將他全身的力氣全部抽離了去。“孟君賢!”聽到孟君賢的話,沈闕氣血翻湧,當場怒紅了眼。他一把扯過孟君賢,盯著那清秀的張俊顏咬牙道:“我說過會對你負責,我甚至為了你不惜與家中決裂,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孟君賢眼神閃躲,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低語道:“沒有人逼你這樣做,這、這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大概是氣昏了頭,沈闕沒有聽清孟君賢說了什麽,卯足了勁兒抓著孟君賢,生怕對方下一秒就會離開。但一旁的沈櫟卻是聽得一清二楚,他恨鐵不成鋼地瞪視著沈闕,煽風道:“混小子!你沒聽清人家說了什麽?人家根本不喜歡你,別再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了!”話畢,沈闕怒火燒得更旺了。他死死鉗製著孟君賢,目眥欲裂道:“告訴我,那日的誓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回憶初次那夜,不知是不是飲酒的緣故,他曾壓著孟君賢一遍遍詢問心中所愛是何人,縱使那張潮紅的朱唇裏吐出的自始至終都是他沈闕的名字,他仍覺得不滿足,直到懷中的人徹底昏死過去,他才堪堪罷手。孟君賢垂下眸子,用力掩去其中洶湧的悲涼,半天深吸了口氣,佯裝鎮定道:“假的,那不過是我痛極了說的胡話,不必當真。”美夢做完,是該結束了,他心裏暗暗道。時過境遷,他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孟君賢想,沈闕身為將帥之後,本該有大好的前程,若因自己的一念之私而斷送,豈非罪過?眼看對方默不言語,沈闕胸口起伏不斷,手上力道逐漸加重,似乎下一刻就會扭斷孟君賢的細腕。“夠了!”許是不忍沈闕再三犯渾,沈櫟出聲喝了一句,“事已至此,你還不鬆手?”沈闕盯著孟君賢,後槽牙幾乎要被咬碎,直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放孟君賢離開的,他隻記得腦海中有一道背影,熟悉卻又疏遠,他拚了命想要抓住,但挽回的隻有一縷空氣。應承諾,沈櫟允了沈闕回府邸重住,也十分爽快地將兵符交與了沈闕,但自那日之後,沈闕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從前那個迎風馳騁的少年,最終成了活在記憶中的一抹掛念。一腔真心換來的是對方的無情拋棄,沈闕說不氣是假的,但他又能如何?孟君賢性子倔強,脾氣上來了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除非拿鏈子鎖住。鏈子…………鎖?想到這個,沈闕心頭猛地顫了一下。他掌心來回摩挲著,嘴角不經意抖了抖,似乎在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很快,欲望戰勝了理智。他想,若是孟君賢真與他抵死不相往來,那自己這後半生也不再有所留戀,倒不如把那個家夥關起來,關在一個隻有他沈闕知道的地方,無論是深山老林還是世外桃源,隻要孟君賢逃不出去,結果怎麽樣都無所謂。腦中千絲萬縷,沈闕思忖著,表情逐漸變得猙獰可怖,直到一陣敲門聲響起,他思緒收回,眸中偏執盡數斂去。“二公子,老爺請您去前堂一趟。”外頭傳來丫鬟清澈的嗓音。沈闕應了一聲,隨即推門走了出去。第五十六章  隻要雲照死了,他就不屬於任何人了子時、景元宮內。按著寧訶的話,雲照如約而至,皇宮裏裏外外布滿了兵衛,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把戲。一夜未有好眠,雲照眼底泛著烏青,絲毫不見往日的精氣神,加之久久等不來沈闕的音訊,他可謂寢食難安。但為了裴勉和雲的安危,即便再怎麽不願,他還是來了。很快,寧訶獨特的細嗓由遠及近,雲照眉心蹙起,雙眸泛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為今之計便隻有等了,他心想,沈闕是個言而有信之人,自己能拖一刻是一刻,如若最後還不盡人意,他也不介意與寧訶同歸於盡。秉著誓死的決心,雲照摸了摸袖中暗藏的匕首,然後轉身望向闊步朝他走來寧訶。對視間,雲照率先一步開口:“說罷,叫本王前來是所謂何事。”寧訶愣了愣,隨即坦然一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安王殿下還是這般不解風情。”雲照隻覺一陣惡寒從腳下升起。寧訶莞爾,開門見山道:“哀家說過,隻要你點頭,那龍椅便是你的,至於那些無關緊要之人,哀家看在你的麵子上,不會要了他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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