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朔月:討好失敗x2。第9章 金魚的思考慈寧宮有滿長安最好的紫玉蘭,暖風拂麵,殿內殿外俱是春意盎然。謝昀去給太皇太後請安時,被太皇太後敏銳地發現了異常:“昀兒,怎麽今日心不在焉的?”謝昀回過神來,忙笑道:“皇祖母有什麽吩咐?”暖風拂麵,殿內殿外俱是春意盎然,太皇太後一麵吩咐婢女給謝昀端上點心,一麵慈藹地笑道:“這是他們新搗鼓出來的吃食,哀家嚐著倒是不錯,昀兒,快嚐嚐。”謝昀依言捏了點心送入口中。剛出爐的點心,外皮酥脆,內餡的奶漿流沙般甜軟,入口即融,確是不錯。謝昀洗了手,又笑道:“不知皇祖母召孫兒前來有何要事?”“聽說昨夜行刺的刺客被抓住了?”太皇太後道,“昀兒傷勢可好些了?”謝昀端茶的手一頓,繼而恭聲道:“勞皇祖母牽掛,隻是破了點皮肉罷了。”那刺客名為宛青,是五年前謝從清自皇室影衛中撥給六皇子謝昭的婢女,善使秘藥,頗有幾分功夫。話題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皇貴妃和六皇子謝昭身上。謝昀點到為止,不再多言。太皇太後深深地看他一眼,道:“既然刺客已然伏法,新朝初立,還是平靜些好,實在不宜大動幹戈。”謝昀點頭應是。他嘴角帶笑,言語恭敬,一言一行都挑不出錯處,與太皇太後一問一答板板正正,瞧著不像祖孫,倒像上下級。這番模樣,自他還是七歲小兒時便是如此,從不見撒嬌賣乖,便是恭敬也令人覺得疏離。太皇太後道:“群光這孩子做事毛躁,險些害你出事,哀家和他父親都已經重重責罰過他了,昀兒可別為他氣壞了身子。”謝昀笑道:“皇祖母說哪裏的話。”林群光是太皇太後娘家侄孫,皇祖母待他恩重,林家家主林邇又是右相重臣,此番將守衛更換,他便不欲為這點事再與太皇太後起爭執:“奸人狡詐罷了,哪有人不犯一點錯漏的呢。”這個話題便如此輕輕揭過。太皇太後歎了口氣,眼底陰霾一瞬間劃過。自己這孫兒好一番謀劃,如此一來,謝昀身邊的自己人又少了一個。所幸謝昀生母在宮外修行,有十幾年的祖孫情份在,哪怕來日東窗事發,她或許還能保林家再多些時日……太皇太後心中稍安,又問及朔月近況,可有再惹謝昀不快。自那不愉快的一夜過後,謝昀便沒再見過朔月,當下也隻得含糊道:“還可以罷。”“朔月可讀書識字?”謝昀隨口問道,“武功如何?”太皇太後一頓,繼而溫和笑道:“你父皇不曾讓他讀書,就怕書讀得多了,生了旁的心思。”這倒是謝昀始料未及的朔月看著溫雅秀麗,看著倒不像大字不識一個的白丁。太皇太後忽道:“近日可還有再查那些事?”那些事情謝昀知道太皇太後指的是什麽。八歲那年傍晚,他記憶中那個為自己而死的小太監,被所有人認定是不存在的人。本應橫陳的屍首不翼而飛,存在過的證據全然消失,記憶被認定是受驚後的臆想。謝昀不信,自然要查。隻是十一年過去,呈現在他麵前的結果從未改變,讓他不得不懷疑記憶的真實性。十一年間,記憶和現實交錯,睡夢中也時常出現那個小太監模糊不清的麵龐,幾乎要把人逼瘋。“昀兒。”太皇太後聲音微肅,“那時你年紀小,又受了驚嚇,臆想出什麽也是有的。如今你年紀漸長,又成了一國之君,自當清明端正,不可再為這些小事掛心。你信不過你父皇,難不成還信不過皇祖母?”謝昀沉默良久,恭聲應是。目送謝昀離去,婢女青藍服侍著太皇太後喝了安神的茶,道:“娘娘且寬心吧,陛下仁厚,行刺又是意外,不會再追究林家的。”太皇太後端著茶盞的手一頓,語氣喜怒不辨:“你以為這是意外?”青藍一怔,不確定道:“您的意思是……”“我的孫兒,我自是知曉。”太皇太後臉上沒什麽表情,“他處理貴妃一黨,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怎麽可能讓刺客殺進皇宮來?不過故意露出破綻誘刺客前來,搞這一出請君入甕,裁撤群光也好師出有名,林家理虧,也說不出什麽,他反倒落個寬厚名聲。”青藍謹慎道:“陛下待娘娘孝順,想必是娘娘想多了。”孝順……太皇太後一嗤,緩緩地說:“他孝順我,是因為我從小將他養大,如今剛剛登基,便忍不了林氏,你且看著罷……待我百年後,林氏還能有什麽好下場?”春分日傍晚,下了一場雨。春雨細如牛毛,細細密密地落在池塘上,泛起一圈一圈清淺的波瀾。朔月捏著一顆黑金色的丹藥,對著雨幕沉默無聲。這是過去他為謝從清煉製的玉蟾丹,謝從清還未用完便已崩逝,便一直留在了照月堂。玉蟾丹不過指甲蓋大小,無論外表還是外形,皆與從裴玉言之處拿到的丹藥一模一樣。朔月捏著它瞧了許久,腦中久久回響著裴玉言嘶啞的乞求聲。朔月下意識碰了碰自己心口的位置。他的心髒永恒跳動,可裴玉言的心髒卻是脆弱的,隻需要一把刀便能四分五裂,再無重生之日。廊下遠遠傳來路過宮女的竊竊私語,朔月聽著並不真切,卻也將內容聽了個大概。“昨夜慶元宮的刺客可真是嚇人,聽說是六皇子的婢女為主子報仇呢,鬧了好大的動靜,聽說還傷了陛下。”“噓,這話也是能混說的!”“也就是陛下心慈,念在太皇太後的情分上,寬宥了林侍衛長,否則玩忽職守讓刺客傷到陛下,他哪裏還有命?”“說起來,當時我還瞧見一個人,好像是從前跟在先帝身邊的侍衛……”不知為何,宮女戛然而止。兩人靜了片刻,立刻又換了話題。朔月不懂這些頭頭道道,卻又聽那小宮女壓低了聲音:“聽說最近長安出了件大案子,我在大理寺當差的表哥來信說,大興寺裏挖出了好幾具屍首……”“真的?那可是佛門重地,怎麽會有人在這裏害人性命?”“什麽佛門重地,聽說那個不由大師從慈幼局領養孤兒,然後挑出最好的,用他們的心髒血肉煉丹,據說吃了就能長生不老!聽說有些重病的達官貴人可喜歡了,不惜千金萬金地去買,這七八年下去不知害了多少性命,偏生官府問也不問……”“噓,你不要命了,這也是你能說的?快快閉嘴,我看你是不想出宮去了……”聲音漸漸遠去。朔月遙遙望著那把消失在雨霧中的青色傘麵,心頭像是被塞了一把泥,悶住了全部的關竅。饒是他再愚笨,也知道為什麽“官府問也不問”。煉製玉蟾丹是謝從清的意思,那不由大師,必然也是聽了謝從清的吩咐。來自皇帝的秘旨,誰又敢置喙什麽?謝從清要僧人和官府做什麽,他們就會馬不停蹄地做什麽。雖然這大抵是錯的。朔月猶豫不決地下結論,他實在有些很難判斷。謝從清教導他說,有些人生來便是獻出自己、成全旁人的命運,所以全然不必為他們的痛苦掛懷,更何況,那些為長生不死的丹藥獻出心髒的人,那是他們無上的榮耀。“雖然及不上你,但於他們來說,也是不錯的結局。”謝從清如是笑言。朔月懵懵懂懂地聽著。他曾經以為為長生不死的丹藥獻出心髒的人會是滿足的,就如同他被上天選中,以永生不死之身留在天子身邊服侍一樣,這是自然而然的使命,也是心心念念的追求。直到他看到裴玉言,看到他滿身血汙,無力嘶吼,提及僧人和官府時的滿臉憎惡,又看到嚴文卿,看到謝昀便是朔月是徹徹底底的傻子,也不會從他們的麵孔中看出半分欣喜。這又是怎麽回事呢?雨霧蒙蒙,就在這樣最平靜安寧不過的春夏之交,從未見過宮外世界、從未讀書識字、一言一行隻依照謝從清教授的少年開始認真思考這些從未料想過的問題,像金魚終於躍出水麵,看到天空。他思考的如此專注,以至於有人走到了他麵前,他尚且渾然不覺。他所想的事情實在不能教外人知曉,因此他抬起頭時,看起來頗有幾分慌亂:“姑姑?”除了謝昀,太皇太後是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作為服侍太皇太後幾十年的姑姑,青藍自然也清楚其中門道。青藍朝他微微一笑:“公子,娘娘有話叫奴婢告訴您。”今日朔月一反常態地沒有再來煩謝昀。他本應是滿意的,這傻乎乎的家夥不再來打擾自己,正中他下懷。可不知為何,他卻突兀地想起那一夜玉蘭樹下小狗一樣蜷縮著的委屈身影,又想起少年捧著一小把視若珍寶的丹藥,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曾在哪裏見過,莫名教人心軟。謝昀搖搖頭。罷了,這種被圈養在深宮裏的金絲雀懂什麽,不過是竭盡所能地向自己尋個庇護罷了,實在沒必要對他生氣。這麽多年,謝從清寵愛六弟,對他步步緊逼,官僚各懷鬼胎,王府時時動搖,皇祖母也時有試探,他也都逼迫自己喜怒不形於色,做出一幅端莊持重的模樣來,不知那日是怎麽了。大抵是被傻子的傻傳染了罷。謝昀歎了口氣,一旁伺候的李崇察言觀色:“陛下可是累了,可要吃點東西歇歇?”大太監李崇前些日子倒春寒,怕過了病氣給皇帝,今日才得以回來,便知道謝昀昨夜險些被刺殺的事情,懊悔不已,連連謝罪。謝昀擺手道:“風寒既然好了,便陪朕出去走走。”李崇遲疑:“陛下可還受著傷……”謝昀不鹹不淡地嘖道:“你若不提,那傷口都要痊愈了。”李崇年紀輕,免不得貪玩些,雖是勸著皇帝“雨天路滑千萬保重龍體”,找傘打傘的動作卻是麻利得很。若那小太監還活著,如今應當與李崇一般年紀,大抵是同一批入宮的。謝昀怔了片刻,忽而又問道:“當時與你一同入宮的,如今都還在嗎?”……又是這個問題。李崇心中輕輕地歎了口氣,依舊恭敬道:“回陛下,奴才六歲進宮,同一批進宮的十五個,如今都還好端端地在各宮服侍呢,實在沒有多餘出來的。陛下不是早就查過很多次了嗎?”“陛下莫想這麽多了,說不準那是天上的神仙呢,專門為了陛下來凡間走一趟。”李崇小心翼翼地勸慰著,“陛下勵精圖治,海晏河清,若是神仙看見了,說不準哪天就回來見您了呢。”謝昀失笑,知道這個話題不必再說。待走到一處花木掩映的樓閣前,李崇緊趕慢趕上來,躬身笑道:“陛下,這裏是照月堂了。”照月堂是謝從清賜給朔月的住處。謝昀略頓了一頓,還是走進去了。第10章 惡趣味照月堂說是宮殿,實則隻是小小幾間房屋,朔月住進去前,已經荒廢多年,藏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裏,很容易便讓人忽視它的存在。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