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送到軍營的數目,少之又少。江知與琢磨著,不能讓生活的重擔把民眾壓垮,糧價上漲,就再從鹽入手。他找謝星珩商議,確定可行性以後,去找盛榮。讓盛榮收鹽時,稍稍抬手。收鹽的官吏鬆一點,百姓就能留一點鹽自用。有了自用鹽,就可以不用高價去買。省下的銀錢,雖不能彌補購糧的差價,但他們每天保持鹽的攝入量,也能讓身體有勁,算是能量互補。跟盛榮說的時候,要換個話術。謝星珩為主,江知與做輔。他們跟著劉進賢的輩分,喊盛榮一聲大哥。既是兄弟,就為著兄長著想。謝星珩問他:“盛大哥近日看過城內百姓的精神麵貌沒有?”盛榮搖頭。冷得很,他不願意出門。出門都有轎子、馬車坐,懶得看。謝星珩就跟他細細說。民情民貌,盛榮沒興趣聽,他讓謝星珩有話直說。“我們這關係,你還怕我不知好賴,怪你冒犯不成?”謝星珩就看向江知與,江知與適時接話,跟盛榮說明年糧價會漲的事。算算日子,就一個多月的事。盛榮家資豐富,又占據要職,有得是人給他送糧食。他不會屯糧,也犯不著。他結合謝星珩前麵說的民情,笑容都苦了。“這群刁民又要生事了?”百姓被人逼成這樣,反成了刁民。謝星珩跟江知與都聽習慣了,麵不改色繼續跟他去細說。謝星珩跟他說利害。“糧價上漲,跟大哥無關。可是現在海城的百姓,九成九都在製鹽。他們跟鹽課司的官吏打交道最多,來年真因活不下去,與人起衝突、抱團做匪,別的衙門會認嗎?難不成把罪責歸到糧商身上?這個理由誰敢上奏朝廷?到時又是鹽課司領責。”江知與加把勁:“所謂事不過三,大哥已經躲過兩次劫難,敗在這裏,豈不可惜?就讓手下的人鬆一鬆,百姓留鹽與否,與你何幹?來年百姓買鹽少了,也不是你的責任。買鹽要銀子,糧價都漲了,百姓還能每天白口吃鹽不吃米?”明年零售鹽量降低,就是百姓在鹽與糧裏二選一,都去買糧食去了。跟鹽課司無關。而鹽課司的人客氣一些,跟百姓們的衝突少一些,就少一些把柄。盛榮的位置就坐得更穩。盛榮與他們相交,知道他們有私心,不忍百姓受苦。這番話卻說到了他的心坎裏。他確實不能再犯錯了。尤其是逼反百姓的錯誤,絕對不能再有第三次。零星落草的人另算,明擺著被大批逼反的人,真會要了他的命。他領了好意,還頗為感動。“我來海城也有十餘年了,這個位置坐得牢靠,全倚賴我對聖上的一片衷心。除了我那表弟,你們是最為我著想的人。其他的……不提也罷。”他在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在這裏任職,為其斂財了。謝星珩跟江知與默契笑道:“大哥客氣,我們夫夫倆受你照拂,你好,我們才會好。”心裏則腹誹:那你挺慘的,被你點名的三個人,對你都不真心。真心要你死倒是真的。遲則生變。盛榮執行力很強,今次會麵過後,就回鹽課司下達了指令。下邊的官吏巴不得鬆一點。城裏百姓有苦之外,官吏也各有苦處。其中以鹽課司的官吏最苦。他們收不到夠數的鹽,要受罰。為著鹽,采取的手段稍有不合適,就有被貶入鹽戶灶籍的風險。百姓們一日日消沉,他們看在眼裏,不敢過分壓迫,心裏也一日日壓著巨石。上官命令可以鬆一些,他們都發自內心的感到輕鬆。進入十二月,海城的職官們開始走動。謝星珩早前為他們定製的心理戰術,開始發力了。大大小小的職官,在年禮走動之時,都能從送禮的人嘴裏聽到一些外地的消息。這些消息,包括林庚的軍隊勢如破竹,所過之地,百姓開城門迎接,以及京中百官思退。局勢如此明了,他們這個年,也都過得沒滋沒味。他們要思索未來,也想謀個退路。他們都是皇帝的人,這般時刻,除非是過命的交情,有點親戚關係,否則不敢找人商議。也因他們都是皇帝的人,退路就更加急迫。他們不比其他地方職官,其他地方職官還有留任可能,換誰當皇帝都一樣。海城是重地,林庚絕對會換人。他們現在投誠,還能保留官職,調任去別地。不識時務的話,以後清算起來,隻有死路一條。職官們嘴上不說,見麵以後,看其臉色,就都知道各自心中愁苦。讓謝星珩意外的是,清吏司的高大人,竟然還沒腦子的問他:“謝大人,你跟那位還有聯係嗎?”謝星珩很難相信,這種城府的人,竟然能在清吏司做郎中們的領頭人。他來這裏快兩年了,他懷疑其他郎中是故意捧著高大人。畢竟槍打出頭鳥,出事總要有人擔責。謝星珩不跟他客氣:“高大人,慎言。”高大人苦笑,扯了扯嘴角,他似乎早想好了,不管謝星珩聽不聽,他都自顧說起來。說他來海城多久,從幾品官升上來,這些年的政績有哪些。“雖沒做多少好事,但我也沒做什麽壞事。”傷民之事,他沒主張過。海城的經濟足夠好,戶部的賬本漂亮得很。謝星珩無語。這是投名狀?投給他做什麽?他自認沒有暴露。所有事情都是經過劉進賢的手,稀釋又稀釋以後再執行。他平時就是個小透明,偶爾動怒搞事情,都是為著自家夫郎。投誠也不至於找他。想不明白的事,謝星珩一律當試探處理。他叫停,阻止高大人繼續往後說。“高大人,我來海城任職以來,對你不算尊敬,可你我同官同職,我本沒道理討好你,對你伏小做低。你對我有意見,我們開誠布公的談。但你不必如此害我。”高大人張張嘴,表情愈發苦澀。“是我唐突了。”過了會兒,高大人又說:“我先挑起的話題,不算害你。”潛台詞是,謝星珩大可告發他。謝星珩白了他一眼。“近段時間的風向我聽說了,我們遠在海城,你慌什麽?”高大人驚訝:“謝大人不慌?”謝星珩反問:“我為何要慌?”這話題在季大人進來值房以後,戛然而止。謝星珩敏銳的注意到高大人神色不自在,似乎很怕季大人在門外偷聽到什麽。謝星珩:?真是個蠢貨?謝星珩:“……”他寧願是試探。年假到來,衙門點人看門。謝星珩跟江知與各有官職,在留守官吏的名單上勾畫,就能回家。這個勾畫也有油水。有人想休息,會打點上官,讓某些倒黴蛋年複一年的在衙門裏守門過年。他倆心裏同情,因兩票改變不了什麽,遂合群操作。以後定個輪班製度。這年頭,進了衙門,不出意外是終身製。既然是終身製,以年為單位輪休就有可行性。今年的新年,家裏沒熱鬧大辦。江知與讓安家兄弟跟著嵐哥兒出門采買年貨,由嵐哥兒做主,想買什麽就買什麽。家裏除塵過後,就開始做些需要加工的年貨。他們生在豐州縣,又長在京城,現在來沿海城市居住,口味被養雜了,各式味道的餐食都吃得。過年時,就想豐盛一些,各地年節常備的吃食,能準備的都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