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地方上的六品,但這官職也不小了。縣官才七品呢。他在外頭,把話說得麻木了,回到家裏,跟顧慎行說起來,眼睛卻亮亮的。“真有本事啊,我這段時間都有幹勁了。”就是不想說話,想幹活。顧慎行也沒想到,但他提醒蘇冉:“你在外麵說話要仔細些,朝廷裏對江夫郎有敵意的人很多,指不定哪句話就被拿了把柄,又是彈劾。”蘇冉知道的,他隻說了些不出格的小事,大家都聽說過的事。他還問顧慎行:“對了,糖廠給我們這些加盟商發了邀約帖子,希望我們能出糧,幫扶百姓。我們家的糖鋪要響應嗎?”顧慎行長歎一口氣。這才是讓江知與當官的主要原因。糖廠的財富與影響範圍太廣了,哪怕朝廷不好直接伸手從糖廠拿錢,能把糖廠的影響力分化,就達成了目的。他皺眉道:“我們囤糧,先看看情況。”蘇冉應下,又問:“我姐姐的糖鋪呢?”顧慎行也建議等一等,但這件事他們不能直接幹預,幫人做決定。萬一姐夫家裏認為這是好時機,想要冒尖,以此博名聲呢?他說:“你跟他們說清楚這樣做的利害,讓他們自己做決定。”蘇冉點頭,知道打仗了,未免擔憂。“不知會折騰幾年。”這誰知道呢?豐州縣,江府。江知與當官的喜訊傳回來,江承海跟宋明暉喜極而泣,一場家宴擺開,席間又笑又流淚,氣氛持續轉變。高興過後,是忍不住的擔憂。這個時候當官,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是要挑撥。他們隻盼著江知與跟謝星珩在外頭,能應付得來,可以保平安。宋威說他們都是識時務的人:“別瞎操心,他們今年都在海城,遠離京都,就能少很多是非了。”江致微也說是:“有敬之在,他們夫夫倆在一處當差,萬事有個照應。做生意是小魚在行的,敬之也能幫忙想法子,他倆穩當著辦差,不會有事的。”也隻能這樣想了。因國內戰事,他們年禮不好送。今年作罷,隻讓人捎帶信件,金銀錢財都少。縣城百姓不知道事中緣由,聽說江家的小東家也當官了,與有榮焉,到了街上,三三倆倆湊一處,說起來都是笑容滿麵。他們跟江家的淵源太深了,聽見這事,就好像自家的孩子有了出息般,心裏自豪得很。外邊的戰事,暫時沒波及到豐州縣。但主要戰區離得很近,百姓們輕易不在外頭久留。冬季活動的熱度受到了極大影響。賢王占據的江東三省,是在楓江縣以東的三個省城。豐州縣與楓江縣也就一山之隔。賢王要往京城進攻,要麽渡江打水戰,要麽繞路而行,走上水縣。上水縣緊鄰豐州縣,有廣平王府在,賢王輕易不敢往昌和府境內來。但萬事沒有絕對,本縣內,也要做好軍事防備。江致微自去年跟謝星珩密談過後,就在各處走動。一方麵跟衛所千戶打好關係,一方麵又在培養農民武裝,讓他們能有自保之力。他還另想了法子,在縣城裏開展了“武藝傳承”活動,理由是不想鏢局的功夫遺失,斷了傳承。大家都是鄉親,哪家孩子想學,都能來。習武不為打架鬥狠,有個自保之力,也能強身健體。同時聯動了冬季活動,報名的百姓,可以在年底展開一場較量、以及方陣表演,可以博個彩頭。農民武裝,是武裝的農具。武力培養,江致微是從衛所請的教官,過了明路。百姓們的教習,則是蓋了孫知縣的大印,明確把活動界限定出來。今江致微找大伯和舅爺商量過,兩家聯合,囤糧、鹽巨數。鹽是利用江家的鹽商之便,以及宋家往日的關係,兩頭打點,先囤了數萬斤。糧食則是今年的秋糧,百姓若賣,他們盡數收了。新年還未到,年底孫知縣就宣布了新政。從立新十一年元月開始,鹽價上漲,一斤二十五文錢。這個消息,帶給豐州縣百姓的衝擊很大。他們買了多年便宜的鹽,沒想到明年要如此漲價。江家逛小集及時張貼布告,他們餘下的鹽都按照今年的常價售賣。百姓們無需囤貨。為做限製,單次購買兩斤的,是常價。超出部分,是二十五文錢一斤。江家信譽好,他們如此說,百姓們心裏便安定了。同一年的南地,徐誠離開津口縣,帶人找到了一片鹽池。鹽池占地麵積比不得江東一帶,於南地而言,卻是生機。他家小林約今年七歲了,身子骨還是弱,跟著他外出走一段路,都在氣喘。徐誠帶他來看鹽田,跟他講鹽對百姓的重要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他在宋原那裏學了鹽務,父子倆坐在鹽池附近,裹著厚實的皮毛大氅,避著風,細說慢談。林約沒上學堂,所學知識,都是雜學。林庚離開南地以後,學問上的東西,是其他來南地當差的進士們教的,實事上,就是徐誠親自帶著。對於七歲的小孩來說,接觸這些東西為時過早。但林約都很感興趣,也很有求知欲。他聽著鹽的價位,眉頭皺起來:“爹爹,鹽為什麽這麽貴?一鬥鹽明明才十文錢,可百姓們十文錢卻買不到一斤。”徐誠不知道鹽稅會不會迎來改革,他垂眸想了想,跟兒子說實話。“因為這個國家太大了,到處都要用錢。”他伸手抓一把土。冬天,土地凍硬了,這把土潮濕結塊,他指甲摳出了裂口。“我們腳下的土地,都是王土,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從出生開始,就有人頭稅。“你看那片鹽池,這是朝廷管製的物資。像我們現在叫人開采,是掉腦袋的罪名。鹽池在眼前,百姓們不能過來取,要花大價錢買。因為這是朝廷的鹽。”土也好,鹽也罷,都是朝廷的。林約又好奇:“朝廷為什麽這麽缺錢?”徐誠眼神幽遠。這個問題,他問過林庚很多次。林庚說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成親多年,夫夫倆聊過不止一回。複雜的問題,拆分以後,慢慢詳談。每一項都有難處,每一個問題看起來都是死結,是必然走向。但是細品幾年,深思琢磨,徐誠發現這些問題,都是一個症結:人心太貪。有的人純粹想要錢,有人想要權,錢權之間,還有色。這些不是單一選項,獲得了其一,另兩樣自然來了。拿錢換政績,拿政績換官職,拿官職得錢權,自然閉環。哪怕位極人臣,身居高位,也難逃這個怪圈。即使是林庚,也在朝廷之外,拿大筆的銀子來養兵。他要活命。徐誠說著說著,沉默了下來。他不知道林庚在外麵怎麽樣了。他不在津口縣,哪怕有信件寄來,輾轉送到,也該到明年了。林約聽得若有所思:“可是土地也是人人都有的啊,為什麽稅務不夠用?”問到點子上了。根據徐誠了解到的數據,現在大啟朝交土地稅的人,隻有鼎盛期的一半。而這一半的稅戶,都是平民百姓。拿大頭的人,反而不用交稅。怎能不窮。林約聽得心口沉甸甸的,他自出生起,就在南地。南地的日子著實不好過,這麽窮的一些人,怎麽養得起那麽大的一個國。他望著前方的鹽田,又問:“那這片鹽池,要上報給朝廷嗎?”徐誠搖頭,笑得有幾分暢快。“我們憑本事找到的,為什麽要上交?我連這塊鹽田的名字都想好了。”林約猜到:“銀沙池?”鹽價可比銀子,更細碎,像銀沙。徐誠不賣關子,說:“它叫萬民鹽田。”是屬於百姓的鹽田。林約仰臉笑起來:“爹爹,是我眼光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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