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給了軍餉,也不敢輕易調動這批人馬。皇令下發,軍馬合理向內陸調動,萬一林庚順勢起兵發難,皇城將無抵擋之力。為此,這位生性多疑的皇帝,在不敢調兵,也不想輕易放人的時候,會把林庚困在常如玉的營地裏。這正是林庚要的。富貴險中求,良將難得,林庚會以身入局。能兵不血刃最好,若是不能,他跟常如玉,在未來幾年會互相牽製,誰也不能上戰場。林庚人在敵營,但布局深遠。海城在不久之後,必然會上調鹽價和鹽稅,各地稅務都會上升,以籌軍資糧餉。他交給謝星珩的任務有兩個,一是在海城製造輿論,以南地發展為例,說天子不仁。這是輿論戰。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百姓能吃苦,也能忍耐,但他們不能平白遭受無妄之災。在稅務上漲的同時,必然有眾多家破人亡、賣兒賣女的事情發生。他們不吃不喝,割肉剜心,都填不了稅務空缺。這時煽動一番,海城必然內亂。另外,這等貧苦百姓眾多之地,必有數不盡的良民投身做匪。第二件事,林庚要謝星珩對這些匪徒給予兵器、糧食以及情報服務。他要在海城扶持一個以民為主的鹽幫。要這個鹽幫,內心有信仰,他們反抗是為著過好日子,清理貪官,抵製朝廷敲骨吸髓的行為。他們不是反民,他們是大啟朝萬萬千千的貧苦百姓。林庚對此很重視,明知謝星珩是個聰明人,這一段也揉細掰碎了說。他告訴謝星珩:“民眾反抗,才能少壓迫。盡管會流血犧牲,但比被押著做鹽奴強。”搏一搏,尚有一線生機。而他願意扶持,就願意原諒。若最終贏家是他,這些“匪徒”“反民”,都是大啟朝的良將賢才。海城在大啟朝的地位特殊,是一國稅務的主要地區。林庚在這裏有人手,但這件事,他隻放心交給謝星珩去辦。手下人的心思、性情,他再了解不過。在輿情和利民方麵,謝星珩無人能及。他也相信,為著百姓們,謝星珩會冒險一試。成大事者,不能空畫餅子。跟著他做事,要有實實在在,誰也拿不走的好處。林庚許諾,此事結束,不論贏家是誰,他都會讓謝星珩得償夙願,讓江知與魚躍龍門。往後史書上,會記錄他們夫夫倆同朝為官的佳話。信件最後,是《西遊記》的戲折子,是謝星珩很喜歡的《三借芭蕉扇》。以弱敵強又何妨,他敢以身入局,但皇帝敢不敢朝著腹地捅刀子呢。謝星珩的情緒被這封信調動,他心潮澎湃,不露聲色合上卷宗,抬頭跟劉進賢說:“劉大人,我實在不擅長鹽務,這卷上內容看得我頗為頭疼,我能拿回家看嗎?”劉進賢很大氣,讓他拿。高大人說卷宗不能出清吏司。劉進賢拿過謝星珩手裏的卷宗,把封口處縫著的布條懟到了高大人臉上。“看清楚了嗎,這是鹽課司的卷宗,高大人是要留下鹽課司的卷宗嗎?”卷宗封口處的布條,是做紀錄歸檔之用。上麵寫著卷內涵蓋內容,以及存放地點。劉進賢隻懟一下就拿開,轉而又給謝星珩放回去了。高大人沒看清,但謝星珩看清楚了。這布條上麵,分明寫著戶部海城清吏司文書房。謝星珩:“……”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海城養育彪悍人。謝星珩進入狀態很快,看信前還痛苦閉眼,看完信,他立刻展現出相見恨晚的姿態,約劉進賢吃酒去。“劉大人爽快,我也不與你客套,承蒙關照,下值後喝一杯?”劉進賢笑嗬嗬應下了。劉進賢來海城十多年了,地方他挑,菜式他選,下值以後,劉進賢還叫了幾個相好的兄弟過來捧人場,席間隻談投緣,不談公事,笑聲滿座。謝星珩酒量不錯,劉進賢又以他是京城來純文官為由,替他擋了不少,酒席散場時,他倆都清醒著。到了外邊,劉進賢一個個的安排,把人都送上轎子、馬車,回身問謝星珩:“今天太晚了,沒喝盡興,等休沐,你來我家裏,我們再喝一場?”謝星珩的耳朵自動翻譯:去他家裏,好好議事。他應下後,二人各自上馬車,打道回府。江知與跟嵐哥兒收了口信,先吃飯,沒等他。這會兒父子倆都在院裏坐著聊天,等著謝星珩回家。@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謝星珩回來,先被灌了一碗醒酒湯,才聽他們父子倆說話。原來是在聊庭哥兒的事。江知與跟嵐哥兒都有點擔憂。“他上學去,怎麽一封信都不給我們寫?我倆今天去書院找他,說看看他,他還以學業忙碌為由,不見我們。”謝星珩:?“出息了?”同城住著,路途卻遠。怕口信誤傳,也照顧孩子的臉皮,怕他不好意思叫苦想家,江知與連著說了好幾次,讓他記得給家裏寫信。書院有小廝,這些人下山來,順帶著送個信,掙個跑腿錢,都樂意得很。江知與也沒短了庭哥兒花銷用度,不知這孩子什麽個情況。謝星珩說:“我明天問問。”今天太晚了,不好過去。嵐哥兒憂心忡忡:“弟弟會不會被人欺負了?”謝星珩認為不可能。地方清吏司最大的官就是五品,知府也就五品,餘下能有幾個大官孩子?他還沒往外走動,但海城的圈子就那麽點大,江知與前陣子忙著給清吏司職官家眷們選糖鋪地址的事,轉眼就能傳開。總不能家家都瞧不上這點銀子,上趕著與他們為難吧?再有林庚的信件,謝星珩認為庭哥兒在書院,是能受到關照的。他在乎的人和事,從未掩飾。家人是他的底線。@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林庚既然在海城有人手,就不會在要他主理大事期間,受家庭拖累,分心家務事。而且庭哥兒挺腹黑的,腦瓜子靈光,又長著張人畜無害的臉,從前在尚書房讀書,謝星珩還專門教他藏拙,不至於一來就得罪人。“明天問問就知道了。”謝星珩很篤定,江知與跟嵐哥兒就放心了些。閑聊一會兒,回屋洗漱。謝星珩把帶回來的卷宗給江知與看。江知與看前麵,以為是鹽務相關的,很有興趣。他是從舅舅那裏學的鹽務,走的是鹽幫的路子,不知道朝廷怎麽看待鹽務的。能寫到卷宗上做記錄的,都是明麵上的幹淨賬,幹淨事,他想試試他能否看出其中水分。正看得興起,鹽務相關的文字戛然而止,接上了一封信件。江知與定睛看了會兒,回過頭發現謝星珩泡澡去了,便繼續往下看。等謝星珩收拾完,坐過來,江知與才說:“這件事我能幫忙。”他在外頭走動方便,到時不論是挑動民心,還是給人物資與信息,都比謝星珩去做好一些。還有糖貨做掩護,到時他能找個倉庫,以存放貨物為由,暗度陳倉。謝星珩不要他冒險,在這裏,他們一點根基都沒有。“我隻做統籌,事情交代下去,自有人辦,放心吧。”江知與說:“那他的承諾怎麽說?”林庚要讓他魚躍龍門,總得有個由頭。謝星珩忍不住捏他臉:“傻小魚,忘記我們家的大生意了?”皮料還藏著呢。真起戰事,這是大功一件。再者,徐誠要揚名的。糖廠是基石,江知與已經用這基石爭取過了,現任皇帝不會容許男權被挑釁。那頂著“貴妾”身份的徐誠,就更別想翻身。他在南地奉獻再多,也隻是福澤一地百姓。謝星珩猜著,糖廠的轉機也要來了。等各地烽火燃起,糖廠會開放廠區,放糧賑濟百姓,接納傷員。糖廠背後有林庚,有廣平王府。再亂的世道,大家都怕權貴,到時也能救一些被欺壓的百姓們。遍地開花的糖鋪,不會家家都有膽量,都會聽話。能有一半的人有良心,再結合糖廠占地的版圖,以及內亂的核心圈,這一步可以艱難完成。他想著想著,歎了口氣。果然這天下,最苦的人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