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梟血淋淋地笑著,他承認這是個吻了,“殿下明天也要聽話哦,明天阿梟不隻想要親親了。”【作者有話說】周二休班啦,會早早更新第36章 絕境(一更)第二日,雖霧氣繚繞,巨葉遮蔽,還是從少見的縫隙裏透出了些許日光,儼然天已大晴。這野林潮濕陰冷,不見天日,似乎生活著許多看不見的微小蟲類,昨夜裏死去的數萬名士兵和馬匹,已經開始不同程度的腐爛,發出的惡臭甚於鬥獸場的地下獸籠。五萬大軍所剩無幾,馬匹無一幸存,每一個幸存者臉上都難掩疲態。陸棠鳶也不例外,畢竟是鬼門關走了一遭。他在軍帳中看著父皇交給他的地圖,沒了馬匹,原路返回要消耗許多時間,要等王誠確定好糧草的情況,再仔細打算回程。說曹操曹操到,聽門外腳步的力度,就知道是王誠回來了。王誠掀開軍帳單跪作揖,“回稟殿下,野林之雨似有蹊蹺,僅一夜,糧草便全都發黴腐爛,呈黑紫色,落月以銀簪試毒,簪尾隱隱泛黑。”行軍打仗,糧草是必不可缺的,沒了糧草,存活都成了問題,什麽宏圖大業、縝密戰術都是虛妄。這野林無人打擾千百年,一路行軍至此也發現過不少碩果,可這些果實也都被昨夜的雨淋過了,即便沒有被雨淋過,依照這野林的詭異程度,也斷斷是不敢吃進肚子裏的。他倒是放得下身段去吃些馬匹腐肉,可陰濕的環境下無法生火,烤不熟那肉便如同服毒自盡。他本想著,總會有些擠在中間的軍糧沒有被雨淋過,隻要撐到他們出了這野林,去邊地村莊那裏索要些吃食便好,可誰能料想這雨竟是毒物,染了一寸,剩下的一丈都是不敢碰的。為今之計,就隻能看每個人的意誌。誰能挺著饑餓,憑自己雙腳徒步出著野林,便有資格同他一起回到皇城,做不到的,他也無能為力。他坐在中軍帳中犯愁,阿梟蹲坐在他旁邊,非常做作且故意地摸他自己的下唇,或許阿梟是想裝個可憐,但陸棠鳶隻覺得這是在提醒他回憶屈辱。他想找個借口,讓阿梟離他遠一點,阿梟卻突然像聽到了什麽似的,瞬時間變換了姿勢。雙手拄地,弓背匍匐,敵視著帳外的某個方向,十分警惕。阿梟悄悄道:“殿下,有好多人往這邊過來,比我們還要多。”“什麽?”陸棠鳶第一反應當然是懷疑。除非是大崇朝廷,還有什麽人能輕易驅使五萬以上的軍隊呢?這可是北疆野林,沒有父皇和祭司署的地圖,怎可能深入如此腹地。況且昨日暴雨,他們也是靠著阿梟的血液才得以存活過,怎還會有如此龐大的軍隊安然無恙。可阿梟沒必要說謊,警惕的姿態更不似作偽,甚至他也開始聽到馬蹄雜亂的聲音。難道是北疆軍隊?他立刻提起身旁配劍,衝出軍帳去,阿梟緊跟在他身後,招來了打量的目光。畢竟阿梟在外是個聾啞的人,昨夜卻在軍帳裏同他嘶吼,吼的還是些見不得人的說辭。如果他現在手下還是五萬大軍,這些打量的雙眼一定會被他刺瞎,可現在寥寥的軍隊還要去麵對未知鐵騎,還是等現下的風波過了再殺罷。馬蹄鑿地的聲音越來越響,樹葉晃動和鐵甲碰撞的聲音愈加清晰,不止他和阿梟,所有人都聽清了危險的來臨。王誠拔刀護在他的身前,落月手捏暗器警惕他的身後,而阿梟貼在他的側後方,嗓子裏咕嚕著低吼,攻擊的架勢很足。每一個士兵都找了樹木做掩體,未知的龐大軍隊漸漸清晰,軍隊在他們十米之外停下,為首的,竟然是薛仲元。“仲元公公?”虛驚一場,陸棠鳶伸手擋下了王誠的保護,鬆了一口氣。“可是祭祀署發現天象有變,父皇特意派來的援軍?”薛仲元身後的每一個士兵,都穿著比他們更厚的棉衣,甚至連馬匹都有棉衣穿,火折子像救命武器一樣被別在腰間,顯然是料到了昨夜的雨。可薛仲元並未回他,甚至沒有什麽下馬朝他行禮的意思,高高在上俯視著他,從前忠厚溫良的臉上,多了絲微不可查的輕蔑。“仲元公公這是何意?”陸棠鳶握著配劍的手重新抬起來。難不成連薛仲元都是二皇子一派的人,借著父皇派援軍的機會,想要將他除之後快。畢竟這確實是個好方法,誰也不知道野林的失溫和毒瘴後,他陸棠鳶還會不會活下來。在這裏殺死他,真是名正言順。“薛仲元,父皇待你不薄,你可不要寒了父皇的心。”馬上薛仲元表情沒有鬆動,隻有輕蔑更重了幾分,“九殿下想錯了,奴才怎會背叛陛下,奴才此行,是來宣聖旨的。”若是援軍,何須傳聖旨,又怎會讓薛仲元領軍?他的心跳莫名快了起來,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周身,他不敢往深想,可是連阿梟都感受到了他的恐懼,越矩上前護在他身後。他的確是恐懼的,沒有推開阿梟就足以證明,他就是一個態度反複的惡人,學不會服軟珍惜,一有危險,又會依賴起阿梟。薛仲元展開聖旨,陸棠鳶攜眾將士下跪接旨,這是他第一次這麽不想跪,恍然間,他都要錯覺自己不是在跪聖旨,跪皇帝,而是在跪薛仲元。“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九皇子陸棠鳶征戰北疆,領軍不利,致我大崇將士死傷五萬,無德無能。”“又與罪女何昭,合謀偽造天象,妄議儲位,欺君犯上。”聞此,陸棠鳶禁不住抬起頭來,薛仲元隻比他晚一天到達腹地,隻要派一人快馬過來通報,他手下將士就不會如此無辜慘死。還有這聖旨,就像是設好了圈套,早就知道了他們會死於雨夜,隻等他們死絕來宣讀。可地圖明明是父皇親手交給他,父皇明明私下裏同他許諾,待此戰凱旋,就要傳位於他,去雲遊天地。明明母妃之事,父皇說不會牽連,怎麽、怎麽…薛仲元冷眼看著他的無措,宣讀最後一句。“遂削除宗籍,貶為庶民。”第37章 反賊陸棠鳶陸棠鳶立即站了起來,他不信這是父皇親手寫所寫,若是等他回到皇宮再宣讀這聖旨,他都會多信幾分。可這分明是圈套。按照薛仲元此來宣旨的節點推算,從讓他出征北疆就是一個局,給他假的地圖,讓他犯下大錯,緊接著就迫不及待地前來懲處罪臣,亦或者說,是想他直接葬身於此,前來收屍。實在是太急了,急到不惜犧牲五萬大崇良將,隻為引他入局,除他一人。薛仲元似乎料到了他的質疑,輕輕一丟,將聖旨落到他的腳邊。他彎腰拾起,看上麵的字跡,確是父皇筆跡沒錯,再去看那璽印的印泥,氣味、成色,都沒有任何問題。他捏著聖旨的手越來越緊,盯著每一個筆畫,非要找出一處瑕疵不可。薛仲元將他的冷漠化為了語言,給陸棠鳶最後一擊,“昭貴妃同他人苟且,是萬惡的罪女,陛下怎會讓罪女之子繼承大統?”“也是怪你呀九殿下,啊不,是…庶民陸棠鳶。”“你戰功赫赫,手下對你忠心不二,身邊又有了傅梟這樣的絕頂高手,若是貿然將你懲處,抑或立他人為儲,你想造反豈不是輕而易舉?陛下容不得半分閃失。”陸棠鳶仍舊難以置信,他怒目質問:“本宮忠心耿耿,何曾有過半分反心!”薛仲元用指尖捋著馬匹的鬃毛,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同我爭辯有什麽用?帝王之心深不可測,從昭貴妃東窗事發的那一刻,你就已經被陛下放棄了。”怎麽會?父皇禁他的足隻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父皇與他深夜對談時,隻有心疼為難,並無半分嫌惡。陸棠鳶一把摔掉聖旨,“本宮不信,本宮要回宮,麵見父皇!”他從小被天象裹挾,昭貴妃事發之前,都是他獨自承擔著這不知真假的天象,為了維持這個天象的權威,他付出比常人多無數倍的努力,淌過無數個常人難以經曆的生死局。人人都透過天象看他,透過天象崇敬他,認可他,隻有父皇不會。父皇會溫柔的告訴他,即使沒有天象,你也是我最寵愛的兒子,最認可的兒子。就連他的母妃被施以服丹之刑,徹底殞亡,父皇也說不會因為母妃的事情牽連於他,在眾多皇子之中,仍是最認可他一個。父皇是唯一一個能夠摒棄天象,看他陸棠鳶的人。他去爭儲位,不過是為了維持天象的真實,是幼時就被迫架在了爭奪的位置,他何曾真的有過狼子野心。後來大祭司獲罪,分明是父皇同他說,要以絕世功績讓人信服,好名正言順讓他登基,他才冒死前來北疆。從來都是別人推著他在爭搶儲位。就算他偶爾也會被榮華富貴迷了心,那他也是想堂堂正正地讓父皇傳位於他,何曾想過造反奪位?如若沒有那份天象,他都不會去想這些,做個武將保家衛國,也未嚐不快樂。明明都是別人逼他,為何現在罪責全在他身上?明明一切都是奉父皇之命,為何父皇卻要如此待他?說不通,他不信。他不願信,他不敢信。“薛仲元,讓路!除非父皇親口告訴我,否則這上麵的話,本宮一字不信!”薛仲元仍是搖頭,帶這些憐憫,“怕是沒這個機會了。”他朝後一勾手,身後數萬將士一齊拔出武器指向陸棠鳶。阿梟從陸棠鳶身後閃身上前,拔出腰間狼牙佩刀橫置胸前防守。有阿梟在側,陸棠鳶一人敵萬軍也有底氣,“薛仲元,就算那聖旨是真,父皇也隻是貶本宮為庶民,並未叫你處死本宮!”薛仲元對阿梟是有些抵觸的,眉眼間似乎也在懷疑,為何他們經曆了毒瘴和夜雨還能存活,“如今你該自稱草民。”薛仲元抬眼望向陸棠鳶身後的零星將士,“身為平民,有如此私軍,擁兵自重,就是死罪。”他朝著那些將士們道:“陛下寬容,你們繼續跟隨平民陸棠鳶,就是反叛私軍,但你們歸順大崇軍隊,便可免你們死罪,放你們回鄉。”“仲元公公,身後數萬大軍,也要忌憚我這幾千傷兵嗎?”“你這反賊,何出此言?”薛仲元道,“是陛下施行德政,願給每一位子民改過的機會。”“哦,唯獨不給我?”陸棠鳶嗤笑他這膽小如鼠的做派,也不去多做挽留。反正王誠和落月定是不會棄他而去,餘下的都是些臭魚爛蝦,他有一個阿梟,足夠他衝破重圍回到宮中。他不相信父皇真會如此對他。或許是二皇子一派趁他出宮,將父皇挾持,又或許是被薛仲元這身邊人算計,否則,父皇怎會對他如此狠心?看著對準他的萬千長矛,他輕搭阿梟的左肩,“阿梟,不要戀戰,帶本宮突圍回宮。”阿梟此刻也分清了輕重緩急,沒在這種時候向他索要什麽條件,隻是回頭牽住了他的手,道:“跟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