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別桑現在隻想拿出五十斤黑龍把太子府夷為平地。終於弄好了那煩人的玉勾,溫別桑挪動身體退回去,一個玉佩忽然遞了過來。溫別桑:“……我的核桃,你放哪了?”“你私自購入雷火,已經嚴重觸犯了大梁刑律,還癡心妄想著拿回去?”溫別桑接過玉佩,麵無表情地給他掛上去。承昀隨口道:“那些雷火彈是哪裏買的?”溫別桑道:“弄好了。”一塊象征身份的金色令牌又遞了過來,承昀再次問:“雷火彈是哪裏買的?”溫別桑給他掛著令牌,道:“黑市。”承昀:“……”他看著溫別桑的眼神染上了些許詭異。這兔子精看上去柔柔弱弱,竟然還敢去黑市跟人做交易。他沉聲道:“哪裏的黑市有賣雷火的?”溫別桑看他,道:“君子城的黑市。”“你竟然還去過君子城?”君子城地理位置特殊,恰好在隔開亓國與梁國之間的巨山環抱之處,易守難攻,在將近百年的時間裏一直對天下之事持中立態度,有時候還會在兩國交惡影響過分的時候充當說客。聽上去的確非常君子,可事實上它是一個巨大的貿易之都,往來商客魚龍混雜,可以說賣什麽的都有。雖說亓國和梁國的軍隊基本打不到那裏,可能在那邊活下去的人,要麽是足夠圓滑,八麵玲瓏,要麽就是實力驚人,手裏有讓人垂涎還偏偏搶不走的貨物。這兔子精能有什麽?也敢去君子城混?竟然沒給人拆的骨頭都不剩……“殿下。”龐琦的聲音從外麵傳來,“該上朝了。”承昀想起正事,卻又忍不住看了兔子精一眼,他實在想不出,這種柔弱無害,還偏偏膽敢劍走偏鋒的家夥,究竟是如何活到現在的。他有什麽特殊的保命手段嗎?早朝,永昌帝高高在上地坐在龍椅上,承昀與一眾朝臣同時下跪朝拜。冬日已到,今日朝堂的談論重點是如何做好準備應對接下來的暴雪天氣。盛京四季分明,熱的時候很熱,冷的時候很冷,一場暴雪下來,護城河都會被凍成冰塊,如此一來,城防方麵就要多加人手,防止有小隊趁機作亂。一眾熱鬧的討論之中,承昀並不對任何事情發表任何意見。直到永昌開口:“可還有其他要事?”一陣沉默。確認了周圍沒有人在發言,承昀這才上前一步,恭敬道:“啟稟陛下,為了配合城防建設,縮減開支,雷火營的將士們已經兩年都沒有換過新棉衣。營地牆麵老化,去年就已經多處開裂,今年春汛,糧倉還泡了水,聽欽天監的人說,今年的暴雪會尤其的大,臣實在擔心將士們的安危,還有……”“亓國的黑龍都已經爬到北疆了,你接手雷火營兩年都沒有研製出什麽過得去的火器,如今還要跟朕來要錢?”承昀沒有看他,繼續恭敬道:“臣的雷火營雖說沒有什麽進展,可從雷火營派去城防的火器機關師聽說立了不少功勞,不知陛下何時將他們調回雷火營?造到一半的雷龍還在營地底下趴著呢。”周圍短暫寂靜了下來。誰都知道,雷火營被交到太子手裏的時候就是一個空殼子,所有的火器機關師都被調去了楚王掌管的城防營,城防的小隊長都配上了火銃,可見那些火器師的厲害。而雷火營如今除了守著營地插科打諢,混點保底的普通官兵,已經什麽都不剩了。沒有了火器機關師,沒有上頭的口令,沒有戶部的預算,那些士兵當然也不可能憑空打靶。至於所謂造到一半的雷龍,指的是先帝還在世的時候決定的計劃,是大體積的火器,為了針對亓國的黑龍所造,但如今已經被擱淺了兩年,一點進展都沒有。此刻承昀雖然畢恭畢敬,但話裏話外明顯就是在指責皇帝不公……不,或許還在說他不孝。即便不抬頭,大家也都清楚,永昌此刻有多生氣。金鑾殿的氣氛沉重的讓人窒息。“什麽時候你能拿的出像樣的新火器。”永昌臉色鐵青,語氣森寒:“朕自會滿足你的一切心願。”他拂袖離開,伴隨著身旁給使長長的唱誦:“退朝”登基三年,承昀還是沒能習慣他的不要臉。隨著唱誦的給使追著皇帝而去,他麵無表情地直起了身體,扭臉先一步跨了出去。在他後方,身著白色蟠龍袍的楚王呼出了一口氣,又失笑了一下。宮承昀真是越來越囂張了,不過,這對他來說是好事。周玄看著承昀走來,本來還想湊上去邀功一下自己獻上夢妖的事情,可遠遠看了一眼對方的臉色,到底還是打消了念頭。眾人紛紛散去。“殿下。”剛一出去,齊鬆便走了上來:“今日如何?”“還能如何。”承昀陰沉道:“沒錢,沒人,沒物資,今年繼續喝西北風。”他直接鑽進了馬車裏,內心鬱氣不已。“要不要去看看皇後了?”“不去。”承昀道:“影響她心情。”這廂,溫別桑已經被熱心的龐琦抬出了小屋,正坐在屋簷下曬著太陽。冬日的陽光溫暖和煦,他靠在軟椅上昏昏欲睡,恍惚似乎回到了君子城的小煙火鋪。“公子,要不要嚐嚐這個?”溫別桑睜開眼睛,是龐琦端來了一碗奶白色的冰球,他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後者道:“這個叫冰奶球,殿下每逢早朝之後,都要吃上幾顆,消暑降火極佳。”“……”大冬天的消暑降火?溫別桑試探地拿起小夾子夾了一顆放在嘴裏,入口有些淡淡的甜,奶味也很淡,涼絲絲的確實極為好吃。冬日吃其實有些冰,但夏日吃起來應當剛剛好。一口冰球還未化開,門口便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承昀一邊走一邊將太子袍脫下來丟給了身旁的侍者,侍者匆匆接在手裏,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溫別桑眼睜睜看著他抬手把腦袋上的金冠也拆下來扔了出去,這脫衣舞似的表演,讓他微微睜大了眼睛。承昀來到近前,正好看到他張著嘴,單手掩著嘴唇做驚訝狀。他冷道:“你倒是挺舒服。”溫別桑沒說話,還是掩著嘴巴,嘴唇裏發出哈氣的聲音。承昀察覺不對,忽然一把摘下他掩住嘴巴的手,便看到他嘴裏含著一顆圓滾滾的冰球,合不上的嘴唇被冰的通紅。他臉色一沉:“誰讓你吃這個的?”“殿下……”龐琦快步從寢殿裏跑出來,手裏拿了一件輕薄的常服。承昀沒有主動伸手,任由衣服披在肩上,他一瞬不瞬地望著被銜在赤紅唇瓣之間奶白色的冰球,一字一句道:“誰讓你吃孤的冰球的?”溫別桑看了他一會兒,低頭把冰球吐在手裏,托在掌心遞了過去。承昀:“……”足足五息的時間裏,誰也不知道他都想了些什麽。第09章 書房,因為吃了無常太子一顆冰球,溫別桑正在接受懲罰,有一搭沒一搭的研著墨。筆尖擦過硯台,承昀看了他一眼,道:“你沒吃飯嗎?”溫別桑垂著睫毛,用力地研磨起來。承昀捏起一顆冰球塞在嘴裏,提筆對著折子的時候,臉色顯得有些冷厲。溫別桑的目光落在那折子上,發現上麵寫的是關於雷火營的事情,但說法卻不像是在給皇帝看,反倒是言辭犀利,仿佛在罵人。他不光在折子裏說了雷火營的情況,甚至還直言不諱:雷火營的情況已經悉數告知,暴風雪來臨之際若有人員傷亡,請陛下派人出麵撫恤。還有上麵那句:雷火營如今無一人通雷火之術,早已名不副實,依臣之見,陛下不若直接將雷火營並給城防,就改名搶嫡養庶營,再是合適不過。上麵明顯是自暴自棄,愛咋咋地,下麵則飽含譏諷,指出皇帝的不公,委實膽大至極。溫別桑把這個折子從頭看到尾,忽然覺得他會做出逮捕所謂夢妖的行動也不奇怪了。在溫別桑的記憶裏,承昀太子不至於受到如此冷待。據傳那年剛剛開春,他出生的時候正值天將明未明,下了五天的暴雪倏地停了,邊關傳來捷報,南方連續兩年的水患得到了及時的治理,北方三年的旱地也都降下了甘霖。先帝為了感謝上蒼將這個福星賜給大梁,特別為他取名為晟,賜字承昀男子一般及冠才會取字,意為已經到了受人尊敬的年齡,不可再直呼大名。可承昀太孫出生的那一天,就被君王賜字,代表了他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尊榮無比的。不光如此,先帝還因為這個小太孫的降臨而專門改了年號。改年號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以往君王也不是沒有改過,但多是因為天降異象,或者是為了期盼國運鼎盛,單純為了一個初降人世的孩子,在史書上都是頭一遭。據說欽天監還因此動亂了一場,大家都覺得將國運與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掛在一起實在危險至極,畢竟即便是宮中最尊貴的孩子,在剛出生的時候也是脆弱至極,有些話沒人敢說出來,心裏卻都會想:萬一夭折……可背上國運的承昀太孫,就這樣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到了如今。直到三年前,他的父親登基,才將年號改為永昌。因為他的原因,龍興元年出生的所有孩子都巴不得把自己出生的年月定一塊牌子掛在身上,而多子的家庭,也會更多的寵愛和太子同年出生的孩子。太子夢妖的事情傳遍天下,但溫別桑所過之處,所有人都在好奇,更甚辱罵夢妖,無一人說他荒謬便是如此。在絕大多數的百姓眼中,動太子便等同於動了大梁的根基。夢妖驚擾?太子說有這回事就有這回事,誰人敢有異議?隻要火燒不到自己身上,百姓們都巴不得小福星每天都高高興興。別的不說,溫別桑一直記得,相府的周連瓊和周連景,便是龍興元年所生,隻是不是正月,而是勉強摸到了龍興元年的尾巴,在十一月。……今日已經十月十九了。必須要盡快離開太子府,他還有很多事要做呢。“看什麽?”溫別桑回神,收回視線專注手下的硯台。由奢入儉難,承昀太孫受寵多年,突遇冷待會如此氣焰囂張的反擊也並不意外。承昀喚來宮人把折子送出去,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溫別桑表情凝重,研墨的手比方才賣力了許多。承昀單手支額,看著他的手。那隻手纖長長白瑩瑩,用力的時候可以看到青白的指節,掩映在皮膚後麵像極了剛出窯的薄瓷工藝品。為了防止袖口沾到墨跡,他特別挽了起來,木色的檀木珠手串下,是一圈環在手腕上的舊傷。承昀在夢裏見到過,知道他雙手雙腳上麵皆有這種環形的舊傷,有點像是……腦中一個隱隱的猜測冒出,被他搖頭驅散。他並不想對這妖孽有太多的了解,這不利於日後宰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