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融接下來的話頓時卡住:“……”他生氣道:“別打岔。”見屈雲滅聽話了,蕭融才繼續說:“他給我下了好多命令,我必須聽他的話,但我其實不想聽,最起碼我不願意讓我的生活裏有這樣一個可以控製我的人,所以我的首要任務是擺脫他。至於擺脫他之後……”蕭融頓了頓,突然抬頭,用嚇唬小孩的語氣說道:“屈雲滅,人妖有別,妖精不能和人類在一起,妖精會吃你的腦子,喝你的血。”屈雲滅還沉浸在上一段裏,聽到這個,他條件反射的回答:“沒關係。”蕭融詫異的問他:“沒關係?”屈雲滅點點頭:“嗯,你不是總說我沒腦子嗎?”蕭融:“…………”我都是在心裏說的!他訝然的看著屈雲滅,幾秒之後,他繃不住了,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屈雲滅納悶的看著他,結果蕭融笑得更止不住了。好不容易蕭融才緩過來,而他叉著腰休息了一會兒,嚴肅下來之後,他對屈雲滅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我說的沒錯,你就是沒腦子!”屈雲滅:“……”他暗暗磨了磨牙,卻還是忍了下來。對麵的蕭融繼續指責他:“都說了跟妖精在一起很危險,你居然還說沒關係,這不是沒腦子是什麽?!”然而下一瞬,他又蔫了下去,不叉腰了,也不挺直身子了,連腦袋都耷拉了下去,沉沉地歎口氣,他重新抬起頭,眼神比平時不知道柔和了多少:“我要真是一個妖精,我今天就吃了你,連骨帶肉,一點不剩,吃了你,你就是我的了,我也不用再麵對這麽多難題了。”這樣子的蕭融收起了身上所有的防備,是屈雲滅平日裏根本見不到的模樣,屈雲滅看了看他,突然伸手,他托著蕭融的身子,把人往自己身上帶,軀體被別人把控的感覺可不好受,本能會讓人拚命的撲騰,想要拿回自己的控製權。但蕭融也沒有撲騰的時間,因為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又安全了,他下意識的抱緊了屈雲滅的脖子,一雙大長腿緊緊錮著屈雲滅的腰,像是要給他來個腰斬一樣,鼻尖全是濃濃的酒氣,熏得蕭融頭暈腦脹,他的臉上還有點殘餘的驚慌,而他下意識的看向自己抱著的人,屈雲滅也抬頭看著他。屈雲滅對他說:“不是妖精也可以吃,我的血肉骨皮沒有一樣不是你的,隻是你從來都不要我。”聽了這句話,蕭融心弦一緊,連帶著他的身子也繃緊了一些,他像一條蛇,纏得屈雲滅筋骨發疼,但這點疼還不如此刻他心裏的漲多,喝醉的人是屈雲滅,眼神清明未曾離開的人是蕭融。燭火顫動,屈雲滅聽到蕭融問他:“你真醉了嗎?”屈雲滅點點頭。蕭融又問:“你明日還會記得自己做了什麽嗎?”屈雲滅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他扶著蕭融腰部的手都出汗了,但他還是明確的給出了答案。他朝蕭融搖了搖頭。蕭融抿唇。他身上的標簽有很多,例如愛錢、脾氣壞、目無尊卑等等,但有一個標簽,大家已經很久都想不起來了。那就是他膽子特別大。他敢孤身麵對匪盜,也能獨自前往金陵。他怕死,但他不懼危險,甚至他很享受自己主導危險的這一刻。於是,他做好了決定,朝著屈雲滅微微勾唇,他放鬆了自己的身體,不再把屈雲滅當成水中的浮木,他任由身體下落,貼貼合合的坐在了屈雲滅懷裏。一瞬間,緊繃的人換成了屈雲滅,但他也沒有多少緊繃的時間,因為蕭融勾著他的脖子,讓他朝自己湊近。屈雲滅的神情先是有些茫然,然後猛地撐大雙眼,最後在徹底沉淪進去之前,他隻剩下一個想法了。啊。原來還能這麽玩。…………*第二天,慶功宴照常進行,蕭融一反常態的沒有早起,而是在房間裏枯坐了將近一個時辰,感覺別人應該都已經出門了,他才默默走出來。確實,別人都走了,但也有不速之客磨磨蹭蹭的剛來。蕭融還沒走出去多遠,張別知就興高采烈地跑來跟他打招呼:“蕭先生!外麵都已經擺上早膳了,你怎麽還在這裏啊?”蕭融:“……”慶功宴還管早飯的?!他以為擺個從下午到晚上的流水席就可以了!聽了他的疑問,張別知笑起來:“宋先生說這是別人家的慣例,鎮北軍與眾不同,為何隻擺半日的流水席,當然要整日整日的來了。”蕭融:“…………”好你個宋鑠,不是你掙回來的家底你就是不心疼啊!但大廚們都已經開工了,這時候叫停不就掃興了麽,更何況人的胃口也就那些,再怎麽著,也不至於有人從早吃到晚吧。要是真有……那他就!就忍著吧。自己誇的海口,跪著也要忍下來。本來蕭融還想過去看看,現在他也不想去了,他要處理公務,他要拿公務麻痹自己的神經。蕭融一臉頹廢的往外走,張別知看他臉色有點差,還想問問他是不是病了,而這麽仔細一看,張別知又突然驚叫起來:“蕭先生,誰打你了?!”蕭融:“……”蕭融唇薄,他自己輕咬一下就會破皮,更何況如今這不是破皮啊,這是滲血呢!額,好像也不是滲血,就是有一塊紅色的傷痕,因為他皮太薄了,所以看著跟正在淌血差不多。不管怎麽說,這都不正常,因為沒人會把自己咬成這個模樣。蕭融趕緊小聲道:“你別大驚小怪的”張別知更震驚了,聲音也更大了:“你挨了打我還不能大驚小怪了?!誰這麽大膽子,敢揍蕭司徒!”蕭融:“…………”他腦瓜子嗡嗡的,聲音都快沒氣了:“你先小點聲行不行?”張別知:“好好好,我小點聲。”“不對,我為什麽要小聲?!”張別知一頓,突然反應過來:“你是苦主,我是苦主的下屬,我就該大聲!來人呐,都給我滾出來,你們是怎麽看護的,蕭先生受了傷都不知道?!”聽到張別知的嚷嚷,很快一堆人就圍過來了,張別知很滿意自己的號召力,他扭過頭,剛想跟蕭融請功,然後就被蕭融罵了個狗血噴頭:“閑著沒事幹是不是?!再多嚷嚷一句我就把你也派去西海郡!既然你這麽閑,那你現在就去義陽慰問那裏的守軍,等慶功宴結束了再回來!”說到這,蕭融又掃一眼已經全部噤聲的護衛們:“誰有意見?誰有意見就跟著一起去!”護衛們:“…………”他們連連搖頭。蕭融拂袖而走,護衛們也一哄而散,隻剩張別知茫然地站在原地。關心也有錯嗎?嗚蕭融回來以後,對他更惡劣了!好想跟姐姐哭訴,但蕭融給他的命令是即刻就去。擦擦眼睛,張別知用力的吸吸鼻子,決定都存著,等回來再去找姐姐說。*被張別知這麽一鬧騰,蕭融轉身就又回了自己房間,打死都不出去了。他生張別知的氣,不過他更生罪魁禍首的氣,坐在屋子裏,他用一隻手擋著嘴,裝作撐頭看書的模樣,然後他問阿樹:“屈雲滅去哪了?”阿樹其實昨晚上就看見了,不過阿樹年紀小,平日也接觸不到外麵的壞小子們,於是他想不到那邊去,他以為是蕭融跟屈雲滅打起來了,而蕭融一個勁地擋著,就是不願意讓他知道。畢竟自家郎主是個愛麵子的人,阿融貼心的不提,然後決定今晚去找高洵之告狀。添油加醋地告狀。……此刻這一主一仆是無比齊心的,阿樹也看屈雲滅不順眼,所以他不高興地回答道:“大王一早上就去軍營了。”蕭融聽著,捏地手中毛筆嘎吱嘎吱響。這是負罪潛逃了啊。還是他不記得了?蕭融也不好判斷,不過沒關係,等屈雲滅出現在他麵前,他就能判斷出來了,最多不超過今天晚上,不管心裏有鬼沒鬼,他都會來。他讓阿樹出去,自己準備當一天的宅男,等到了晚上,他就化身捉鬼師。但鬼還沒來,另一個人先來了。護衛稟報趙典事求見,蕭融也不知道趙典事是誰,在他們都走了以後,宋鑠一人忙不過來,立了好些小官出來,這個人應當就是其中之一,蕭融此時怕見熟人,卻不怕見生人,於是他讓護衛把人帶進來。至於讓他出去找個花廳坐下會客……免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饒是如此,這趙典事一進來,蕭融還是沒躲過去。趙興宗本要作揖,一看見蕭融的臉,他就驚了:“蕭司徒,可是有賊人夜闖王府?!”蕭融:“…………”他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然後指向一旁的椅子:“耀祖,坐吧。”趙興宗:“……好的。”他已經習慣了,不想再跟人解釋了。趙興宗要是今天沒找過來,蕭融都快忘了還有他這麽一號人了,從看似遙遠、其實也就是幾個月前的記憶裏想起來,他是把這人安排到宋鑠手下了,蕭融才問他:“怎麽回來之後就沒見過你,你出城了嗎?”趙興宗點點頭:“宋令尹派我去南陽、汝南、魏興三郡商討協同作戰的事宜,詢問他們在陳留有為難之際能出多少兵,實則是觀察這三郡太守的誠意,宋令尹認為這三郡離陳留太近,且夾在陳留和南雍中間,需盡快定奪當地官員的去留。”這事宋鑠也跟蕭融說過,但他沒說他派的人是趙興宗,把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他,看來宋鑠還挺信任他的,已經不是一開始那樣警惕他了。蕭融笑了笑:“辛苦你了,那觀察的結果如何?”趙興宗也笑了笑:“一開始的結果不如人意,但在大王打了勝仗的消息傳過來以後,他們派出信使把我攔住,奉上美酒佳人隻求我能為他們美言幾句,我想他們應該不敢臨時倒戈了。”一個呼吸之後,蕭融才道:“可惜,有些位置的牆頭草可以保留,有些卻不成,汝南和南陽的太守該換下去了,魏興在巴山以北,可以暫且放過。”趙興宗連忙朝蕭融拱手:“司徒英明。”蕭融:“……”他有點不適應,因為即使當上司徒這麽久,也沒幾個人會當著他的麵恭維他,趙興宗同他不熟,又一直都在宋鑠手底下幹活,這才是真正的官場人,跟他比起來,蕭融已經算是沒規矩了。以後這種人會越來越多,所以蕭融什麽都沒說,隻讓自己習慣,微微一頓,他突然看向趙興宗:“你來就是向我匯報這些?”宋鑠才是趙興宗的上官,越級匯報……感覺怪怪的。趙興宗知道他誤會了,但他也沒解釋,反正等一會兒說完了,蕭融就知道怎麽回事了。他站起來,從自己袖子裏抽出一卷都已經發脆的紙。他雙手奉上,蕭融莫名其妙,卻還是接了過來。展開一看,居然是他森*晚*整*理讓高洵之貼的通緝令,帶韓清大頭照那張。蕭融:“……”他愣了愣,一下子,他想起來曾經因為想要打發趙興宗,結果他暈倒在地的事,蕭融看向趙興宗的眼神都變了:“你這是什麽意思?”趙興宗連忙低頭:“請蕭司徒莫要怪罪,通緝令剛貼出來的時候我不在陳留,後來連南陽郡都到處貼著辭畫像,我才發現這畫像中人有些麵熟,隻是旁邊寫的名字是韓清,我就以為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