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別知:“……”按理說他們應該高興,但得知自己的同胞全是這種慫蛋,他們心情還是有點複雜。一時之間沒人再說話了,彌景捧起桌上的茶正要喝,想起什麽,他突然說道:“對了,右軍已經回來了。”蕭融也在喝茶,聞言,他差點把茶灑到自己衣服上,“回來了?公孫元帶兵凱旋了?”彌景點點頭,“前兩日才過來的軍報,契丹投降了,公孫元押解契丹王回陳留,虞紹承則帶兵留守,等待大王給他新的軍令。”蕭融現在有點ptsd,他皺著眉問:“為何公孫元沒有等待軍令。”他該不會也跟原百福一樣想不開吧!還是他的好兄弟死了,所以他要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屈雲滅的不滿??不怪蕭融會有這種想法,正史上公孫元跟原百福一起反了,原百福先反,公孫元後加入,之後發生了那一連串的事,原百福死得悄無聲息,公孫元卻還挺了一段日子,但最多幾個月而已,後來他死在一場小型戰役當中,又過幾個月,殺他的人也死在了戰場上。世道一亂,各種戰爭便層出不窮,沒有領頭人的話,整個天下如同群魔亂舞,誰也不服誰,屈雲滅雖然飽受詬病,但他勢大的那些年,人們過得還是挺安穩的,就因為他太厲害,沒幾個人敢挑戰他的權威。蕭融真心希望公孫元別再意氣用事,原百福已經消耗幹淨了屈雲滅對他們這幾個人的最後一絲情誼,若他執意步其後塵,那怕是死得比原百福還慘。作者有話說:第0127章 兩個月蕭融最多隻真情實感的擔心了一分鍾, 之後他就意識到是自己想多了,像原百福那麽癲的人世上有一個就很不容易了, 再來一個那就是鎮北軍風水有問題了。……打聽清楚最近的形勢,大軍也已經全部入城,百姓都跟著他們走了,城門處慢慢安靜下來,張別知讓人駕來兩輛馬車,然後低調的把大家都送了回去。所謂近鄉情怯,從馬車裏下來, 看著當初他親自找人雕刻的王府牌匾,蕭融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才邁步走進去。蕭佚等人一早就待在這兒了, 因他們是蕭融的家眷,卻不算陳留的官員, 所以才沒有去城門處迎接,一個月前大軍凱旋的消息傳回來, 蕭佚就高高興興的去給他哥哥收拾屋子,都不用阿樹來幫忙,誰知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壞消息、好消息、壞消息輪著番的傳過來,折磨得蕭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挺過來的。終於看見蕭融出現在自己眼前, 蕭佚很想表現出大人的模樣來,但他鼻頭一酸,眼睛一紅, 就這麽沒出息的哭了。他朝蕭融衝過去, 蕭融愣了一下, 立即做好準備, 成功接住了蕭佚的小身板,聽著耳邊少年嗚嗚的哭聲,蕭融拍拍他的背:“好啦,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相比之下,阿樹倒是比蕭佚表現好一點,阿樹以前也很愛哭鼻子的,但他今天隻是哽咽的看著蕭融,沒有真的落下淚來。一場分離,讓阿樹成長了許多,這句話不僅是象征意義上的,還是字麵意義上的。蕭融也想安慰安慰阿樹,但他目瞪口呆的仰著頭,人都結巴了:“阿、阿樹,你又長高啦?”阿樹吸吸鼻子,害羞的低下頭:“郎主眼力真好,我又長高了一寸。”蕭融:“…………”他才走了多久啊,不就兩個月嗎?!……第一次大軍凱旋的消息傳回來時,蕭佚激動的告訴了陳氏,那時候陳氏也特別開心,每天都要問問蕭佚大軍到哪了,後來原百福叛變、大王和蕭融都趕去寧州平定叛亂了,蕭佚怕陳氏擔心,不敢同她說這事,再後來蕭融被劫持的消息傳過來,雖然緊跟著的就是蕭融被解救的消息,但蕭佚還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了,他怕再有別的意外。那段時間蕭佚心情不好,王府裏的氣氛也極為肅殺,人人都非常忙碌,陳氏照例去問蕭佚,蕭融到哪了,蕭佚騙了她兩回,大約是她自己察覺到了什麽,她就不再問了。蕭融詢問張別知陳氏的情況,這就等於白問,張別知也忙著呢,他哪知道後宅的事情,更何況他根本不了解陳氏,在他看來陳氏好好的,而在蕭佚眼裏陳氏就是平靜的過了頭,太正常了,反而不正常。可蕭佚也抽不出精力去擔心她,畢竟祖母就在自己眼前,大哥卻不知道是生是死。一聽這個,蕭融有點沉默,旁人都還沒回來,王府裏挺安靜的,蕭融決定自己去看看老太太,走之前他才想起來,問了問其他人:“丹然姑娘和桑娘子呢?”蕭佚回答:“在城內的傷兵營,城裏大夫不夠,她們去幫忙了。”蕭融點點頭,然後走了。*去找陳氏的路上,蕭融忍不住的想起了自己在現代的奶奶。那是一個實際年齡六十多歲,但看起來可能五十歲都不到的商界女強人,霸氣、強勢、富有,還有點嚇人。他爸爸就不是獨生子,那他自己肯定也不是唯一的孫子,他對那位奶奶的印象一直都是有錢,喜歡給紅包,給完紅包還要問問成績怎麽樣、學校之外的課程上了多少。每個人性格不同,這位奶奶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對他好,他們本身就是一個親情比較淡薄的家庭,沒有糟心事、沒有不公正的待遇,蕭融已經非常幸運了。而陳氏……她是稀裏糊塗做了自己的祖母,自己在她心裏與其說是一個具體的人,倒不如說是一個形象,陳氏記得自己有孫子,卻不記得自己孫子長什麽樣、是什麽性格,這就導致蕭融可以鑽空子,麵對陳氏的時候他可以把這個當成一份工作,工作內容是扮演陳氏的大孫子,工作報酬是不必再被別人盤查自己的來曆。但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哪有這麽簡單,蕭融不夠好、卻也不夠壞,所以總是扮演著扮演著就把自己也賠進去了,這都快成他的行為模式了。……推開房門,蕭融看見陳氏坐在床上縫東西,他猶豫了一會兒,像是怕嚇著陳氏一樣的,他小小聲的說了一句:“祖母,我回來了。”陳氏紮針的動作一頓,她抬起頭,看清是蕭融以後,她連忙把繡繃子放下了:“融兒回來了,用飯了嗎?”蕭融條件反射的搖頭:“沒……啊?”他都做好陳氏要抱著他哭一天一夜的準備了,沒想到就得了這麽一句話,而聽到他說沒有,陳氏對他笑笑:“那你等等,祖母給你下湯麵,要兩個荷包蛋,對不對?”蕭融愣愣的點頭:“對。”陳氏一路小跑到廚房,不消半刻鍾便端回一碗麵來,蕭融還是沒反應過來,但在陳氏殷切的目光下,他莫名其妙的坐下吃麵。一旦他停下了,有點奇怪的看向陳氏,陳氏就會催他:“吃,吃。”蕭融:“……”他低下頭,繼續吃,一碗麵吃完了,他也不敢問陳氏到底記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侍女把碗收走,蕭融又在這待了一會兒,等到蕭佚回來,見陳氏也沒有挽留他的意思,他就一頭霧水的走了。麵太多,他有點撐,回到自己的住處,蕭融先坐著感受了一下奢侈品的美好,突然,他想到什麽,他登時起身,走到遠處的衣櫃前麵,他用力拉開衣櫃門,裏麵滿滿當當的衣服把他驚了一下。貴重衣物另有存放的地方,這個櫃子隻用來存放蕭融的裏衣和尋常衣物,裏麵本來沒有多少件,後來被阿樹收拾了一下讓他帶著走,更是一下子就空了一半,如今這裏卻重新填滿了,蕭融拿起最上麵的那一套,看著和陳氏剛剛繡的一般無二的花樣,蕭融摸著布料上細密的針腳,微微垂眸,很久以後才把它重新放了回去。*沒有他的陳留依舊井井有條,他的親人雖然擔心他,但也還好。在這就去找宋鑠、和先睡一覺補補精神之間,蕭融選擇了後者。宋鑠既不來迎他們,在王府裏也不露麵,這是擺明了要大發一場脾氣了,沒個好體力,估計根本招架不住他,所以蕭融明智的選擇休息,至於他拖得越久宋鑠越生氣這件事……不管,誰還不是個有脾氣的人了。……小睡半個時辰,等他醒來,阿樹連忙給他端了一杯茶,在他喝著茶醒神的時候,阿樹還問他晚上想吃什麽,炙豚肉?羊油燜餅?還是鴨皮蒸白菜。蕭融聽著阿樹報菜名,一瞬間差點熱淚盈眶,他抬起頭,對阿樹真誠的感歎:“回家真好。”阿樹見狀,慢慢抿唇。懂了。通通上一遍!郎主吃過的苦,阿樹我要全都給他補回來!……大軍凱旋之後,想見屈雲滅和蕭融的人幾乎要踏破王府的門檻,屈雲滅沒讓這些人驚動蕭融,他能見的就自己見,不能見的就讓高洵之去見。即使他也累,但看在這都是自己子民的份上,他耐著性子聽完了所有人的話。大家很是震驚,沒想到鎮北王剛回來脾氣就這麽好,以至於好些人表現慌張,該說的話都沒說出來,隻說了一堆廢話。但鎮北王並未發火,他隻是皺了皺眉,連個滾都沒說,就揮手讓這些人囫圇著個的出去了。腦袋尚在的這些人在門外麵麵相覷,心裏都飄過一個字。謔見好就收是少數人才有的美好品德,大部分人都是順杆就爬,屈雲滅還不知道自己開了一個什麽樣的頭,未來他可有的忙了。得知外麵都有人負責了,蕭融樂得輕鬆,感覺紅藍條都滿了,可以去對付宋鑠了,蕭融這就要去宋鑠的住處,結果從阿樹這裏得知一件事,宋鑠搬出王府了。而且就是昨天得知大軍馬上要到陳留之後搬的。蕭融:“…………”他驚呆了,原來不是擺樣子啊,是真生氣了,而且都氣到離家出走了啊!!蕭融這才著急了,他馬不停蹄的趕去宋鑠的新住處,站在門外,他震撼的緩緩眨眼。這高門大院……隻從門頭看的話,比之王府也不差什麽了,蕭融回憶一番,想起這房子是陳留某世家留下的庭院,比王府大,但沒有王府高級,沒辦法,貴族和平民的區別就體現在這裏了。即使如此這房子也昂貴無比,在房價如同白菜價的今日,這裏還能賣出六千金的價格,已經是相當不易了。而阿樹聽了蕭融的感歎,他搖搖頭:“郎主,這房子賣了八千金。”蕭融一驚:“怎麽還漲價了?”阿樹聳肩:“想來陳留安家的人多呀,房價就漲上去了,大王剛打了勝仗,主城裏的房子就變貴了,現在更是一天一個價,漲得讓人心慌。”蕭融:“……這些房子都是官府在賣,誰定的價?”該不會是宋鑠吧。阿樹:“新來的秘書郎,高先生讓他負責城中房屋買賣,第一個月他就賺了不少錢,高先生可喜歡他了。”蕭融挑眉:“普通的民居也漲了這麽多嗎?”阿樹搖搖頭:“沒有,最普通的三房小院也就漲了幾個銀餅,漲得最瘋的就是這些大房子,越大漲得越多,這一戶還是宋先生提早定下的,又親自去找秘書郎,讓他少漲一點,這才花了八千金拿下的,我聽說想要這房子的人不少,本來秘書郎是想價高者得呢。”那可就不止八千了,一萬八或許都打不住了。蕭融聽得新鮮,這秘書郎是個人才,戰亂時期所有物價都要飆漲,偏偏就房子不再值錢了,而現在還沒開始戰亂,隻是百姓們自己心慌,都想謀求一個安全的地方,那房價自然要漲。百姓的嗅覺不如世家豪族,如果連百姓都大舉逃亡了,那世家肯定跑得更快,蕭融心裏有了計較,陳留如今怕是多數人眼裏的香餑餑了。他大約明白了,宋鑠根本不是離家出走,他是出來接應、或是投奔自己家人了。他問阿樹,但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湘東宋家都來了,他們也住在這,是嗎?”阿樹連連點頭,然後小聲對蕭融說:“不止是宋家,如今城裏來了好多世家子弟,哪個地方的都有,他們給宋先生遞請帖,還給小郎主遞請帖,不過之前城中氣氛緊張,宋先生閉門不出,也不讓小郎主去見他們,他們就在城裏亂走,那些漲價的房子多數都被他們買走了,還有人想跟宋先生買田。”蕭融:“……”才兩個月而已,這幫鬣狗就已經聞著味兒跑過來了。有人打算死守金陵,但顯然大部分人都已經開始安排後路了,金陵沒了以後,陳留就是他們的下一個金陵,先占據好的地勢,把附近的農田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然後拿著金銀財寶到處走動,發展自己的關係網,等大家都認識的差不多了,再拋出自己手中的資源,不怕新的朝廷不上鉤。畢竟朝廷都缺錢,也缺各種各樣的資源,世家屹立不倒靠的就是他們手中的秘方和工匠,這群人一邊培養著自己的子孫做高官,一邊跟已有的高官稱兄道弟做生意,等到高官和生意都到自己手裏了,朝廷就成一個空架子,隻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了。……蕭融忍不住看看阿樹,雖說阿樹住在王府裏,打聽消息的途徑比別人多,但從過去那個小慫蛋成長到今日的包打聽,阿樹也進步了不少。他跟蕭佚一個年紀,都還小,以後培養培養,說不定可以擺脫小廝一職,當個管家。不當他的管家,當王府的管家,等到未來,那就是皇宮的管家。等等,皇宮管家都是太監吧?不對,為什麽他默認太監必須要存在了呢,那麽反人類的事情,取締取締。……還是不對,這都是屈雲滅稱帝以後的事了,他想的太遠了。蕭融默了默,他讓阿樹上前敲門,阿樹乖乖上前,然後又退後幾步,讓蕭融站在門前。過了一會兒,裏麵有人把門打開了,是個陌生的麵孔,剛看見蕭融的時候,這人眉毛飛起,當場就要甩臉子,因為蕭融換了一身衣服,穿的是陳氏給他做的那一套,沒有高洵之送他的這麽奢華,而且身後什麽都沒有,既沒有護衛也沒有馬車。這人以為蕭融跟別人一樣,又是那些打秋風的末流世家子,這些天他拒絕了不老少,態度也是一天比一天狂妄。你算老幾?!都不遞個帖子就來見我家公子,不知道我們宋家現在發達了嗎?我們已經不是南雍的小透明了!蕭融眼睜睜看著這個人擺出一副要用鼻孔看人的架勢,他微微挑眉,正想看看這人想說什麽,然而在話從口出之前,他先看到了站在角落裏的阿樹。這人一愣,前些日子宋鑠不願意搬出來,他經常替家主給公子送東西,有那麽一兩回,阿樹從門口經過,替他把東西拿走了。“…………”阿樹也在靜靜地看著他,他沒有要阻止這個人的意思,畢竟郎主回來了、也代表大王回來了,要是郎主決定放這人一馬,那他還能偷偷去找大王告狀。一主一仆都安靜地看著他,明明誰也沒說話,但這人就是有種涼氣從腳底升到頭發絲的感覺,他扭曲著麵孔,好不容易才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不知公子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