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蕭融的聲音都可以用狠厲來形容了,屈雲滅看著他,然後慢慢把胳膊放了下來。“我不是說我不會改,相同的事情不可能再發生了,他們無法再利用我的父母第二次,而我其他的弱點……大部分都好好的待在陳留城,隻要陳留固若金湯,就沒人可以利用他們,至於陳留之外的,你,你就在我身邊,我會用我的性命保護你,不到萬不得已、不到天要亡我的時候,我絕不會死在你麵前,而如果真的絕望到了那個地步,我保護不了你,也保護不了我自己,那我們就死在一起吧。”屈雲滅說的很認真,他是真的思考了一個晚上,然後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蕭融那兩個問題把他問懵了,他不明白為什麽蕭融能來得這麽快,幾乎就是他還沒中箭,或者剛中箭,蕭融就已經趕了過來,而他不管是問高洵之,還是問阿古色加,他們都閃爍其詞,似乎有什麽事情不想告訴他,屈雲滅或許是不愛動腦子,但他不是真的傻,他漸漸悟出了一件事,然後他就徹底睡不著了。蕭融聽著屈雲滅的話,他感到荒誕、感到好笑、感到澀然。屈雲滅什麽都不懂,綁定是單向的,他是個自由的人,怎麽還能得出一個跟係統一樣的結論呢。真是蠢。蕭融深吸一口氣,然後才對屈雲滅說:“我不喜歡一起死這種結果,我也不喜歡死這個字,我想活,我想大家都能活。”屈雲滅點頭:“我也會拚盡全力的去做,讓你活著,讓大家都活著,那隻是最最萬不得已的情況,當天時地利人和每一個都不站在我身邊的時候,當上天執意要將我除去的時候,才會發生那樣的情況。哪怕還有一點點的機會,還有最為渺茫的贏麵,我都不會放棄的,我不能辜負你,不是嗎?”蕭融定定的看著他,回答了他一個字:“是。”之後,他躲避一樣的垂下眼睛,然後問屈雲滅:“以後或許不會有這樣的計謀了,但同樣的事情還是會發生,你也說了,你無法控製自己,到那時候又要怎麽辦,那時你不會記得我、也不會記得今日的話、更不會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屈雲滅嗯了一聲:“我的確沒法控製自己,但你可以。”他問蕭融:“淮陰城外,還記得嗎?”經他提醒,蕭融又想起了那個晚上的肅殺與血腥,屈雲滅在他麵前受傷,之後殺得天昏地暗,但是在聽到蕭融的聲音之後,他突然就回了頭,那時候屈雲滅的神情,蕭融一輩子都忘不掉。蕭融的聲音也開始變得艱澀:“我沒有那麽大的作用,那一日和中秋的情況不一樣。”那天屈雲滅隻是以為他受傷了而已,遠遠比不上中秋這天嚴重。屈雲滅端詳他的臉色,卻無法看出他在想什麽,屈雲滅想要解釋什麽,但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就像他不知道為什麽以為蕭融死了,會給他帶來這麽大的衝擊。而且他有種感覺,這個衝擊正在與日俱增,那一日他僅僅是喪失了理智而已,如果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屈雲滅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來了。無法解釋,那就不解釋了,屈雲滅說道:“那就拭目以待吧,我吸取了我能吸取的教訓,盡了我所能盡的力,我真的再也不想看到你對我失望的樣子了。”蕭融望了他好久。屈雲滅認真的思考了,也給出了他能給出的所有,他所能盡到的最大努力就是這樣,超出他能力之外的,他也做不到了。這並非蕭融想要的結果,他更想要的是屈雲滅從此徹底聽他的話,再也不以身犯險。可是變成如今這個結果,似乎也還好,人都有做不到的事情,尤其沾上了生死,那真的就是一切看天命,誰也保證不了自己一定能壽終正寢。從中秋那一天開始縈繞在心上壓抑又灰暗的迷霧似乎散了一些,蕭融不懂自己為什麽突然就感到輕鬆了一些,明明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抿了抿唇,覺得站的有些累了,他朝屈雲滅走去,然後墩的坐到他身邊,垂著頭靜靜的思考。屈雲滅沒有打擾他,他隻是輕輕的望著蕭融的側臉,人是怎麽做到能把眼神放輕的,估計沒人知道,但屈雲滅就是有這個本事,當他看著蕭融的時候,他身上的每一處都會為蕭融著想,即使是這雙讓無數人感到膽寒的眼睛,也可以變得柔情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蕭融驀地開口:“屈大將軍和伊什塔族長的屍骨,要不要運回陳留重新安葬?”屈雲滅眨了眨眼睛,緩了一會兒才回答:“不用,就讓他們留在雁門山下吧,這裏才是他們的家,往後多派一些人守著就是了,或許也不用守著,雁門山以後不會再是國門了。”蕭融扭頭,他看著屈雲滅雲淡風輕的說出這句話,他忍不住嗤笑一聲,有點想諷刺他又開始說大話,但是真的和屈雲滅對視之後,他又把頭轉回去了。放在地上的兩隻腳,還無意識的踮了踮。感覺蕭融的心情已經恢複了,屈雲滅緩緩起身,他湊近蕭融,出其不意的問道:“如今我能叫你阿融了嗎?”蕭融微笑著扭頭:“先解釋解釋你為什麽要故意惹我生氣。”屈雲滅:“……”兩人對視,一個記仇、一個心虛。片刻之後,他們默契的把眼神錯開,蕭融說道:“我去寫信。”屈雲滅點點頭:“我睡一覺。”就這樣,王帳裏又安靜了。作者有話說:第0092章 沒禮貌隻有不知情人才會在這時候去王帳, 真正的知情人都是忐忑的等了幾個時辰,直到下午人們最懶倦、也最吵不起來的時候才進去偷偷看一眼。……肩負著其他人的重托, 高洵之擔當了排雷兵的身份,他悄悄掀開帳簾,一雙眼睛小心翼翼的在帳內巡視,看見粗糙的大王住處居然多了一個處處都透露著精致二字的長桌,高洵之默了默,然後繼續往前看。這一看,他微微一頓。屈雲滅躺在床上熟睡, 他的頭往左偏,而蕭融就坐在這邊,雙腿交疊放在床上, 他手裏捧著一份紙張,正在逐字逐句的觀看, 看到他覺得有問題的地方,他擰了擰眉, 然後伸手拿起擱置在一旁的毛筆,不知道他在猶豫什麽,久久都沒下筆,於是毛筆的筆尖不甘寂寞,滴了一滴墨下來, 正好落在那張紙上,墨水迅速暈染,覆蓋了上麵的幾個字跡。蕭融當時就傻了。高洵之:“……”在蕭融試圖拿自己的大拇指把墨跡擦掉的時候, 高洵之輕輕咳了一聲, 然後信步進來。蕭融立刻抬頭, 看見是高洵之, 他又條件反射的回頭看了一眼屈雲滅,然而屈雲滅是真困了,他將近一天一夜沒合眼,這時候睡得就跟死了差不多。……片刻之後,蕭融跟著高洵之出去,出了王帳,他就讓衛兵去找人,不管是簡嶠還是虞紹承還是東方進,總之他走的這段時間,需要有人在裏麵繼續守著屈雲滅。高洵之隻好默默的站在這跟他一起等,須臾,沒事幹的虞紹承被叫過來了,朝這倆人笑了笑,虞紹承掀簾子走了進去。之後他們才去了高洵之住的地方。*高洵之這裏和蕭融那邊是一樣的規格,在屈雲滅那邊待了一段時間,再進入這小小的軍帳,蕭融不免的感到有些逼仄,坐到中間的泥爐邊上,蕭融一邊扯過一旁的毯子蓋到腿上,他一邊說道:“我是坐累了,才去床上休息了一會兒。”高洵之眨眨眼,反應過來蕭融這是在解釋他為什麽會坐在屈雲滅那裏,高洵之不禁笑了笑:“阿融想坐在哪都行,沒人會說什麽。”蕭融抿唇,沒有吭聲。高洵之頓了頓,也不再說這個話題,他提起蕭融讓虞紹承過來的事:“這幾天我將駐紮的部隊調整了一遍,如今是中軍牢牢的保護著王帳,一隻蒼蠅都不會讓它飛進來,阿融你不必再這麽擔心了。”蕭融嗯了一聲:“我知道,我也並非是擔心有人刺殺大王,隻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不是單純的防著誰,就是單純的未雨綢繆罷了。”高洵之點點頭:“還是你更細心。”蕭融看看他,有些不想繼續說這些沒營養的話,他還是想回去繼續守著屈雲滅。“丞相找我是有事嗎?”聞言,高洵之尷尬的笑了笑:“我是想來問問,你和大王……和好了嗎?”蕭融張口,他第一反應是想說自己跟屈雲滅沒有鬧別扭,但想想過去發生的事,再想想昨晚上帳外的動靜,蕭融默了默,又嗯了一聲。和好也有很多種意義上的和好,有的是冰釋前嫌,有的是一笑而過,有的是得過且過。蕭融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種,但該做的他都做完了,屈雲滅也給出了一個他不甚滿意卻還能接受的答案,他如何說的,蕭融已經不信了,接下來他隻想看他如何做。蕭融知道高洵之想要的是他們兩個冰釋前嫌,想要這件事徹底的翻過去,但蕭融不想對他撒謊,也不想強迫自己,所以又是一番沉默,他突然對高洵之說道:“大王的傷情已經穩定了下來,軍中之事有幾位將軍幫忙定奪,我不打算走了,但陳留那邊隻有宋鑠和佛子撐著,我實在是放心不下。當初強行將陳留尹的職位交給宋鑠,是因為我那時候太急迫也太衝動了,他年紀輕,且沒有管理一城的經驗,再休息一日,丞相便回去吧,若是陳留真出了什麽事,還是應當讓丞相來主持大局。”說到這,他頓了一下,然後又補充一句:“再帶上張別知,當初要他跟我一起奔襲,是為了讓他保護咱們幾人,這一路的辛苦,他都跟著一起忍下來了,如今我跟隨在大王身邊,已經不再需要他做我的護衛了,況且他比宋鑠的年紀還小,讓他待在這對他沒什麽好處。接下來的情況可能一日一變,我也顧不上關注其他人了,張別知說過他想做官,他已經不想再做武將了,我也不想經此一事,又動搖了他的心。”高洵之聽完了,卻是輕笑一聲。他笑歎道:“阿融,你還記得你也比宋鑠年紀更小嗎?”蕭融愣了一下,他知道高洵之的意思,但他還是選擇插科打諢。聳聳肩,蕭融也笑了笑:“但我感覺我比他大二十歲。”高洵之沒有接他這句話,他垂著眼說道:“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發現自己很是無能,明明也忙活了一輩子,結果到老到老,還要看你們這群孩子重蹈覆轍。”蕭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後隻是小聲的說了一句:“我已經不是孩子了。”高洵之不置可否,在他這個年紀的人眼裏,蕭融長到多大都是一個孩子。不過,他抬起眼睛,看了看蕭融的頭頂,從他第一次見到蕭融的時候開始,他就跟成年男子一樣戴著發冠,時逢亂世,人們對成年的要求已經沒有那麽嚴格了,正式出師的男子不管到沒到二十歲,都可以戴冠。對於旁人,高洵之不會多想什麽,但是看著蕭融,高洵之突然就有一種感覺,這天下於他極不公平,分明應該是鮮衣怒馬、歡聲笑語的年紀,可他始終都在路上奔波,從一處到另一處,永遠都沒有喘息的時候。高洵之微微一愣,壓下心裏突然出現的情緒,他問蕭融:“阿融的生辰是什麽時候?”這麽簡單的一個問題,但蕭融聽到以後,卻是滿臉愕然的看著他,然後慢慢的,他抿直了唇角。他不想說。高洵之明白了,心裏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失落,但他向來都是善解人意的,他笑了笑,對蕭融道歉:“瞧我,說這個做什麽。阿融說得對,我是該回去看看,張別知……他怕是不願意,不過有你和簡嶠命令他的話,他還是會跟我一起走的。”蕭融:“還有阿古色加族長,雖說丹然和桑娘子應該能照顧自己,但她可能放心不下,對了,還有虞兄,接下來的境況可能會有些危險,不如丞相將虞兄也帶回去。”高洵之詫異的看他一眼,然後他直接笑出了聲:“阿融,是什麽讓你覺得我能勸動虞紹燮森*晚*整*理,你都說了這裏危險,如今他的兩個弟弟都在這,我如何能把他強行帶走啊。”蕭融擰眉:“我不是他的弟弟。”高洵之輕笑:“我沒說另一個是你。”蕭融:“……”罷了,帶不走就帶不走吧,蕭融的主要目標是讓高洵之離開,虞紹燮的話……應該留下也無妨。*蕭融想讓高洵之他們再休息一天,但高洵之比蕭融著急,軍中有蕭融在這坐鎮,他沒什麽不能放心的,而陳留已經被宋鑠管了好幾天了,高洵之怕他已經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個精光,所以他打算晚上就走。蕭融把自己寫的信交給高洵之,一封給宋鑠、一封給佛子,高洵之後麵是滿臉鬱悶的張別知,阿古色加沒回去,她如今在傷兵營裏,她本身也是個多年的軍醫,這一次本以為自己能休息休息,但既然都來了,那還是繼續做自己的老本行吧。高先生離去,簡嶠他們都來送行,屈雲滅也想去,但蕭融不讓,他就隻能躺在床上,跟被派過來守著他的王新用大眼瞪小眼。王新用:“……”自從蕭先生到了軍營,他的受重視程度直線上升,但說實話,他還是懷念自己不受重視的時候。……黃昏,枯黃的草原之上,深藍與橘黃暈染著的彩霞之下,蕭融站在軍營之前,目送這兩人離開,寬廣的曠野把分離拉的無限長,許久之後蕭融才終於看不到那小小的兩匹馬了,垂下頭,蕭融看著靜悄悄的。簡嶠一直都站在他身邊,見狀,他想要安慰安慰蕭融:“蕭先生”而這時,蕭融突然精神抖擻的把腦袋抬了起來,他回頭看向身後的人,一一巡過他們此時的神情。簡嶠是擔憂,虞紹燮是平靜,虞紹承是有點不耐煩,原百福若有所思,公孫元則是已經轉身離開了。蕭融:“……”走的真痛快。無所謂,對著剩下的這幾個人,蕭融微微一笑,他的眼裏又重新填滿了幹勁。他對他們說道:“好了,該開始幹活了。首先帶我去見那三個叛徒。”簡嶠立刻響應,而原百福皺著眉的說了一句:“他們不是叛徒,真正的惡人是他們的親屬。”蕭融都邁步要走了,聞言,他轉過身來,看著原百福的眼睛對他說道:“沒撇清嫌疑之前,我便要將他們當做叛徒來對待。”原百福無法接受蕭融的做法,但他左右看看,隻有他一個人無法接受而已,其餘人都覺得這樣做沒什麽問題。擰了擰眉,原百福心裏的異樣感越發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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