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說,彌景也知道他後麵想說什麽,屈雲滅有什麽情緒都是寫在臉上的,想藏起他的想法,那也要屈雲滅配合才行啊。默了默,彌景又道:“這與自信無關,是我已經看到大王的自製力了,那天晚上大王不止拜托我通風報信,還透露了兩句他的真心話,他說若是你出了什麽事,十個鮮卑也不夠償命的。”蕭融臉色一變,他立刻替屈雲滅反駁:“不,大王隻是隨口一說,他不會這麽做的!”彌景看向蕭融,他的表情寫著,這話你信嗎?蕭融:“……”而看到蕭融啞口無言之後,彌景才笑了一聲:“大王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一定會這麽做的。”蕭融急急的張口,還想再說什麽,但彌景又說道:“而聽到大王說出這樣的話,我感到十分欣慰。”蕭融:“……啊?”彌景挑眉:“十個鮮卑都不夠償命,經曆了如此悲痛欲絕之事,卻還能克製住自己,隻將怒火發泄到仇人身上,不得不說大王的這句話,一下子就讓我安心了,他不再是那個因為一點小事就會殺人的鎮北王,我也不必再擔心他突然就會大開殺戒了。”蕭融愣了好一會兒,然後他瞅瞅彌景:“本來他也不會,那都是外麵的謠傳。”這話他說著一點都不虧心,因為他已經忘了正史上死在彌景懷裏的小皇帝了。……原來這就是彌景突然改變態度的原因,蕭融感到有點開心,因為這回不是他的努力,是屈雲滅無形中幫了忙。感受了一會兒雀躍的心情,蕭融才歪著頭問彌景:“這麽說來,他似乎很擔心我會出事。”何止擔心,根本就是提都不能提,一提就掀鍋子。沉默半晌,彌景微笑道:“你也的確是個該擔心的樣子。”蕭融的心情更好了。因為不止是他擔心屈雲滅,屈雲滅也擔心他,他怕屈雲滅死在外麵,而屈雲滅怕他死在陳留。挺好,很公平。知道受苦受難、百爪撓心的不止自己一個,他這心裏立刻就平衡了。掀開被子,蕭融當即下床,他精神抖擻的說道:“我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做完……正好,這麽晚了也沒人會來找你了吧,你一半,我一半,速度快一些的話,說不定三更你就能回去了。”見彌景呆愣著不動,蕭融還擰著眉催他:“快啊,磨蹭太久,可就要超過三更了。”彌景:“……”難怪他對你心生妄念。你跟他一樣,都是恩將仇報、卸磨殺驢的主。作者有話說:第0083章 絕路結果蕭融的這場罷工就堅持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而且因為他黃昏時睡了一覺,入夜之後他越發的神采奕奕, 這就苦了佛子了,出征前一晚睡不著那是個例,多數時候他的作息都非常規律,這是他還是個沙彌的時候留下來的習慣。微微打個嗬欠,彌景努力的睜大眼睛,繼續舍命陪君子。……時間回到這一日的午時。夏口的民宅中,陳建成終於不再打太極了, 他跟周椋有說有笑,還對周椋宣傳他們清風教的信念,清除帶有濁氣之人, 還天下一個海晏河清。周椋麵帶微笑的聽著,時不時就對陳建成點點頭, 實際上他心裏想的是,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麽聊齋, 若世上真有清氣和濁氣一說,那你們清風教就該是第一個被清除的。……就像陳建成不怎麽看得上周椋一樣,周椋也不怎麽看得上陳建成這個清風教教主。正史上的周椋離開了黃言炅之後,很快就投到了賀庭之門下,賀庭之有三千門客, 不管誰投他都來者不拒,而周椋覺得這是個非常好的習慣,不管賀庭之本人有沒有這麽海納百川, 他終歸是擺出了這樣的態度來, 而天下人看重的就是這個態度。所以這一回逃走, 周椋的第一反應也是先去賀庭之那裏看看, 行的話他就留下,不行再走。但他比較倒黴,首先他這回的叛逃沒有正史上那麽從容,他殺了黃言炅的屬下才匆匆離開,那個鎮北王也不知道有什麽毛病,自己跟他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他居然差人畫了自己的畫像,張貼在陳留和周邊的城鎮當中,害得他東躲西藏了好一陣子,才把那陣風口熬過去。後來等他終於回到南雍,本想立刻就前去東陽,然而他還沒到東陽,剛走到宣城的時候就聽說東陽王已經離開了,他親自率兵前去響應鎮北王的號召了。周椋:“…………”馬屁精!明眼人都知道,東陽王這一來一回最起碼半年的時間,如果周椋先去東陽等他,那就得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還得盼著東陽王沒有死在和鮮卑的戰爭當中。在這天下態勢瞬息萬變的時候,別說半年了,可能兩個月局勢就全然變化了,周椋又不知道賀庭之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明主,如今的他認為自己的時間才是最寶貴的。既然東陽王不行了,那他就去找別人,而身為一個士人,不管周椋這人有多小肚雞腸,他還是有幾分人脈,況且魚找魚、蝦找蝦、烏龜專找大王/八,真正跟周椋合得來的朋友,也都不是什麽善茬。就在朋友的推薦之下,周椋得知了清風教教主也在搜集幕僚的消息,沉吟許久,周椋還是決定過來看看。清風教資產雄厚,且盤根錯節,等閑人都無法奈何他們,但他們的缺點也很明顯,一是不受各勢力的待見,二是沒有專業且龐大的軍隊,三是成也信念、敗也信念,他們靠狂熱的教徒發家,而狂熱的教徒也不是完全聽他們的,一旦發現教主等人有私心,並不是真的想要對這個天下肅風正氣,這些狂熱教徒的反噬會比一支軍隊打過來還恐怖。當然,這都是見到陳建成之前的想法了,見到陳建成之後,周椋又在心裏排出了第四條缺點,教主自私自利的同時心裏還沒有一點數,被這樣的人領導著清風教居然沒出過事,真是奇哉怪哉。陳建成試探周椋,周椋也在試探陳建成,老實說他倆半斤八兩,但非要分的話,那還是周椋更勝一籌。因為陳建成不管他給自己臉上貼什麽金,實際上的他主業都是一個神棍,雖然他非常非常想成為有帝王之資的人,但不好意思,在成就霸業上,他還不如黃言炅厲害呢。而周椋是天生的政客,不管他這人性格上的缺陷有多明顯,他的能力還是毋庸置疑的。在和陳建成聊了好幾天之後,周椋甚至出現了一個奇妙的想法,他覺得他能對陳建成取而代之,或者讓他變成自己手中的提線木偶,這樣一來,清風教的資產就全都是他的了。就這樣,這倆人越聊越投機,互相都覺得能利用對方,也是在這一日,陳建成終於圖窮匕見,他神秘的對周椋笑了一下,說他知道周椋在陳留城遇到了什麽,他也知道周椋對蕭融這個人的痛恨,而他願意幫周椋一把,除掉這個人。如果得到他的幫助之後,周椋真能順利將蕭融除掉,那這就是周椋對天下清明做出的貢獻,也是他交到清風教的軍令狀,他不必再從底層做起,而是直接就能變成他身邊的護法之一。陳建成身邊的護法沒有定數,少的時候幾個人,多的時候十幾個人,全看他自己心情。他以為他拋出的橄欖枝已經夠慷慨了,但周椋聽完他的話,又在心裏給他記了一筆。這是他這輩子最丟人的時候,陳建成居然知道?!崽種,你還是去死吧,等我掌權了,我要把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殺光!……但他沒有拒絕這件事,越想讓上官信任自己,越要辦成一件大事,殺掉蕭融恰好能證明他的能力,而清風教這種從不露麵的風格也深得他心,至少這樣鎮北王就不知道是誰殺了蕭融了。周椋都已經開始在心裏細細琢磨如何殺掉蕭融了,甚至都已經把計劃的框架做好了,而這時候,門外進來一個清風教的教眾,他拿了一封信給陳建成,而陳建成抽出來掃了一眼,表情微微一變。片刻之後,他當著周椋的麵把那封信燒了,然後又對周椋笑了笑:“先生有所不知,外麵的局勢產生了一些變化,你我所商議的事情怕是要暫時擱置了。”聽到這裏周椋感覺還好,畢竟逐鹿天下就是如此,時時刻刻都要根據彼時的態勢來做出反應,但讓他不淡定的是陳建成的下一句話。“於天下而言,那蕭姓小兒不過是一隻無傷大雅的虱子,真正的害群之馬,還是他所效忠的鎮北王。”“天下苦鎮北王久矣,不知先生可有什麽計策,能幫天下除掉鎮北王麽?”周椋靜靜看著他,半晌過去才發現,他不是開玩笑的。“…………”神經病,你還真這麽想的啊?!*時間回到今晚。蕭融和佛子在陳留激情加班的時候,屈雲滅也還沒入睡。大軍已經集結在雁門山下,明天就會朝著盛樂出發。多年夙願終於要了結了,若是旁人此時都應該是激動的睡不著覺,可屈雲滅他不是尋常人,所以他不是激動的睡不著覺,他是痛苦的睡不著覺。沒了。真的沒什麽可寫的了……頭疼的看著空白的信紙,所有他能寫的東西,前幾日他都已經寫過了,今夜他是真的被榨幹了。在對著信紙枯坐了半個時辰之後,屈雲滅決定不再為難自己,直接出去找救援。……他本想去找虞紹燮,畢竟這位是全軍當中唯一一個他信得過的文化人,但在找到虞紹燮之前,屈雲滅先看到簡嶠的屋子還點著燈,他疑惑了一下,於是推開門走進去。簡嶠正在寫給蕭融的密信,信上密密麻麻全是他對原百福的意見,屈雲滅的動作把他嚇了一跳,他回頭就是一個怒視:“大膽!進本將軍的房間竟敢不敲門?!”屈雲滅一腳踹到他的椅子上,他收了力道,所以隻是把簡嶠踹的晃了晃,沒有踹倒。“放肆!在本王麵前還敢自稱本將軍?!”簡嶠:“……”他的氣勢頓時萎了下去,一邊低眉順眼的站起來,簡嶠一邊借著收拾桌子的動作,把那封信壓在了信紙的最下麵。屈雲滅果然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不過他進來的時候看見簡嶠正在寫東西,於是他問了一句:“你在寫什麽?”簡嶠連忙把另一封信拿過來,“寫家書,我同夫人約好了,每半個月給她去信一封,讓她知道我還安好。”屈雲滅嗤笑:“才半個月。”真正關心你的人是不會讓你半個月寫一封信的,隻會讓你天天寫!簡嶠:“……”他聽出來了屈雲滅的未盡之語,但他很想說,半個月已經很不錯了,不是所有人都像大王您一樣,為了送一封信還能抽出好幾百人專門建驛站的好嗎?能老老實實待在屈雲滅身邊多年,且幾乎不怎麽和他產生爭執,靠的不是屈雲滅和他從小長大的情誼,而是簡嶠從不做口舌之爭的美好品質。……一到這時候,他就乖乖低頭,不管屈雲滅說什麽都應和他,絕不跟他唱反調,但今日的屈雲滅沒有得理不饒人,他隻是看著簡嶠那個厚厚的信封,疑惑的問了一句:“你在信中寫了什麽?”簡嶠眨眨眼,他沒有解釋,而是直接把信紙展示給屈雲滅看。反正都是家中瑣事,他和夫人成婚已經好幾年了,也不會在信裏寫什麽肉麻的情話,所以他給的毫無壓力。而屈雲滅接過來,越看臉色越垮。簡嶠自覺沒寫什麽不合適的東西,但看在屈雲滅眼裏,簡嶠這就是妥妥的炫耀,看看他寫的第一句話吾妻見字如麵。行行行,知道你有夫人了行吧。……前麵全是關心張氏的話,例如天冷了多加衣,晚上記得關窗,xx(侍女名)手腳麻利,有事就讓她去做,不要累著自己,大夫開的藥方子一定要按時吃,別吝嗇銀錢,想買什麽就去買,聽聞有商隊到陳留了,三娘你也多出去轉轉,但是記得帶上張別知,萬事謹慎一些總是沒錯。這就已經占了兩頁紙,後麵還有兩頁,這兩頁就是關心別人的了,包括簡嶠的小舅子,他家的下人們,還有留在陳留養傷的那些老弟兄,以及蕭融、高洵之等等王府中人。偷師完畢,屈雲滅知道該怎麽寫自己的信了,然後他就對著簡嶠冷哼一聲:“叫一個婦人勾了魂,你可真是有出息。”說完,把信紙拍到簡嶠身上,簡嶠條件反射的接住,等到屈雲滅大步離開了,簡嶠才想起來怎麽反駁他。“那是我夫人!我、我疼夫人有什麽不可以的?!”但是屈雲滅已經走了,反倒是公孫元從外麵經過,聽到這麽一句話,他牙都要酸倒了。仔細想想簡嶠就是從娶妻之後才越來越不合群的,嘖,所以說夫人這東西不能隻娶一個,學學他,一娶就十個,她們光忙著搞內/戰了,根本想不起家裏還有他這麽一個家主,爭寵?要他寫家書?不存在的,這幫婆娘心太狠,連他壯烈犧牲之後誰跪在靈堂最前麵,她們都已經吵過好幾回了。……另一邊,屈雲滅回到寢殿中,第一件事就是給蕭融寫信。但開頭他就犯了難,簡嶠寫的是吾妻見字如麵,吾妻二字親昵又簡潔,他很喜歡,可他又不能用這個,若是寫蕭融見字如麵,那也太生分了。糾結了好久,屈雲滅腦中靈光一閃,但不知為何他跟做賊一樣,先左右看看確定周圍確實沒人,然後他才小心翼翼的在紙麵上寫了六個字。阿融見字如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