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屈雲滅,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讓他自降身份,去跳這意義特殊的《破陣樂》了。這樣想著,他慢慢把劍抽出來,看著上麵精美的花紋,蕭融像以前一樣,伸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然後他的四根手指上就均勻的多了四個傷口。蕭融:“…………”他定定的看著自己的手,血珠正在爭先恐後的往外冒。視角問題,阿樹看見的隻是蕭融的背影,他也看不到蕭融突然不動的原因是什麽,但下一秒,蕭融震怒的聲波差點把他嚇趴下。“屈雲滅!!!!”“狗賊,你早晚死在我手上!!!!!!”作者有話說:第0080章 美事王府本身就安靜, 蕭融這一嗓子不嚳於平地一聲雷。瞬間,附近的大門全都被打開了, 連陳氏都舉著一雙滿是麵粉的小胖手,慌慌張張的跑出來:“什麽狗?融兒要殺哪隻狗?”阿樹:“…………”隔壁終於過上單身生活的高洵之也聞訊趕來,看著一院子的人,他正奇怪發生了什麽的時候,殺氣騰騰的蕭融就拿著劍衝出來了,看起來還真像是要去取人性命的樣子。如果他沒有舉著一隻血淋淋的手的話。高洵之驚呆了:“阿融啊!”大王才走不到半個時辰,你何苦自傷至此啊!*一番雞飛狗跳之後。那把劍已經被高洵之強行奪走了, 蕭融坐在桌邊,大夫正在給他受傷的那隻手包紮,而蕭融義憤填膺的一麵用那隻好手錘桌, 一麵跟高洵之告狀。“……我分明說過這劍不能開刃!”“他可倒好,背著我就開完了, 還不告訴我,幸好我隻是用手摸了一下, 若我將劍抱在懷裏,此刻聽我說這些的就不是高丞相你了,而是閻王爺了!”高洵之:“……”槽點太多。他既想問你為什麽要把劍抱懷裏,又想問你為什麽有一柄沒開刃的劍,同時他還想問, 你的劍怎麽會被屈雲滅拿走,屈雲滅雖然自大霸道好殺人且愈發變態,但他還不至於偷人東西。沉默良久, 看著蕭融這氣得不輕的模樣, 最終他還是貼心的什麽都沒問, 隻專注於安撫他的情緒:“往好處看, 這劍刃磨得還挺鋒利的……”蕭融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看向自己那被包成蘿卜狀的手指。高洵之默默閉嘴。運了運氣,蕭融勉強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一點,但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就一個晚上的工夫,我這劍可是隕鐵打造的,居然一個晚上就被他完全開刃了,大王這絕對是早有圖謀,他定是一個月之前就把鐵匠找好了,專等我這劍落單的時候下手!”高洵之:“……”雖說他最近看屈雲滅也很不順眼,但他還是忍不住的替屈雲滅解釋:“阿融,大王沒必要找什麽鐵匠,凡是上過戰場的人,沒幾個不會打磨兵器的,大王的兵刃都是他自己來保養,旁人就是想幫忙都不行,因為旁人沒有那個力氣。”蕭融愣了一下,他看向已經不再是黃花大寶劍的螭龍劍,兩邊的劍刃磨得光滑又鋒利,且就像是拿尺子比著磨的一般,手工的痕跡很淡很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機器幫忙了呢。從蕭融的抱怨聲中,高洵之也大概推測出了昨晚的部分經過,他笑著搖了搖頭:“以往這劍都是掛在牆上,我還不知這竟是一件神兵利器。大王他臨行之前左思右想,寧願冒著讓阿融發怒的風險,也要把這劍給你開了刃,應當是希望阿融能在關鍵時刻用這劍進行自保,我雖不知何為隕鐵,但隻看這劍的鋒利程度,大王昨日怕是從未闔眼,除了雪飲仇矛,還未有什麽兵器能讓大王如此上心呢。”蕭融:“……”他緊緊擰眉,看起來仍然不高興,但終歸是沒有再痛罵屈雲滅了。而高洵之剛鬆了口氣,就聽到蕭融冷冰冰道:“十六個。”高洵之茫然抬頭:“啊?什麽十六個。”蕭融:“我剛剛數了,正反麵一共有十六道劃痕。”高洵之:“……”哪怕身體再健康,到了高洵之這年紀,視力也沒法跟年輕人相比了,他狐疑的看看那劍,根本不知道蕭融是怎麽看出來這麽多劃痕的,眨了眨眼睛,他又試探的問蕭融:“那……等大王回來,讓他再給你磨磨?”恰好這時蕭融的手也被包好了,他把受傷的右手拿到眼前,看著那四個蘿卜頭,蕭融冷哼一聲:“晾他也不敢不磨。”說完,他照舊氣鼓鼓的走了,但這是他的房間,也不知道他做出這甩袖離去的模樣以後還能去哪。高洵之滿臉複雜的看著蕭融離開的身影,半晌之後,他又把頭轉過來,看了看靜靜躺在一旁的那把劍。阿融和大王的關係真的越來越好了,比起最初的畢恭畢敬,說一句話都要斟酌再斟酌,如今的阿融就差騎到大王脖子上去了。如此不敬又如此囂張,作為屈雲滅的丞相兼長輩,高洵之本應感到十分不快,但高洵之的心裏隻能感到甜絲絲的,大約是因為他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比阿融更加一心一意對待大王的人了,不要說什麽背叛,他要是真的想背叛,那他一開始就不會來到大王身邊,像阿融這樣身有神異的天之驕子,他就是自立為王,旁人也奈何他不得。哎,真好啊。多麽美好的一對聖主賢臣,偏偏……偏偏。高洵之臉上的姨母笑漸漸消失了,他陰沉著臉,同樣在心裏念了一句。屈雲滅!你淨給我想美事!!!*屈雲滅走了,但王府裏到處都是他的傳說。……卯時三刻大軍出發,到了午時一刻才終於停下。等到能望見太行山脈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離開陳留的地界了,但現在放眼望去,看到的還是一片平原。中午隻是簡單的休息,補充體力,都不必生火做飯,隻要吃些幹糧,把馬喂飽就行了。屈雲滅坐在一棵樹下,此時親兵們已經代替了衛兵的職責,不管屈雲滅去哪,森*晚*整*理他們都跟在他身邊,東方進拿著幹糧和水過來,身為大王,屈雲滅吃的自然是比他人好一些,他人吃餅,他吃餅和肉幹。再看不遠處的賀庭之,人家已經把小銅鍋支出來了。屈雲滅:“……”蕭融提過的幾個人當中,屈雲滅最看不起的就是賀庭之,哪怕黃言炅是他的死對頭,而且性格殘忍卑鄙,那他也覺得黃言炅比賀庭之強。因為黃言炅至少是真有本事,也真能跟他對上兩招,雖說很快就會輸吧,可人家至少有這個勇氣啊。再看賀庭之,除了溜須拍馬就是賣慘為生,文不成武不就,還總是借著死人的名義給自己臉上貼金。而死人已經死了,不能反駁他,所以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屈雲滅對賀庭之的鄙夷已經露在了臉上,賀庭之自然能看得出來,而他也不去觸屈雲滅的黴頭,隻乖乖的待在自己人中間。至於他在其他勢力首領麵前是怎麽表現的,屈雲滅也看不見。對於這幫王公貴族出門打仗還要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行為,屈雲滅很想大步走過去,一腳把那銅鍋踹翻,但沉默許久,他還是忍下來了,隻是吩咐一旁同樣在啃幹糧的東方進:“去看看虞先生他們,若幹糧太難下咽,就給他們煮點熱飯。”東方進眨眨眼,哎了一聲就跑了,但沒多久,他又回來坐下了。“不用了,大王,虞將軍早上帶了肉湯給虞先生,虞先生又將肉湯分給了另外兩位先生,他們正吃著呢。”屈雲滅:“……”默默咬著幹硬的肉幹,他忍不住的想,要是昨晚蕭融沒有喝醉,他今天肯定也能喝上肉湯。不過跟那一舞比起來,別說是肉湯,就是瓊漿玉液他也不換。不知道蕭融有沒有發現他的劍被開刃了。應當已經發現了吧?哈,這下看他還怎麽給別人跳舞。如果都這樣了他還執意去跳,那屈雲滅真誠希望,他能在跳的時候收不住自己的力氣,一劍戳死那個膽敢看他跳舞的人。隻是想想那個畫麵,屈雲滅就覺得揚眉吐氣。……屈雲滅認為他不是這個世上第一個看過蕭融跳舞的人。因為那天蕭融說過,這舞他練了四個月,他還有老師,還有個院長,而沒能把這舞跳給除了老師以外的人看,這是他心裏一直都有的遺憾。從蕭融遊學結束之後,他就一直在追著自己跑,也就是說,他練這舞的時候都不認識自己,也不是為了自己,他是為別人而練的。不知道出了什麽意外,他沒能跳給想看的人,於是,在這出征前夕,他跳給自己看了。《破陣樂》,聽這名字就知道,那個原本可以一飽眼福的人,八成也是個將軍。是誰?他認識嗎?在南雍還是在淮水之北,難不成是異族?亂猜能猜出個什麽結果來,在這種需要頻繁動腦子的事上,屈雲滅總是感到不耐煩,更何況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無論如何蕭融如今都是他的人,不管他是為誰而練的,最後他都是跳給自己看了,而且隻跳給自己看。……除非他還能再拿出第二柄螭龍劍。這種精神勝利法也是時靈時不靈,有時屈雲滅被說服了,就不再多想,但有時,尤其是像現在這樣沒什麽事可做的時候,他又會重新把這事想起來,然後感到濃濃的不甘。但這是不對的,他這樣想著,因為他不是一個貪婪的人,他有很多缺點,可他從沒染上過王公貴族才會有的貪心,蕭融也對他很好,他實在不該因為這麽一點小事,就違背他的意願、還在心裏為他根本沒做錯的事感到不快。屈雲滅:“……”算了,還是別想了,做都做了,還能怎麽樣。*下午,阿古色加等人帶著大包小包的行囊搬到王府來。布特烏族一共八百來人,其中六百人都跟著出發了,五百個戰士,剩下一百個做後勤或是軍醫。最後這兩百來人,一部分是留守保衛陳留,另一部分就是不適合上戰場的人,老弱病殘孕等等,因為大軍離開了,外麵的山上也沒有過去那麽安全,雖說還沒到堅壁清野的地步,但告示牌上早很多天就已經提醒過百姓,大軍離去,匪盜可能會卷土重來,大家一定要關好自家門窗,非必要不外出。其餘布特烏族人住在城中,阿古色加和丹然則住到王府來,一是高洵之這樣堅持,畢竟她們是屈雲滅的親人,二是阿古色加也同意了,她最近看了許多的醫書,就差臨床實踐了。……蕭融還不知道阿古色加已經盯上了他,他正努力保持著目不斜視,卻還是忍不住的偷偷看向阿古色加身後的那個女人。對方穿著最普通的麻布衣裳,渾身上下一點打扮過的地方都沒有,連頭發都是用一根木簪子粗粗的綰起來,有碎發掉下來,發質幹枯毛躁,一看就是出自一個營養不良的人,但這還不是蕭融最先注意的地方,他最先注意到的,是這個女人居然有白發。而且不少,沿著她的發際線,即使少量的白摻雜在黑中,也是無比的顯眼。可是阿古色加都沒長白發呢,這個女人今年也就二十七歲,怎麽、怎麽就老成這樣了啊。少白頭和後天造成的白發效果完全不一樣,少白頭的人即使滿頭白發也能讓人看出來他很年輕,而這個女人不是這樣的,即使不看她的頭發,她給人的感覺也是三四十歲一般。即使都老成這樣了,這個女人仍然很美,是那種江南女子的柔美,不過屈雲滅說她是北方人,曾經家裏還算殷實,父親也是做官的,後來是家中出了意外,流民衝破了她家,她才變成了路邊討飯的乞丐。大起大落四個字在這個女人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難怪她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阿古色加看看身後的女子,然後替她開口說道:“這是桑妍,丹然的阿娘。”聽到阿古色加叫自己的名字,桑妍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她始終都低著頭,不跟任何人對視。一般來說這種女子,大家會稱她一聲屈夫人,要是這人地位低,叫一聲桑娘子也行,如果是親戚或平輩,叫她桑氏也沒什麽問題。但桑妍是一直生活在布特烏族中間的,那些人都叫她阿妍,而除了布特烏族人,一般人也看不見她,就不用糾結稱呼的問題。這可苦了蕭融了,他要怎麽稱呼這個人啊,他不敢叫屈夫人,他怕刺激到她。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想多了,在被一群陌生人注視了片刻之後,桑妍控製不住的開始摩挲自己的胳膊,而阿古色加一看她這個樣子,立刻就把她帶走了。丹然也連忙追了上去,但是臨走前她對蕭融和高洵之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