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人是什麽想法,裏麵人也看不見,更何況他們也不在乎,他們跟著蕭融進入正堂,然後又如法炮製,把正堂的門也關得嚴嚴實實。蕭融一轉身,看見自己身後跟著一串老爺們兒,他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又哭笑不得的讓他們散開:“我沒事,今日不過是產生了一些小誤會,一時半刻不會出什麽事的。”張別知擠過人群,率先發問:“一時半刻不會出事?!那過了一時半刻呢?”蕭融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給了他四個字:“見機行事。”眾人:“…………”都出事了,還能怎麽見機行事啊!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緊繃,蕭融看看他們,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看你們緊張的,我不過就是說笑一句而已,不會出事的。”阿樹依然憂心忡忡的看著他:“郎主剛剛說產生了一些小誤會……”蕭融:“哦,也沒什麽,不過就是我在未經允許孫仁欒等人允許的情況下,無意中走到了另一座宮殿,並無意中遇到了陛下,還無意的同陛下說了幾句話。”阿樹:“……”其餘人:“……”無意這麽多回真的好嗎。連他們自己人一聽都知道這是瞎編的,那金陵人肯定更知道啊。阿樹的聲音都哆嗦了:“那、那他們會不會對郎主發難?”聽了這話,蕭融突然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這群人。然後他一掀衣擺坐了下去,一邊給自己倒茶,他一邊說道:“不會,明著發難便是要和大王作對,他們承擔不起這件事的後果。更何況我並未傷害陛下,也未曾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孫仁欒還想著從我這裏獲取更多的利益,與我撕破臉皮的話,他前幾日的所有構想就全都付之東流了,弊大於利,對我發難除了讓他麵子上好看一點沒有任何好處,他又不是張別知,怎麽會做這種事。”張別知:“……”關我什麽事?!眾人陷入沉思,但有個人的腦子更靈活一點,也就是護衛們的統領,他問蕭融:“可是蕭先生,明著不能來,卻不代表他們暗中沒有任何動作。”蕭融:“嗯,的確有這種風險。”這人頓時急了:“那咱們今夜便啟程吧!”殺了外麵的看守,直接逃回陳留去!蕭融:“不行。”“為何?!”蕭融飲了一口茶,然後才慢吞吞的回答他:“我還有事要做,況且我乃堂堂陳留尹,無論去了哪裏都是旁人的座上賓,哪有賓客逃之夭夭的道理,我正大光明的進來,便也要正大光明的出去,這樣才能不墮大王與鎮北軍的臉麵。”護衛統領:“……”他真心想說,這種時候大王才不在乎他那張臉呢,他就在乎蕭先生您的性命啊!然而他還意識到一個事,蕭先生大約也不在乎大王在不在乎這件事,他雖然口口聲聲都是為了大王,但大王的感受,他是丁點都不會考慮的。……他好難。蕭融心意已決,旁人便休想說動他,哪怕急得都想上房了,他們也隻好離開,護衛統領心裏想著,回去以後他們得開個小會,看看要不要趁半夜蕭融睡著了,直接扛著他跑出城去。然而就在他的腿將要邁出房門的時候,蕭融的聲音突然又從他背後響起:“你們應當不會把今日之事告訴大王吧。”護衛統領歎氣,哪有那個時間,更何況情況還沒緊急到需要大王過來解救他們呢。他轉過身,對著蕭融老實回答:“請蕭先生放心,我們不會。”蕭融哦了一聲,然後又問:“那你們應該也不會謀劃著陰奉陽違,違抗我的命令,並盼著大王能對你們網開一麵吧?”護衛統領:“…………”你踏馬真的是個半仙啊。他僵硬的看著蕭融,後者一看他這表情,便已然懂了,蕭融輕輕扯動嘴角,聲音也輕柔了幾分:“我隻問你一個問題,若此時坐在這裏的人不是我,是高丞相、簡將軍、公孫將軍,他們做了有利於軍中的決定,你是會全力輔佐他們,還是會依照你心中所想,暗中打斷他們。”護衛統領一怔,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了他的答案是什麽。他張口想替自己解釋:“這不一樣,我們是為了保護蕭先生而來,大王在意蕭先生的安危……”蕭融抬起一隻手,叫停了他的解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你聽過麽,不要提大王,也不要提我的安危,任何人帶兵在外都是生死交於天,你們首先是我的屬下然後才是我的護衛,同樣的情況換一個人你就不敢再先斬後奏了,這不是因為你聽從大王的命令,而是因為你不聽從我的命令,你不信我,也從未真心把我當做你的上官。”整個屋子靜的連針掉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所有人都不敢出聲,就這麽看著蕭融咄咄逼人,老實說這場麵比張別知挨罵的時候緊張多了,那時候大家至少還敢呼吸,如今連張別知都竭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蕭融這平靜的怒火下一瞬就波及到了自己身上。而護衛統領愣了好半晌,突然,他單膝跪地,朝蕭融低頭:“蕭先生息怒!卑職明白了,卑職願聽蕭先生的差遣!”他說他明白了,但他究竟有沒有明白,蕭融也無法肯定,沉默片刻,蕭融沒有叫他起來,而是再次說道:“我雖是士人,但在進了鎮北軍的那一刻起,我也是一個將士了,你們便是我手下的兵。遠在淮水之南,我倚仗不了任何人,即使鎮北軍有四十萬將士、還有一個帶兵如神的大王,於我而言也是毫無助益,真發生了什麽,我所能仰仗的唯有你們而已,若連你們都不願聽我的,那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這場明裏暗裏的戰爭,我也就贏不了了。”護衛統領的頭更低了,他被蕭融說得十分羞愧,要不是蕭融今日點醒了他,他確實沒有發現自己一直都是按著大王的命令行事,卻忘了蕭融也是鎮北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他走這一趟本就是為了鎮北軍,而他們這群人,不僅幫不上他的忙,還總是想要給他拖後腿。不過也是因為之前他都沒什麽參與感,所有事情都是蕭融一人完成的,如今行事急轉直下,蕭融還執意要與狼共舞,他們這些人突然有了重要的任務,感覺自然就不一樣了。蕭融還這麽看重他們,別說護衛統領,其餘人也感動得不行,他們一同半跪下來,異口同聲的對蕭融說:“卑職任憑蕭先生差遣!”二十個人裏唯一腦子靈活的就是這個統領,其餘人心裏想什麽臉上就寫什麽,看了一圈他們的表情,蕭融微微一笑,讓他們起來,都回去休息,接下來他保證,不管自己去哪裏都會帶著他們,他也不想白白送死的。能得到這麽一句,護衛們已經很滿意了,他們紛紛退場,準備養精蓄銳,晚上所有人都輪值守夜,誰都不許睡一森*晚*整*理宿了。蕭融則美滋滋的繼續喝茶,阿樹跪坐在他身邊,他也學會了蕭融喜歡的那種泡茶方法,在保護蕭融上他估計幫不了太大的忙,那就隻能盡力的讓他在生活上更加舒適一些。這一主一仆其樂融融,誰也沒注意到張別知的表情正在逐漸變化當中。一開始,這幫屈雲滅的親兵是堅決不同意蕭融以身犯險的,但到了最後,他們不僅給蕭融道歉了,還給蕭融表忠心,甚至在發現蕭融願意後退一步帶著他們一起出門的時候,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神情。張別知呆呆的看向蕭融。這就是文人?那他現在開始讀書的話,還來得及嗎?作者有話說:提示:明天的劇情有點刺激,我可能要卡一下,要看情況了,如果加更能寫完,那我就不卡了,要是寫不完,估計就直接卡在那了,如果你的好奇心特別旺盛,那最好攢一天再回來看,不然的話我怕你急到想要剁了我……第0062章 土匪這一晚上不是隻有護衛們沒睡好覺, 宮裏更是如此。孫仁欒先對小皇帝耳提麵命,然後在離開的時候, 順道就又去了一趟太後寢宮,把正在和男寵溫存的孫太後嚇了一跳,她急忙攏上外衣,然後匆匆忙忙的走出來。孫仁欒:“……”活了四十多年,後院的女人差不多也有四十多個,孫仁欒一看就知道孫善奴剛剛在做什麽,本就壓抑的怒火, 這回全都爆發出來了。從古至今一直都有個很奇怪的現象,就是人們對自己的家人,比對外人苛刻許多。一個外人行為不檢點, 孫仁欒可能連個眼神都欠奉,但自己妹妹行為不檢點, 孫仁欒氣得仿佛她是給自己戴了綠帽子。他從來都不同意孫善奴養男寵,其他太後能養那是其他太後的事, 他妹妹本來就被所有人都盯著,還這麽膽大包天的話,說不定哪天就會把他們整個孫家都害了。以前她偶爾從宮外召幸一個男人,孫仁欒管不了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他剛剛才把整個皇宮搜了一遍,他知道此時的宮裏沒有外男。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不是侍衛就是太監, 他的好妹妹, 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露水姻緣和長期耳鬢廝磨當然不是一回事, 前者不過是個玩物, 後者卻有可能長成一個怪物。孫仁欒讓人把殿門關上,再一次對孫善奴發泄怒火,殊不知孫善奴也是壓抑著自己情緒的,她從蕭融那聽了一堆謊話,如今執著的認為是孫仁欒陷害她,這下可好,他不僅衝著自己,居然還衝著她心愛的檀兒來了,孫善奴也不忍了,當場大吵大鬧起來,還搬出自己太後的身份壓製孫仁欒,叮叮咣咣、男女對吼的聲音就沒停過,聽得外麵的宮人心驚膽戰的。本來男寵的身份應該過一兩個月才會暴露出來,彼時的暴露方式也不光彩,孫仁欒親眼目睹了這兩人顛鸞倒鳳,整張臉差點氣綠了,孫仁欒要殺了男寵,孫善奴死活不讓,還毫無太後尊嚴的倒在地上,發髻都鬆散了,大有孫仁欒要殺檀兒、就先殺了她的意思。那時候的場麵可比現在還宏大,連小皇帝都驚動了,哭著跑出來保護他母後,孫仁欒看著這群人居然沒有當場突發腦溢血,可見他的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如今因為暴露的沒有那麽刺激,孫仁欒倒是也沒踩到孫善奴的底線上,兩個人誰也不服誰的對罵了一陣子,孫仁欒腦瓜子嗡嗡的,大手一揮便下令,將那個叫檀兒的男寵關押起來,至於太後,對外就說她病了,至於她這病什麽時候好,那要看她什麽時候才會認錯。孫善奴都快要氣瘋了,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檀兒被帶走,檀兒走的時候還一直回頭看她,眼中的驚恐和無助幾乎要溢出來了,她從未感到這麽心疼過,可她那鐵石心腸的哥哥對這一幕根本無動於衷,臨走的時候還對她冷哼一聲,仿佛棒打鴛鴦也不能讓他解氣。本來孫仁欒是過來詢問關於蕭融的一些問題,如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他們都把蕭融這個人給忘了,孫善奴坐在宮中垂淚,孫仁欒則回去緩解自己嗡嗡的腦瓜子,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裏,小皇帝賀甫蜷縮在床上,聽著不遠處傳來的、屬於他母後的哭泣聲。一般而言小孩子是意識不到“丟人不丟人”這個概念的,或許過幾年他就會發現,他這個母後確實是有點放蕩不羈,他舅舅被氣成這個德行也算是情有可原。問題是這種或許需要的時間太長,此時的他還是個依賴母親、而且一心向著自己母親的小娃娃。伴隨著母後難過的啜泣聲,他慢慢閉上了眼,沉浸到了一般小孩根本不會有的夢鄉中。*於百姓而言,皇宮是個很神秘的地方,它雕梁畫棟、富麗堂皇,裏麵的河流恐怕流的都是金子,哪怕住在皇城根下,大家也難以探聽到皇宮中的任何消息。但於官員而言,皇宮就是個碩大的漏鬥,同樣貫徹著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的原則,昨日的兩場鬧劇,不過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已經傳到了金陵大大小小官員的耳中。連蕭融都不例外,昨晚國舅和太後是怎麽吵的臉紅脖子粗,他一起來就聽說了。而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他的人,就是宋二愣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好心提醒蕭融小心行事,還是想跟他炫耀一下自己即使官位低微,卻也能打探到重要的消息,不管怎麽說,蕭融還是很感謝他的。他也沒想到這對野鴛鴦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在蕭融的預想當中,此事應該發生在他剛離開的時候。孫仁欒多疑,自然會對他去過的地方、見過的人進行地毯式搜索,蕭融的把柄他抓不到,可某些人的把柄就藏不住了。不過在蕭融看來,孫太後應當在看到孫仁欒的行為之後就謹慎起來,因此孫仁欒一時半會兒發現不了她的事,就算發現了,也不過是蛛絲馬跡,沒法立刻就拚湊出真相來。誰知道孫太後居然這麽勇,自己哥哥在一旁訓自己兒子呢,她居然不躲不避,還跟男寵你儂我儂,這到底是膽子大、還是沒心眼啊。其實孫太後是被蕭融刺激到了……加上她的情緒已經到達了一個臨界點,而且她想找點身體上的刺激,多種原因之下促使她做出了這種舉動。人心如此複雜,蕭融也有漏算的時候,好在於他而言,這不算太大的事,應當不會影響他的計劃。蕭融正準備著進宮求見孫仁欒,誰知孫仁欒更快一步,派人過來請蕭融進宮。一瞬間,屋子裏的這群人就全都站了起來,他們打算集體跟著蕭融。蕭融:“……”雖說他答應去哪裏都帶著他們了,可要是真的全都帶上,這場麵未免有些詭異。於是沉默片刻,他吩咐張別知:“你帶幾個人去城中搜羅那些異族的雇傭兵,當年南下的匈奴、烏孫和契丹人不要,其餘的隻要價格不是太離譜,便可以雇傭回來,但是記得打聽好了他們各自的情況,最好是有家有口的,或是認識許多人的,各族都要雇傭一些,形單影隻的不要,幾個人為一隊的也不要。至於雇傭他們的理由,就說是為了護我渡河。”等渡河以後,那就是他們鎮北軍的地盤了,既然來了,就別想著再走了。張別知愣了愣,他有個疑問:“讓我去?”蕭融這幾天不是一直都讓他裝成白癡嗎,在外人麵前總是要看不起蕭融的樣子,這時候又讓他去雇人回來保護蕭融,這不是自相矛盾了嗎?蕭融聽出來了張別知的言外之意,他不禁挑了挑眉,沒想到啊,低配版居然學會思考了。他笑了一聲:“就是要你去,旁人又不認識這些異族都來自哪裏,隻有你知道。況且我想接下來不管我們停留多少時日,我都不可能再見到陛下了,你也不用再保持你原來的模樣了。”如果昨晚沒發生那樣的事,或許他還得要求張別知再裝一陣子,但孫仁欒自掘墳墓,在這個節骨眼上和太後激烈對峙,不管孫太後還是小皇帝,此時應當都聽不進去他的任何話了。蕭融甚至盼著他能說點自己的壞話,因為他越這麽說,那兩人越不會信。張別知似懂非懂,他眼巴巴看著蕭融,想讓他再說得明白一點,然而蕭融已經轉身離開了,其餘人則慶幸被派了這樣差事的人不是自己,他們當然更願意貼身保護在蕭融身邊。跟他們不一樣,張別知不挑任務,或者說,他沒有屈雲滅親兵們的顧忌,所以更願意服從蕭融的命令,況且在這二十幾個人當中,他是最不擔心蕭融安危的人。該擔心自己的是這群金陵人才對,能讓蕭融情願冒著這麽大的風險都要做成的事,未來的回報必然更是驚人,哼,可惜他們太過短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大難臨頭了呢。*孫仁欒派人請蕭融來,是要讓他參加今日的八公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