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雲滅緩緩一眨眼,就把自己剛剛在想的事情給忘了。他還不算醉,所以自己就把喝了一半的酒盞放下了:“一會兒讓人上碗醒酒湯。”蕭融:“是藥三分毒,不管是這酒還是藥,大王以後都少喝些吧,回去睡一覺便是,左右今日也沒什麽著急的事。”屈雲滅點點頭,看著比平時好說話了許多,隻是他沒有立刻就走,反而慢吞吞的抬起頭,問他道:“你何時去金陵?”蕭融眨眨眼,回答他:“等黃言炅的東西到了,我便立刻出發。”屈雲滅哦了一聲,動作略遲緩的說道:“那也沒幾日了。”確實。由於周椋叛逃,導致黃言炅對他提議的一切事情都懷疑起來,他帶著黃克己回建寧,一路上居然都沒有下手,這可苦了跟著他們的那些將士,這一路受大罪了。就在他們懷疑黃言炅已經不可能再對黃克己痛下殺手的時候,在離建寧隻有一百多裏的地方,黃言炅突然發難。原來他隻是放棄了把這事甩到屈雲滅頭上,但根本沒放棄要了黃克己的命,而黃克己這一路比那些將士受罪更多,他白天警醒著,晚上也不敢深眠,就這麽煎熬了一路,見到黃言炅動手,他反而鬆了口氣。他的身手也不差,畢竟是在軍中摸爬滾打長大的,他立刻就逃了,而黃言炅等人前去追趕,卻不知道那些跟隨他們的將士已經接應了黃克己,還按照蕭融說的,扯了黃克己的衣服,並在上麵撒血,然後隨意扔到一個地方。就這一塊小布條,讓黃言炅等人半信半疑,懷疑黃克己是自己摔下了密林,他們在其中不停的搜尋,想要找到黃克己的身影。然而那時不管是黃克己還是接應的將士們,都已經從另一個方向逃跑了。黃克己和多數將士直接前去雁門關,剩下的兩個則跑回來報信,告訴他們黃克己安全了。之所以大費周章,甚至讓黃克己涉險,便是要讓他成為一個證人,且留下黃言炅殘害手足血脈的真正證據,但是中途不能讓鎮北軍現身,因為那樣的話事情就說不清了,而且容易被黃言炅顛倒黑白。蕭融要讓他和黃家剝離,將所有人情都隻留在黃克己身上,至於黃言炅,他連哥哥的親兒子都敢殺,鎮北軍已經不必對他客氣了。黃克己又不傻,他當然知道這樣拚一把代表著什麽,這代表了以後鎮北軍會把他當成自己人,等鎮北王將建寧攻打下來,黃言炅擁有的所有東西,也會重新回到他的手裏。至於蕭融為什麽不讓他回陳留來,而是直接去雁門關,蕭融給他的說法是如果他回陳留了,那這個計劃就有可能失敗,絕對不能讓黃言炅發現他被鎮北軍救了,不然的話別說出兵,搞不好他還會想辦法來刺殺黃克己。等攻打鮮卑的軍隊拉出來就不一樣了,黃克己可以在眾勢力麵前大大方方的露臉,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叔父黃言炅那虛偽又震驚的嘴臉,大庭廣眾之下,他不敢再做什麽,甚至黃克己出了任何事,人們都會第一時間懷疑黃言炅。這是給黃克己的說法,黃克己聽了十分感動,當場就對蕭融半跪行禮。然而真相是……蕭融要把他邊緣化。……他的身份太麻煩了,他此時因為前有狼後有虎,所以看起來十分的可憐與無助,可等到外界的危險都清除掉以後呢?待在鎮北軍中,他真能做到一點想法都沒有嗎?哪怕這個少年是真的非常單純,可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做就能徹底消失的。他永遠都是黃言勤的兒子,而屈雲滅也永遠都欠黃言勤的人情,這可不是道個歉就能抹除的事情,他欠了黃言勤救命與收留之恩啊。萬一有心人想要利用這一點,再不然就是黃克己留在陳留,卻因一時不慎犯了錯,那屈雲滅是降他的職還是不降,降了沒良心,不降不足以服眾。所以,還是讓他走吧,此時就留在雁門關的駐軍裏做一小將,等以後打完鮮卑,再把他派去其他城池,無論是做守城將領、還是一地太守,隨他選。蕭融願意保他一世的榮華富貴,卻不願意讓他成為屈雲滅治下的一個特殊存在,他在黃克己走後,已經把這事告訴了高洵之,高洵之歎著氣的點頭,表示蕭融想得十分周到,合該這麽做才是。此時黃克己可能都已經過了黃河了,黃言炅那邊搜尋不到他的屍體,肯定也猜出來他已經跑了,人沒殺成還給自己落下這麽大一個把柄,黃言炅怕是撞牆的心都有了。但他也不能亂了陣腳,越是這種時候他越要鎮定,而且,絕不能讓人知道他這裏出事了。所以蕭融根本不怕他突然改主意,或許出兵他會改,但送禮這事,他一定會照做的,而且是立刻就照做,就為了讓鎮北王別再這麽關注他。大概就是這幾日吧,少則一兩日,多則三四日,黃家的大禮就要到了。蕭融看著屈雲滅垂眸不語的模樣,他想了想,開口說道:“我不會去太久的,文集還在籌辦當中,這種盛事我怎麽會錯過呢,在文集開辦以前,我定是已經回來了。”文集大概是六月中下旬開始,在七月之前結束,而七月就已經開始征收糧食了,屈雲滅定的時間是七月下旬開拔,一路急行軍過去和原百福、王新用等人匯合,急行軍的話不到半個月他們就能到雁門關,八月攻打鮮卑,順利的話十月凱旋,若不順利,那就隻能明年再回來了。鮮卑皇帝此時恐怕就是個熱鍋上的螞蟻,明知道對方要攻打自己,卻也想不出任何解決的辦法,鮮卑占領草原已經好幾百年,盛樂城、朔方城都是他們目前的大本營,自從鮮卑稱帝以來,他們的貴族就沒再放牧過了,他們在劫掠中原的途中,也不知不覺的把自己變成了半個中原人。而中原人,是無法舍棄自己家鄉的。這一年的所有事務都是緊鑼密鼓的安排進行,幾乎沒有一日可以休息的時間,旁人還做了與鮮卑打持久戰的準備,連屈雲滅都不會自大的說這一戰必勝,可蕭融卻已經自顧自的決定好了,這一戰他們必贏無疑,而且就是今年打完,絕不能拖到明年去。天下形勢瞬息萬變,他這點拙劣的手段也隻能騙過那些人短暫的時間,一旦超過某個節點,他們就會集體反應過來,到時候可就不是如今的和諧相處了,而是集體反撲。這便是蕭融的風格,投入大、回報大、風險也大。正常人哪會一個月之內就做這麽多事,而且一樁樁一件件看起來還不相幹,固然蕭融這麽做是希望自己盡快能脫離和屈雲滅的綁定,但他的性格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他想迅速的壯大自身,不想慢騰騰的和別人玩合縱連橫那一套。哪怕當初胡人踏破了雁門關,屈雲滅眼睜睜看著他們殺了無數自己的同胞的時候,屈雲滅其實也沒多懷疑自己,因為他知道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也知道那個時候自己其實什麽都沒有。反而就是和蕭融認識以後,屈雲滅老是懷疑自身,懷疑他是不是有些無能,才會讓蕭融天天一副著急救命的架勢。……都保證自己一定會早些回來了,屈雲滅還是垂著頭,一句話都不說,要不是體型太大,蕭融都感覺自己看著的是一條失落的狗狗。算了,誰家好狗動不動就咬人的。……默了默,蕭融幹脆轉移他的注意力:“待我出發之後,軍中的事務與城中的內務就要交托給大王了,如今城裏已經沒有什麽需要修繕的地方,那些將士可以隻留一兩百在城中,其他人都回歸軍營。大王挑選就是,優先那些打仗本事一般、與城中居民相處良好的,這一兩百人可以暫時的充作巡邏護衛,若有小偷小摸、或是百姓出現困難了,都可以讓他們來處理。”屈雲滅嗯了一聲,然後說道:“我以為你會讓他們去建設百寶街。”蕭融笑起來:“修繕民居還算是給鎮北軍貼金,建設百寶街還讓他們去的話,豈不是大材小用了,留著以後建設城防吧。至於百寶街,我想讓百姓來建,一日兩餐、再給些工錢,想必許多人都願意來做。”那當然了,畢竟其他官老爺讓幹活,那是啥也不給,單純發個征徭役的告示就行了。甚至蕭融都不用給工錢,隻要說包兩頓飯,就有大把的人過來幹活。但這不行,這種頭不能開,鎮北軍由於發展曆史不同,獨立於其他勢力之外,所以可以形成自己的風格,蕭融好不容易將基礎打好了,他才不會親自把這地基砸了,又讓大家回到做苦役的年月中去。……不過由於賬目吃緊,工錢肯定是低了點,罷了,官府都這樣了,底下人也湊合一下吧,從上到下、大家一起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屈雲滅不懂蕭融怎麽有這麽多的規矩,誰建不是建呢。但他還是嗯了一聲,算是同意了。蕭融這時候湊近他,微微俯著身,由下向上的看著屈雲滅,他的眉眼彎了彎:“在我出去的時候,大王能替我把這事做好嗎?”屈雲滅一愣:“你讓我來?”蕭融直起腰,十分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是啊,除了大王,這世上還有誰能有如此高的威望,振臂一呼,便將全城的百姓都吸引過來,再加上大王銳利的雙目、迫人的氣勢,想必無人敢在大王的監督下偷懶耍滑,說不定等我回來的時候,這百寶街已經建設好了呢。”屈雲滅:“…………”他承認,有時候他確實想的不夠多。但這麽明顯的哄他,他還是看得出來的。這跟大人哄孩子,讓他們留在家裏照顧雞鴨有什麽區別。盯著蕭融,他本想開口說什麽,但話到嘴邊,他突然改了主意,甚至還對著蕭融露出一個自己仿佛已經上當的笑臉來,然後重重的嗯了一聲。*在屈雲滅麵前是這種說辭,等到了虞紹燮麵前,就是另一種說辭。他把監督戲本的事、還有宣傳文集的事都交給了虞紹燮,誇他是這陳留城裏最靠譜的文人,這些事交給他,就等於已經提前完成了。把虞紹燮哄的團團轉之後,他又去找高洵之,像什麽物資分配、產品生產、和豪族的交涉、還有雕版的保密和監工,這些全都交給了高洵之,還有城中發生大大小小的問題,都得讓他來幫忙處理。到了高洵之這蕭融就不誇了,因為也沒必要,他確實把最重要的幾件事都交給了他。他不說高洵之也要接過來,更何況這些本就是他的職責,是蕭融分了他的責任,而不是他分了蕭融的責任,將蕭融說的都一一記下,看著蕭融這弱不禁風的模樣,高洵之就想歎氣。他還是不願意讓蕭融以身涉險,奈何他一個人說了也不算。更奈何,蕭融壓根就不會聽他的。不行,還是別想了,越想越來氣,一個蕭融一個屈雲滅,根本就不懂什麽叫尊重老人。……默了默,他問起另一件事:“你打算帶誰去金陵?”雖說別人不能跟著,但蕭融鬆口了,說可以帶一位將軍前去,隻要不是很出名就行了。不出名的將軍鎮北軍當中有的是,高洵之腦子裏一下子就過了好幾個名字,然而蕭融笑了一下,對他說道:“我打算帶張將軍前去。”高洵之反應一下,“張將軍?”他們這還有姓張的將軍嗎?蕭融:“就是簡將軍的妻弟,張別知,張小將軍。”高洵之:“…………”他也算將軍?!那混小子就是個副將,還是被他姐夫施舍的!自從到了鎮北軍裏麵,這小子是今日惹惹這個人,明日惹惹那個人,功沒怎麽立,就剩下闖禍了,蕭融怎麽能帶這種人一同去金陵呢!簡直是胡鬧啊!高洵之立刻表達自己的反對之心,然而蕭融就是覺得他很好。他還朝高洵之眯著眼的笑:“丞相放心,不會再有任何人比張將軍更適合陪我走這一趟了。”作者有話說:第0051章 無需多言得到這個噩耗的時候, 張別知正準備跟自己的狐朋狗友們一起出去找樂子。本來他對陳留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會兒嫌這水多、一會兒又嫌這山矮, 但等到徹底安頓下來,他姐夫也忙著去完成蕭融交代的事而沒時間管他的時候,他的好日子就來了。說一句不恰當的話,他仿佛是鄉下老農第一天進城。……他也算是走南闖北過的人,曾經去接蕭佚祖孫的時候,他也到過新安郡,那可是比陳留更繁華的地方, 問題是那時候他帶著任務,又要盯著那一老一小,別讓他們出事, 因此他根本沒機會去體驗一下新安郡的樂趣,至於男人的樂趣, 不就是那幾樣麽。雁門郡是完全沒有那種行當的,或許在屈雲滅看不見的地方, 最底層的將士當中會有一些漏網之魚,貧苦人為了幾個銅板就願意做這種事,那屈雲滅也管不了。但對高級將領,這些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出沒的人,屈雲滅很明確的表示過不允許他們出入那種場合, 更不允許他們在家裏擺那種場合。之所以屈雲滅還要強調一下這麽離譜的命令……是因為真的很多人都這麽幹,而且將這個視為一件放蕩不羈的雅事。當然,他們也不至於突破人類下限, 直接就在客人麵前搞起來, 但他們確實會叫許多女人進來伺候他們, 然後中途推杯換盞之間, 誰看中了哪個,就可以把那個女人帶走,即使那個女人可能是對方的妾室。作為一個大齡老光棍,屈雲滅堅決不讓這種髒事出現在自己的軍中,大家表麵上都沒什麽意見,背地裏可就不好說了。如果要蕭融來做,他可能都比不上屈雲滅這麽果斷堅定,因為他會考慮這些高級將領的想法,他們拚命打仗多數都是為了升官發財,而升官發財意味著可以過人上人的日子,而人上人的日子、就是不把其他人當人。按理說一個合格的統治者應當滿足下屬的任何需求,但這也太缺德了,這不就是明著拉皮/條麽。好在這不算什麽實際的問題,因為屈雲滅早就已經下過令了,別人找到蕭融這裏,希望他能勸屈雲滅別這麽武斷的時候,他也能歎一口氣、無奈的搖搖頭,心安理得的裝好人。……多數人在屈雲滅嚴令禁止的時候,都是老老實實照做的,畢竟軍中的懲罰可不是說笑的,但也有人明知故犯,比如這位張別知,張小公子。他不怕挨打,而且無論如何都有簡嶠替他兜底,哪怕簡嶠真生氣了,親自拎著棍子來要揍死他,他那個如花似玉的姐姐也會森*晚*整*理哭著來攔簡嶠,不讓他動手。如此一來,就讓他變得越發無法無天。張氏也不是那種溺愛親生兄弟的人,她其實一直都在規勸張別知,讓他老實點,別再闖禍了,問題是張別知根本不聽她的話,應該這麽說,這世上還沒有能讓張別知聽話的人。張氏不行,簡嶠不行,屈雲滅也不行。正因為他的性格如此張狂,所以在史上那場大規模的背叛當中,明明這事都跟他沒關係,他是簡嶠的妻弟,對方壓根就沒想過要來爭取他,直接就將他視為了屈雲滅的鐵杆支持者,然而他覺得這事挺有意思,而且他也不想再受別人的管束了,所以帶著一種湊熱鬧的心態,他加入了背叛者的行列當中。他的背叛引不起屈雲滅的注意,畢竟那時候屈雲滅焦頭爛額到了一定程度。可他的背叛是給簡嶠的狠狠一記巴掌,張氏以淚洗麵,簡嶠的心情極度惡劣,他不願意再看見張氏,因此他根本不知道張氏偷偷跑了出去,誰也不知道她一個婦人是怎麽進入敵營的,她給張別知跪下,求他跟自己回去,她還提到了他們兩姐弟的爹娘,爹送他進鎮北軍,絕不是想要看到他和自己的姐夫作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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