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雲滅表情微變,雖然他沒說出口,但蕭融知道,他正在心裏說真麻煩。……蕭融老僧入定一般,完全沒有改主意的意思,屈雲滅隻好悻悻的進去換衣服了。片刻後,屈雲滅重新出來,他滿臉僵硬的扯了扯自己的新衣服,然後才慢吞吞的走下來。蕭融聽到腳步聲,轉過身,頓時愣在原地。因為屈雲滅他居然穿了一身士人衣袍,絳紫色的對襟長衫近乎拖地,屈雲滅習慣了穿胡人發明的騎裝,對這一雙極為寬大的衣袖都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本來他應該再穿一件外衫,這才是完整的士人服,但不知道是屈雲滅不想穿,還是忘了,如今他勁瘦收緊的腰就露在外麵。古代儒生是佩劍的,既是文人也是劍客,蕭融一直都不知道那樣的儒生究竟是什麽模樣,現在他知道了。微微抿唇,蕭融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想笑,並非是屈雲滅穿的很難看,反而蕭融覺得還挺不錯的,但毫無理由的,他就是想笑。把那種怪異的衝動壓製下去,蕭融走到屈雲滅身邊,然而一看到屈雲滅那雙不快的眼睛,蕭融忍不住了,他勾起唇角:“是丞相讓大王換的嗎?”屈雲滅不情不願的嗯了一聲:“他不知什麽時候給我做了一身這樣的衣裳,說穿這個走出去會低調一些。”蕭融:“……”你被騙得好慘啊。就你這個身高和長相,哪怕穿草簾子也低調不起來。蕭融當然不會拆高洵之的台,與之相對的,他伸出手替屈雲滅整理了一下翻起的衣袖,然後才對他笑笑:“大王這樣穿很好,行了,咱們走吧。”說完,蕭融就轉身往前走了,而屈雲滅跟著邁了幾步,他突然後知後覺的停下。他怎麽感覺……蕭融好像很喜歡他這樣穿啊。蕭融疑惑的回頭:“大王?”屈雲滅頓了頓,繼續邁步走過來:“來了。”*這兩人一個風度翩翩,一個英姿颯爽,剛走到街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屈雲滅習慣性的用眼神去逼視他們,這時候,他身邊的蕭融幽幽來了一句:“待客之道。”屈雲滅:“…………”屈雲滅一臉憋屈的挪開目光,盡量隻讓自己關注周邊的死物。這一看,他還真看出點不同來,他頗為詫異的對蕭融說:“這些房屋似乎沒有以前那麽破敗了。”蕭融也看著兩邊的房子:“是啊,這還是鎮北軍的功勞,這幾日他們把全城的房子都修繕了一遍,遠處的幾個縣還沒修完,主城這裏卻是已經全部修繕完畢了。”屈雲滅愣了愣,才想起來前段時間蕭融好像是建議他去找幾千將士,讓他們到城裏給百姓們做好事,這便是做好事的結果了?當時屈雲滅沒什麽想法,此時他才發現,把城裏修繕修繕也好,至少看著都順眼了許多。蕭融看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哼笑一聲,心裏想,這才哪到哪啊,城池的修繕隻是小的收獲,將士與百姓關係的修繕,那才是最大的收獲。正好前兩天簡嶠跟他說了一個事,蕭融便極具目的性的帶著屈雲滅往那邊走。就是當初舉著斧子出來要同歸於盡的那個老太公家,蕭融帶著屈雲滅在外麵的一棵樹下站著,然後他悄悄指指那家的方向,讓屈雲滅去看。屈雲滅疑惑的看向那個人家,然後他就怔住了。因為他看見那院子裏站了一個穿著最普通軍中服飾的鎮北軍,這人此時笑得像是一條傻狗,他一邊奮力的劈院子裏的柴,一邊朝一旁的女子傻笑。那女子也笑,手裏還端著一碗水,隔一會兒就給那個鎮北軍喂一口,嘴裏還嬌羞的說著:“良人,你挖的這口井的水真甜。”屈雲滅:“…………”接下來那個鎮北軍劈柴的速度更快了,看那揮舞斧子的速度,都要出現殘影了。要是他在軍中也能有這種表現,屈雲滅肯定能記住他的名字,而不是現在這樣,隻能憑衣服認出他是自己的人。他一臉無語的把頭轉回來,蕭融笑起來:“這便是陳留城裏第一對鎮北軍與平民百姓相結合的夫妻,他們兩日前已經拜過了天地,新婚燕爾,簡將軍給他準他休息三日,明日他就該回軍中去了。”屈雲滅睜大雙眼:“居然準他休息?!”蕭融:“……”前麵那些屈雲滅都是聽過就忘,隻有這休息三日他記住了:“何時鎮北軍有了這樣的規矩,成婚便要休息,哪個軍中是這樣散漫的?!好他個簡嶠,竟然私自行事!”蕭融算是服了他,他趕緊攔住要回去找簡嶠算賬的屈雲滅:“不幹簡將軍的事,是我安排的!我還同簡將軍說過,以後不管是誰,隻要在非戰事的時候成了婚,都能休息三日!隻有新婚是這樣,以後不管續娶還是納妾,都沒有這樣的好事了,成婚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輩子的大事,如今又是平和的時候,不過就免了三天的操練而已,這有什麽不可的?!”屈雲滅張張嘴。因為別的軍隊都不這樣啊!但這話說出口之前,他又想到別的軍隊也不會派兵出去修房子,屈雲滅僵了僵,然後才開口:“如今的確平和,但將士不同於百姓,他們需要每一日都保持著警惕的狀態,休息多了,精神便也懈怠了,想再重新培養起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蕭融愣住,他確實不懂這些,抿著唇,他低下頭,本以為屈雲滅要改掉這條福利,誰知道屈雲滅口風一轉,又說道:“新婚休三日,便依你的意,但日後你便不能再這樣做了,若想獎勵將士,給他們升職、定軍功、發戰利品、發軍餉都行,唯有休息一事,需得慎重。”沒想到他答應了自己,蕭融本來都做好他要嚴厲批評自己一頓,然後收回這條命令的準備了,心裏一鬆,也感到有些暖,蕭融忍不住的笑起來:“大王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幹涉軍中的事了。”說到這,他又替自己解釋了一下:“此番我也不是想要幹涉軍中要務,而是這種事未來會越來越多。將士們的努力百姓都看在眼中,他們走到了人前,自然就會有許多百姓認為他們可以托付,將自己家的女兒嫁給他們,作為鎮北軍的首腦,大王應當鼓勵、甚至獎勵這種結合,因為陳留城和鎮北軍綁定的越深,陳留百姓對大王的認可度也就越高。”說到最後,蕭融尷尬的笑了笑:“我本來是這麽想的,結果因為我的孤陋寡聞,差點犯了大錯。”屈雲滅:“……”蕭融這是向他道歉了嗎。不對,沒有道歉,但他承認了自己更厲害。屈雲滅突然感覺有些高興,可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看著蕭融難得謙遜的模樣,屈雲滅輕笑一聲:“你也不必這樣,我知道無論如何,你都是為了我。”蕭融:“…………”嗯,這樣說也行。反正為了你就是為了我。作者有話說:第0043章 打盹離開了這處民居, 蕭融又帶著屈雲滅七拐八拐,終於到了刺史府附近。雖說刺史府被他們安置成了未來的辦公地點, 但真正的大事,還都是在王府當中處理的,誰讓他們人少呢,重要人物都住在王府當中,出了各自的住處就能聚在一起了,用不著多走一段路,非要到刺史府來商議事情。如今隻有幕僚團住在刺史府當中, 他們負責處理那些令人焦頭爛額的小事,這群人閑了這幾年,如今終於重新派上用場了, 不管幕僚團們是什麽看法,反正蕭融挺滿意的。……蕭融深居簡出, 如果出門也是去查看城中情況,快去快回;而屈雲滅每日是一大早就出城去軍營, 直到午後太陽西斜,他才會回到王府中來。這倆人都不會到街上閑逛,因此還是沒幾個百姓認識他們,找了一家附近的茶坊,蕭融進去以後四下看看, 然後選了靠窗的一處。此時紙貴,因此不是所有人都用紙糊窗戶,有錢的人家用絹布, 沒錢的人家用麻布, 還有些人家直接用木板做窗戶, 天亮了把木板支起來, 天黑了再把木板放下去。而這家茶坊比較高級一些,他們也用木板做窗戶,但是窗戶上方還掛了一層草簾子,這草簾子織的較為稀疏,但處理的很好,沒有多少毛刺,放下來既能遮風擋雨,又能透進一些光來,不讓室內太過昏暗。蕭融盯著被卷上去的草簾子,心裏想著一個詞:極簡原木風。他忍不住樂了一下,對麵的屈雲滅莫名其妙的看著他,蕭融察覺到,輕咳一聲,然後指向斜對麵:“大王看那裏。”屈雲滅聞言,把頭轉過去,發現那邊就是布特烏的免費行醫處。這地方原來是一家廢棄的飯館,也不知道掌櫃是出事了還是逃跑了,反正沒人要,正好就被蕭融命人收拾收拾,做了醫館。蕭融還找人掛了個幌子出來,上麵寫著回春堂。……十家醫館八家都叫這個名字,雖然大眾了些,但至少能讓百姓們一眼就看明白這裏是做什麽的。今日仿佛是第一天開張,阿古色加親自過來了,指揮著大家把東西往外擺,周圍有不少人盯著看,但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問問情況。因為這群人全都穿著異族的服飾,他們的麵色看起來也很不好惹,哪像是大夫,倒像是賭場的打手們。丹然也在其中忙活,幌子是中原人幫他們做的,另外還有一塊木板,就是由他們自己寫的,在中原生活了三十年,他們都會說中原話,也能寫幾句。木板上寫的是,每日無償問診兩個時辰,可治頭疼腦熱、跌打損傷。蕭融看的暗自點頭,一開始步子不能邁得太大,治療最簡單的病症就可以,等以後名聲打出去了,或許他們能接收更加嚴重的病人。蕭融覺得這一幕很好,屈雲滅卻看得心情無比複雜。之前蕭融跟他說這個事的時候,他總是很遲疑,蕭融以為屈雲滅是不願意下這個命令,然而他遲疑的真相是,他根本就沒法下這個命令。布特烏族的生活不歸他管,打仗的時候他可以一並管理這些人,但在沒有戰事的時候,他根本不能插手布特烏族的事務。偏偏蕭融還在那裏滔滔不絕,說他身為鎮北王一定要樹立自己的威信,搞得屈雲滅想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最後就隻能閉嘴,寄希望於羅烏能答應這件事。寄希望的是他,然而得知阿古色加真的答應了,震驚的差點把兵器掉地上的也是他。他不明白一向不願意和中原人有過多牽扯的羅烏怎麽突然就改了主意,也擔心今日的結果會不像這群人想象的那樣順利。……東西都擺好了,畢竟是第一天,今日的坐診大夫就是阿古色加本人,她的徒弟和族人們都在她身後一字排開的站著,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緊張,然而布特烏族膚色略黑,這就導致了他們的緊張看起來有點像虎視眈眈。屈雲滅:“……”他把頭扭回來,皺著眉的看向蕭融。蕭融瞥一眼他的臉色,然後低聲道:“不必擔心,再看看。”屈雲滅頓了頓,重新把頭扭回去,這一看,還真有個病人走過來了。對方哎呦哎呦的托著自己的胳膊,根本不像其他的百姓那樣警惕,他一屁股坐在阿古色加前麵,然後聲如洪鍾的問:“你就是大夫?”阿古色加:“……嗯。”“你是異族吧,你這打扮我從來沒見過,你是哪個族的啊?”阿古色加狐疑的看著這人,胳膊都斷了還有心情閑聊?她不說話,眼看著這話就要掉地上了,後麵的丹然驀地出聲,小孩子的聲音本就尖銳,她還故意的往高裏喊,她身旁的族人差點被她震聾了。“是啊!我們是布特烏族人,鎮北王屈雲滅的母親,就是我們族的上一任族長,以後這裏就是鎮北王的王都了,那我們也要成為王都的一份子,我們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技藝,就隻能用醫術來回饋這些收留了我們的陳留百姓!”阿古色加:“……”屈雲滅:“……”丹然說這話的時候挺著胸膛,每一句都順暢無比,也不知道在背後排練了多少遍,屈雲滅呆愣的看了看丹然,然後嗖的扭頭,看向蕭融。把強行入駐陳留城說成是陳留百姓收留了他們,這種話術一向都是蕭融的拿手絕活。這時候茶湯端上來了,蕭融舀了一勺,一邊喝一邊微笑道:“丹然姑娘很是聰慧,不知她是隨了屈將軍,還是屈將軍的夫人呢?”屈雲滅:“……”有些無語,他沒有回答蕭融的問題,而是繼續看向那邊。阿古色加顯然不知道這些,她的臉色也有些僵硬,而丹然和那個病人一唱一和的,就把免費行醫的緣由和規矩全都說清楚了,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那個人才把自己的胳膊遞過去,阿古色加板著臉伸手,在他胳膊上按了兩下,然後哢的往上一抬。他前段時間得了習慣性脫臼,即使什麽都不做,隻是稍微動兩下胳膊就脫臼了,恰好他還是個大嗓門,就被選中來當托了。當托就是當托,他可沒想到這個婦人真的要給自己正骨,這段時間他算是吃夠了正骨的苦,剛要下意識的大喊一聲,然後他就發現,自己胳膊複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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