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汁的顏色看起來超級詭異,聽說是屈雲滅讓人送來的補藥,蕭融一時之間還以為他終於忍不了自己了,要下毒送自己上西天了。……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麽名堂來,而屈雲滅那人,似乎也沒長會用陰謀詭計的腦袋,索性,蕭融捏著鼻子,把這碗補藥喝了。反正這七個月裏,他已經喝了無數的藥,再多一碗也不嫌多。而在他喝完這碗藥以後,高洵之就歡天喜地的來找他,跟他說,大王想通了,他決定征求各位先生的意見,將王都遷走了。蕭融也是一臉驚喜的站起來,他問高洵之:“大王有沒有將這事告訴其他人?”高洵之一愣:“啊,應該還沒有?”蕭融聞言,立刻一陣風般跑遠了。高洵之:“……”看看桌上已經空了的藥碗,他心想,這鹽女參果然是個好東西。…………蕭融在王宮狂奔,嚇壞了一眾認識他的人,終於找到屈雲滅,蕭融立刻攔下他,不讓他把這件事再告訴其他人,屈雲滅疑惑的看著他,蕭融緩口氣,將自己的計策完完整整說了一遍。屈雲滅聽得眉頭緊皺,遲疑了許久,才終於點了頭。而沒過多久,還在各個營房裏閑來無事的軍漢,就聽到了最新的軍令,大王要他們午時在雁門山下集合,他要親自斬首李修衡,以慰死去的鎮北軍將士在天之靈。多數人其實都不知道李修衡是誰,關於李修衡的一切都太丟人了,屈雲滅他們根本就不會往外說。既然要當眾斬首,還是頭一次搞這麽大場麵,大家自然都很好奇這人的身份,傳軍令的將士就是屈雲滅的衛兵,連著李修衡,還有叛徒莊維之,衛兵將他們的事跡添油加醋,徹徹底底宣揚了一遍。雖說李修衡害的不是自己,但人有辨別是非的能力,聽了這些照樣義憤填膺,就著這股心態,他們快速整隊集合,比以前要打仗了還積極。其實本質上,還是想看熱鬧。……一個時辰內,不可能把幾十萬大軍都叫過來,來的全是其他駐軍的小軍官,還有臨近的幾萬大軍,不過,有這些人也夠了。離正午差一點的時候,屈雲滅到達此地,衛兵押著被堵了嘴的李修衡,跪在屈雲滅的前麵,他淒慘的模樣能讓下麵的每個將士都看見。蕭融披著披風站在幕僚團當中,虞紹燮就在他旁邊,時不時問他一句,感覺怎麽樣?你不能吹風,還是回去吧。蕭融:“……”你當我坐月子呢,還不能出來吹風了。他應付完虞紹燮,然後看向底下烏壓壓的人群,後麵全是小兵,看不清,但前麵的那四個穿將軍盔甲的人,還是看得很清晰的。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四個人一起出現。從左到右,原百福,簡嶠,公孫元,王新用。他們的排列次序,也是他們在屈雲滅心中的位置次序。人已經齊了,屈雲滅看看太陽,然後走到眾人麵前。這裏沒有喇叭,但因為是山間地帶,對流的空氣在產生作用,可以把屈雲滅的聲音帶的更遠。“此人名叫李修衡,是鎮北軍往日的大將軍。”底下的人頭們動了動,卻沒有發出騷亂的聲音。屈雲滅微微一頓,繼續開口:“他曾是鎮北軍的領袖,也曾是本王尊敬的叔父,本王與將士們一同擁戴他,他卻反手將鎮北軍賣給了朝廷,流盡將士的血,隻為換他個人的榮華富貴。他吃肉飲酒載歌載舞的時候,死去的將士連裹屍的草席都得不到,隻能埋在大雪當中。”人們更加氣憤了,因為他們也是兵,最能共情兵的遭遇。這時候,屈雲滅突然抽出腰側的刀,用刀尖對著李修衡,大聲喝道:“是他屍位素餐,是他草菅人命,是他奪取將士的軍餉和戰功,連死人的妻兒都不顧!他枉為人!本王今日便要用他的人頭做誓,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此等敗類,淩駕於眾將士之上!!!”言罷,他立刻高高的舉起長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李修衡驚恐的眼神中砍下去,瞬間,血就噴湧了出來,而且由於他用的力氣太大,長刀甚至嵌入了地麵二寸有餘。李修衡的頭顱已經滾了下去,而且越滾越遠,屈雲滅的臉上被濺了血,看起來更加的凶神惡煞。大家呆呆的看著這一幕,都有點反應不過來,蕭融擰眉,看向同樣不太適應這場景的簡嶠。後者注意到他的眼神,一個激靈,終於想起自己還有任務了。他氣沉丹田,把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吼到額角青筋都迸起:“好!大王殺的好!吾等身為鎮北軍將士,吾之所願,鎮國安北;大王仁厚,吾等誓死相隨!”在他旁邊的公孫元差點被他吼趴下,他震驚的捂著耳朵,不明白自己這個同僚,怎麽突然轉了性。緊跟著,更加令他震驚的事情就發生了,身後,突然有許許多多的將士開始響應,最初稀稀拉拉的,聽著也不痛快,但慢慢的,就形成了雷霆之勢。一聲高過一聲。“吾之所願,鎮國安北!”“大王仁厚,吾等誓死相隨!”到了最後,就隻剩下不停重複的誓死相隨四個字,一句話,幾千人喊出來的時候,隻讓人感覺聲音真大,而幾萬人喊出來,那感覺就不一樣了。渾厚又廣闊,仿佛是從天上傳下來的,讓望著這一幕的人,忍不住的心生敬畏。在這一遍遍的聲浪當中,蕭融再一次感受到了通體舒泰,他微微挺起脊背,將目光從激動的將士們那裏,移到了屈雲滅身上。他定定的看著這群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剛聽蕭融讓他做個演講的時候,他老大不情願,那時候蕭融就大概猜出來了,他可能從未這樣做過,哪怕鼓舞士氣,也隻是幹巴巴的說一兩句,所以他不知道,當人心被調動著凝聚起來的時候,場麵竟然如此的壯觀、如此的令人熱血沸騰。明明也沒出征,沒有一個具體的敵人,隻是說幾句話而已,連個實際的好處都沒許出去,大家就這樣高興了。屈雲滅的感受十分新奇,等這些人差不多要停了,他才伸手,讓他們停下,然後說道:“不日,本王便要遷都,將士們,本王願與爾等共同打造隻屬於鎮北軍的王都,鎮北軍的王都,絕不比金陵差!”簡嶠這回全神貫注,一秒都沒耽擱,他迅速舉起拳頭:“不比金陵差!”公孫元:“……”等後麵的人重複了一遍,簡嶠又喊:“大王英明!”很快,後麵的人也喊了一遍大王英明。公孫元:“…………”你小子,最近溜須拍馬的很激烈啊。……虞紹燮已經驚呆了,他好歹也是世家子,雖說等級不怎麽樣,可他爹以前就是軍中人士,他也算軍二代了。鼓舞士氣的活,他也看別人幹過,但怎麽說呢,都不會像今日這樣……這樣怪。別人鼓舞士氣,通常都是出征前,帶著對敵人的仇恨和對生死的惶恐,在沒有回頭路的情況下,將士不得不高度緊張,豁出命去。而今日這場景,每個人雖然看起來都挺激動的,但虞紹燮看得出來,這激動,估計持續不了多久,也沒人會為了一場觀刑,就決定把自己的命豁出去。但也不好說,一次是不行,再來一次呢?一而再、再而三,這就像和尚敲木魚,表麵上看是給自己加功德,實際上,就是一遍遍的付出時間與精力,用自我說服的方式加深腦海中的信念。虞紹燮:“……”大王肯定想不到用這種辦法穩固將士對他的忠心,高先生也沒那麽陰險,那就隻剩一個人了。虞紹燮扭頭,看向蕭融。蕭融對上他的目光,麵露疑惑。虞紹燮的表情有點複雜:“……”蕭弟似乎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單純,但……感覺更對他的胃口了。微微一笑,虞紹燮開口:“我決定了,待我回去之後,便寫一封書信,讓我弟弟來投靠大王。”蕭融:“…………”虞紹承?那個該多吃點藥的虞紹承?他表情都有些繃不住了:“怎麽突然這樣決定?”虞紹燮看向不遠處的屈雲滅,淺笑道:“因為大王終於想通了,遷都,便是逐鹿中原的開始,我們兄弟二人,總不能侍奉二主吧。”……沒錯。遷都,就是主動加入了這場權力的遊戲,以前屈雲滅的行動都是被迫的,他要複仇,所以趕走了所有的胡人,他掛念家鄉,所以留在了雁門郡,他看不慣南雍,這才用打臉的方式,自立了一個鎮北王。其實他從未真正的治理過這片土地,他稱王了,行的卻還是大將軍的事。所以別人既警惕他,又看不起他。哪怕在原本的曆史進程中,屈雲滅也從沒露出過自己的野心來,他就是在複仇,一直複仇,到最後,把自己搭了進去。代郡、雁門郡、中山郡,這是小皇帝要給他封王時森*晚*整*理,表示分封給他的國土,他正經擁有的,還是曾經那個諸侯代國。他待在雁門郡,在南雍和外人看來是很老實的行為,而離開這裏,便是向整個天下宣布,他不再受南雍正統的掌控了。蕭融不禁看向屈雲滅,他臉上的血跡未擦,腳邊還有個軟趴趴的屍體,連手上的長刀,都不知道沾染過多少人的熱血。但這樣的他,比穿著親王服飾的他,更讓蕭融覺得耀眼。這才是鎮、北、王啊。眾人仍在歡呼,屈雲滅麵對他們的熱情,終究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的目光掃遍全場,卻在看到蕭融的時候,微微一停。蕭融低著頭,轉過身,在所有人都歡欣沸騰的時候,離開了他。屈雲滅心髒一緊,他不知道,這也是他的直覺在作用。……*這一晚,好多人沒睡好覺,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每個人都感覺自己有使不完的勁。連蕭融也受到了點影響,雖說離開山腳下,士氣凝聚帶來的正麵影響就消失了,他又變成了蕭妹妹,可是,他的心情也是有點小激動的。躺在床上,他的腦海裏還是忍不住的反複回想,屈雲滅站在上麵,八風不動、睥睨天下的氣勢。還真有點帝王之相呢。蕭融閉著眼,嘴角不受控的勾起來,而阿樹收拾完了外麵,正要進來問他,是不是現在就吹燈。然而不經意的一抬頭,他頓時目瞪口呆起來:“郎主,你怎麽流鼻血了?!” 第0022章 人各有命蕭融抬手, 摸了摸自己的人中,結果摸到一手鮮豔的紅色。他定定的看著這些血, 然後霍然起身,揪著阿樹的衣領:“大王呢?!大王他去哪了?!”阿樹:“…………”又來!怎麽每回生病,郎主第一個提到的都是大王啊!阿樹手忙腳亂的給蕭融擦血,可這血越擦越多,仿佛根本就止不住,蕭融一開始還非要讓他回答屈雲滅的行蹤,後來那手就軟綿綿的掉下去了, 整個人跟麵條似的,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但這感覺和以前生病的時候也不太一樣,以前他沒力氣、就是單純的沒力氣, 今天沒力氣、且頭暈,最關鍵的, 這心裏怎麽還燒得慌呢?想起來轉轉,最好是跑兩圈。蕭融:“……”壞了, 出現新症狀了。屈雲滅又出什麽事了,該不會是作大死了吧!阿樹見那血真的止不住,他趕緊跑出去再次求助高洵之。高洵之聽到阿樹的叫聲,立刻急急忙忙的出來,一邊快走一邊聽阿樹說蕭融的病狀, 聽到是止不住的流鼻血,高洵之猛地一頓腳,抬手拍向自己的腦門。“哎呀!該不會是虛不受補吧!”他們已經到外間了, 高洵之說的話蕭融也聽見了, 蕭融伸著脖子看他倆, 高洵之看見他這動作, 連忙走過來,他也會一點診脈的技術,隻摸了一下蕭融的手腕,感到那脈搏又快又強,高洵之就確定了:“真是好心辦壞事,快去請大夫,對了,再叫廚房做一鍋紅棗老雞湯,還有絲瓜鯽魚湯,告知廚房,都別放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