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巡按一來,首先給了縣老爺下馬威,再命人前去傳李公子。巡按不用衙門的人,而是用自己的人,顯然不相信這些捕快。李公子被傳來,麵對張捕頭關切的眼神,一眼也沒看。張捕頭自知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們的關係不可暴露,所以沒多做什麽多餘的事。


    巡按遣退了所有人,隻留下李公子談話,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販賣私鹽一事,所牽涉的地方,本該都仔細調查,張捕頭不知道巡按收到可什麽情報,著重調查他們這個地方。


    張捕頭心急,很快去找李公子,想詢問情況。李管家出來回話,李府閉門謝客,李公子誰都不見。張捕頭不甘心被拒之門外,跳牆進去,找到李公子的房間。


    李公子似乎早料到張捕頭會來,將房門緊鎖,說,“回去吧,我們不要再見麵了。”


    “因為巡按徹查私鹽一事?”張捕頭詢問,“你若真和此事無關,就該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你這樣隻會讓人誤會。”


    “別說了。”李公子語氣淡漠,道,“多謝張捕頭的好意。管家,送客。”


    再不情願,張捕頭還是被請出了李府。張捕頭明白李公子是想避嫌,便將全幅心力投入到尋找真相中。然而,張捕頭開始調查還沒十天,巡按突然下令,私鹽案告破,罪魁禍首是李公子。張捕頭不信,與巡按爭論,巡按扔出一堆文案,還有一個帳本。


    那個帳本上記載著私鹽買賣的人員,首犯赫然是李公子,那些文案,大多是李公子賄賂官員,又收取下麵之人賄賂的書信。證據確鑿,巡按再喚來一名人證,那人證竟是李公子的小廝,他將李公子買賣私鹽的事情和盤托出。張捕頭不願相信,他認為李公子不是那樣的人。


    巡按見張捕頭不相信,特命他去抓捕李公子,好當麵詢問。張捕頭急忙去找李公子,衙門的人,巡按的人都緊跟在他身後。來到李府,李府已然蕭條,進府之後沒見到一個下人。張捕頭等人一走進來,李公子站在大廳,身著淡淡青袍,微微而笑等著他們。


    張捕頭髮話,讓他們等在外麵,眾人各自望望,沒有反駁。張捕頭走進大廳,看著麵前一臉笑意的李公子,心中百味雜陳。“我要聽解釋。”


    “沒有解釋。”李公子淡笑,道,“張捕頭,你是衙門裏唯一沒有把柄在我手上的人。沒有把柄,便製造出把柄,所以,和你的一切,都是假的,為的隻是利用你。”


    “還有嗎?”張捕頭直視李公子,問,“你要告訴我的話。”


    直直看著張捕頭,李公子非常認真地說,“那些證據都是真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張捕頭走向前,抓住李公子的衣襟,死死盯著他,“我有判斷力,我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你什麽都可能騙我,唯有感情不可能!”


    注視張捕頭的雙眼,看進他的內心,李公子沉默片刻,向前靠進張捕頭懷裏,“張捕頭,你要盡忠職守,隻能抓我歸案,其他什麽都不要想,我隻是一個犯人。”


    緊握雙拳,張捕頭有股衝動,他想帶李公子逃,可他心中明白,這不可能。“李公子聰明絕頂,為什麽不為自己找一條出路。”


    “因為聰明反被聰明誤。”李公子眼神定定地看著一個方向,回答。


    隨後,張捕頭抓李公子歸案。因為人證物證俱全,李公子也直認不諱,最後結案,判定李公子死刑,家人發配,家產沒收。然而早早的,李公子已遣散家中所有人,所以,最後處刑的隻有李公子一人。


    ☆、七


    張捕頭撫摸冷冰冰的石碑,四周天色漸漸暗沉,他卻不願挪動一步。要說張捕頭此生最後悔什麽,便是沒有在李公子還活著的時候,帶著他逃,即便以後成為朝廷要犯,也好過如今渾渾噩噩,了無生趣的日子。


    李公子被關在死刑牢房裏,到時間便處決。張捕頭走進昏暗的牢房,來到關押李公子那座牢前,看著李公子一身單薄的囚衣穿在身上,整個人蜷縮在牆角,心中微疼。


    “需要什麽,我去給你準備。”張捕頭輕輕問道,語氣中滿是愛憐。


    搖搖頭,李公子抬頭看向張捕頭,昏暗的牢房裏,李公子臉上仍然掛著淺淡的笑容,“什麽也不需要,隻要以後每年清明節和忌日,你能來看看我,就足夠了。”


    皺眉,張捕頭恨鐵不成鋼,道,“為何要那麽快認罪,即便人證物證俱全,也要移交京城,由皇上定奪。”


    微微笑著看張捕頭,李公子道,“都是一樣的,隻是早晚而已。”


    “哪怕多一天也好。”張捕頭手指摳著牢房的欄杆,聲音嘶啞道,“哪怕多留你一天在這世上。”


    李公子起身,走到張捕頭麵前,兩人隔著牢房的欄杆對望。李公子伸出手,握住張捕頭的手,輕輕撫摸他已然破皮的手指,“是你抓住了要犯,你立了大功。”


    “我……”張捕頭急忙想解釋,李公子阻止了他。


    “聽我說完。”李公子認真說道,“這是你的功,哪怕不能高升,也有賞賜,你該得的不要推辭。還有,不要想著為我做什麽事,這樣的結果最好。”


    張捕頭輕輕搖頭,道,“這樣的結果不好。”


    對著張捕頭微微笑,李公子低頭在他手上印下一吻,“記住我說的話。”


    記下李公子的話,張捕頭出了牢房,他一夜輾轉難眠,心總不安。天剛明,有個小捕快前來通知,李公子死在牢房裏,死因,服毒自殺。張捕頭感覺腦中‘嗡’地一聲,仿佛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匆匆趕到牢房,張捕頭隻來得及看見仵作把白布蓋在李公子身上。


    張捕頭抬腳欲上前去,被隨後趕來的縣老爺命人抓住。牢房裏,巡按,仵作等人都在,張捕頭此時衝出去,送的可不止他一個人的命。張捕頭被縣老爺派人關起來,直到李公子入葬之後才將他放出來。


    所謂入葬,不過是草草埋葬,挑的還是十分荒涼的郊外,野獸居多,人跡罕至。張捕頭被一個捕快帶到李公子的墓前時,他愣愣地看著那裏,不前進,也不動作,就那樣看著看著。張捕頭在李公子墓前站了幾天,最後還是縣老爺派人來將他押走。


    縣老爺知道張捕頭難受,無處訴說,隻能憋在心裏,誰也沒辦法幫他。張捕頭此後話少了,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發呆,他一直記著李公子的話,每年李公子的忌日和清明節都來。


    今年是第五個年頭,回首往事,明明清晰如昨,卻過了五年。天色全暗下來,月亮靜悄悄掛在天空,除了微微的月光,這四周再無什麽光亮。張捕頭今日想就這麽陪著李公子,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想。


    眼角瞄見什麽耀眼的亮光,張捕頭轉頭看過去,對麵山腰處,有著兩個光電,猶如野獸的雙眼,猩紅,閃爍。這樣的深山老林,怎麽會有光亮,張捕頭起身,就著月光,下山,前往對麵山上。


    穿山越林,張捕頭來到光亮的源頭,從灌木叢中走出,張捕頭看到一座大宅子,此宅子掩藏在深山之中,竟沒人發現。而張捕頭所看到的亮光,便是宅子前懸掛的兩個燈籠。此宅子沒有匾額,也不知什麽人居住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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