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倒還好,但大伯腿傷才剛痊愈不久,阮祺不想在忙過婚儀後,還要讓大伯為自己的事情憂心。“我騙他們你與我一起離開回關外了,有崔廟祝作證,你大伯他們不會起疑。”清珞道。“下界地域有限,最多一月……”阮祺深吸口氣,忽然笑了笑,伸手扯住身後人的袖角。“沒關係,你不用心急,這邊條件還不錯,吃喝都有,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清珞沉默許久,懷裏人嗓音輕顫,明顯也是不安的,但比起指責和催促,對方第一個想到的卻是安慰自己,讓他不要心急。河麵蕩起漣漪,阮祺感覺耳後被人輕吻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臉紅,身周的溫度便徹底消散無蹤。似乎有聲音傳來,可惜阮祺已經聽不清了,隻感覺自己迅速下墜,再一次沉入夢鄉。蕪河村,水神廟內。清珞睜開眼,跪在麵前的兩人頓時將頭埋得更低。靜室落針可聞,空氣潮濕而陰冷,寒風吹過,在地麵結出銀白的冰霜。陶玄景手中的法印已然破碎,一口血險些直接嘔出,卻被他強行咽下,嘶啞著嗓音道。“噶什在大漠幾種通用語裏都有移動的含義,咳!就意味著,那邊很可能不止有一個噶什村。”數量不定,位置不定,且都在不斷的移動之中,加上有仙翁阻撓,在君上無法使出全力的情況下,尋到阮祺的可能微乎其微。清珞並未開口,隻垂眸盯著兩人。一旁的梅秀舟噤若寒蟬,都有些羨慕外出辦事,四處奔波的嶽聞朝了。嶽將軍雖然辛苦,但至少不必如他們一般直麵仙君。眼前仙君其實與過去在無念天時並無任何差別,都是一樣的威壓攝人。然而他們已經習慣了落入凡塵後的仙君,再回到此時,甚至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或許也不是全無辦法,”擔心同僚嘔血身亡,梅秀舟硬著頭皮開口道,“既然君上神力不能使用,那麽,是否可以借住凡人本身的力量。”“自古財帛動人心,大漠多有沙匪盜賊,對當地情況最是了解,隻要銀錢足夠,未嚐不能借助他們的力量。”四周安靜,梅秀舟等了半晌,也沒等來上首之人的回應,額頭逐漸冒出冷汗。就在他忍不住開口請罪時,頭頂終於傳來聲音。“你覺得,仙翁會沒有防備到這一點?”梅秀舟斟酌著詞句道:“仙翁心思縝密,卻並非算無遺策,在他眼中凡人孱弱,幾乎與螻蟻無異。”“他會提防著仙君派人找尋,卻未必會防備那些隻懂舞刀弄槍的普通凡人。”清珞思忖片刻,輕輕頷首:“……也好,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安排吧。”“是。”梅秀舟渾身鬆懈,知曉自己是逃過這一劫了。還在嘔血的陶玄景沒敢等對方吩咐,搶先道:“屬下會修補好法印,盡快卜算出阮公子的位置。”兩名下屬相互攙扶著離開,已經臨近清晨,清珞望著窗外的晨霧。……沙漠嗎。清早阮祺依舊是被渴醒的,起身後足足喝了大半壺冷水,總算感覺自己活過來一些。阮祺摸了摸臉頰。好在他昨晚塗了些麵脂,不然照這樣幹燥下去,他身上也要跟著起皮皸裂了。聽見臥房裏的響動,杉十五端了水盆進來,順便將一碟糕點放在桌邊。“君後醒了,這是杉十一做的玫瑰酥,您嚐嚐可還合胃口。”跟隨在阮祺身邊的共有三名傀儡仆從,杉十五負責看守護衛,杉九負責內外雜務,這位杉十一,如今看來應當是負責日常飲食的了。碟子裏的玫瑰酥與店鋪裏賣的很是不同,小巧細致,比起糕點,倒更像是某種精巧擺件。阮祺拿起嚐了一口,麵上神情古怪,委婉著道。“那個……你們還是準備材料,讓我自己來做吧。”他雖然不擅長做糕點,但自認隻要原材料夠好,做出的味道絕對不會比眼前的玫瑰酥更差。杉十五皺眉,告了罪後也低頭嚐了一口,隨即便明白是什麽緣故了。“君後恕罪,凡間食材沒有靈氣,杉十一估計是用了上界的做法,味道才會出現偏差。”傀儡仆從靈智有限,不懂變通,否則換了梅秀舟來做,想來都不會做出這種離譜的味道。阮祺聽到某個詞匯,好奇問:“那個,靈氣是什麽?”“靈氣……”杉十五猶豫著該如何解釋時,忽然被身後沙啞的嗓音打斷。“小君後好奇靈氣是什麽,剛好,老臣今日正準備教導您一些上界常識,”老者拄著拐杖,語氣平緩道,“小君後是想現在學,還是等用過早飯之後再學?”阮祺瞬間站直:“先吃飯。”對不起,他忽然沒那麽好奇了。瑤台仙翁雖然對他態度恭敬,但隻要決定好的事物,向來不會輕易更改。阮祺磨蹭著吃過早飯,在老者的注視下,最終還是搬凳子坐在桌邊,手裏握著紙筆,頭痛地聽老者授課。天知道,他除了幼年時被娘親教導過一些文字,還從來沒如此認真學習過。老者語速很快,內容艱深晦澀,阮祺聽得兩眼轉圈,也隻勉強聽懂所謂靈氣,應當是遊離在上界的基本氣之一,與之類似的還有魔氣,妖氣等。至於什麽魔神,什麽魔種,阮祺則是有聽沒懂,隱約感覺似乎是與郎君先前的重傷有關。阮祺無法理解,一個如此可怕的事物就不能遠離嗎,為何非要以命相搏不可。老者凝視著他,良久才用喑啞的嗓音開口道。“是能夠遠離,但若是將魔神放出無念天,萬千小世界便會因此而遭殃……仙君庇佑天下蒼生,您是仙君伴侶,當明白其中的道理。”“好了,”老者撫掌道,“這些舊事無聊,小君後應該也聽膩了,正好時辰還早,請小君後回去溫習老臣方才教導您的法術吧。”溫習什麽?什麽法術?阮祺杏眼瞪圓,不是,他剛剛是不是漏聽什麽了。事實證明,根本就不是他走神漏聽了,而是對方的確隻隨口提到了一句,所謂自如運轉體內靈氣,便可達到呼風喚雨,移山倒海之能。老者苦口婆心:“您如今還是凡人,沒有法力修為,老臣無法將您帶回無念天,想來仙君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會甘願陪您留在下界。”“仙君是無念天主,無念天一日都離不開仙君,還請小君後盡快提高修為,好讓一切都回歸正位。”阮祺頭皮發麻,壓力山大。原本他是打算清早到附近去轉轉,收集信息,順便尋找可能離開的辦法。如今可好,一直到晌午,他都枯坐在桌邊,對著麵前的一塊玉石發呆。阮祺甚至懷疑,老者是故意給他安排完不成的任務,好讓自己沒有空閑再做其他。杉十五端了茶水進來,見阮祺愁眉苦臉,低聲勸道。“君後不用急,小人跟隨在仙翁身側時,曾經聽到過您在廟市上撈魚的傳聞,沒有人能在撈魚時百發百中,君後是否有想過,那可能就是您在無意中使用了某種法術。”阮祺忽然抬眼。確實,他之前就覺得奇怪了,崔廟祝隻說那是神明保佑,讓他不必多想。“能帶我去死水湖嗎?”阮祺問。隔空取物他實在是學不會了,可再讓他撈一回魚,他說不準能找到些感覺。“抱歉,”杉十五神情歉意,“仙翁下了禁令,不許您靠近任何水源。”阮祺:“……”行。法術是學不會的,水源是不能靠近的,阮祺徹底服氣,幹脆鹹魚躺平,晌午也不做飯了,帶著杉十五到附近的村莊裏閑逛。與蕪河村不同,這裏的村莊房屋排列密集,彼此緊挨著,中間隻餘下窄窄的巷道。來往村人脊背佝僂,麵貌枯瘦,像是早已經對外鄉人司空見慣,神情麻木地從他們身旁路過,連目光都不肯投來一個。“這裏的人,是不是有什麽不對?”阮祺小聲問。村莊裏大半都是頭發花白的老人,極少能見到年輕男女,孩童更是隻有零星幾個。明明村外那些貨郎還很正常,可一旦進到村子裏,就感覺四處都透著詭異。“回君後的話,衫九與小人查探過周圍村莊,確認並沒有任何危險。”杉十五護衛在他身側道。阮祺點點頭,或許是他想太多了,當地環境困苦,的確有可能使年輕人背井離鄉,到外地去討生活。而年輕人都離開了,孩童自然也就跟著減少了。然而寬慰了自己,阮祺還是覺得哪裏不舒服,正要轉身回去,忽然聽背後有人喚他。“還請公子留步,在下有事想求您幫忙!”聲音有些耳熟,正是阮祺昨日在集市上遇見的那名年輕公子。今日對方換了件深色錦衣,因為奔跑太快,以至於衣衫有些淩亂,眼裏明顯透出焦急。阮祺停下腳步,疑惑望向他。青年頓時尷尬,站定理了理衣袖,朝他拱手道。“打擾公子了,在下顧允海,來這邊是想要求購一樣物品,因為語言不通,直到今日也沒能如願。”“若是公子肯幫忙的話,無論最後是否能成功,在下都願出十兩,不,十五兩銀子作為酬謝!”阮祺仔細打量顧允海。不是錯覺,這人的確讓他有種莫名的親近和熟悉。“你是大昭哪裏人士?”阮祺忽然問。顧允海一愣,不過還是如實作答道:“在下是京城人士,最近隨父親到此地來辦事。”“那你去過……”阮祺想問他是否去過常淵縣,不過試了幾次也沒能成功,隻得放棄。“算了,你想要何時去買東西,我陪你走一趟便是了。”“好好!”顧允海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