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祺的爹名叫阮成彪,是個十足的混賬東西,好吃懶做,遊手好閑,家裏什麽重活都不幹,整日隻知伸手朝兄長要錢。阮成豐是個實心的,好容易幫襯著弟弟娶妻生子,結果轉頭才不過五年,弟媳便改嫁了他人,弟弟也不見了蹤影,甚至連孩子也丟給他們來撫養。整整十三年啊。不聲不響的,這夫妻倆竟然沒一個想過來瞧瞧孩子的!阮成豐也覺得尷尬,不過還是道:“其實我也是聽村裏人說的,成彪他……最近好像搬回來了,前日有人在縣裏的街市上見過他。”阮成豐瞧著冷硬,其實最是心軟,阮成彪做的那些糟心事他當然也有怨氣,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兄弟。更重要的是,他總忍不住心疼阮祺。成婚是頭等大事,侄子自小寄養在他這裏,如果連婚儀當日都沒有爹娘在場,往後會不會留下遺憾?“不見!”董念直接道,“不單祺哥兒,你也不許去見,要是讓我知道你偷偷去見他,看我錘不錘你!”“……哎。”阮成豐隻得歎氣。夜深人靜,屋內點了油燈,阮祺攥著筆杆,對著麵前空白的喜帖發呆。成婚送喜帖的習俗,說來還是從京城傳下來的。大紅灑金的喜帖,端正秀麗的字跡,顯得辦喜事的人家懂規矩,有底蘊。一般不識字的人都會請村裏的書生幫忙代筆,無需花錢,隻送幾樣糕餅果子做潤筆費就成。偏偏阮成豐性情執拗,說既然阮祺原本就識字,那便不勞煩外人了,擬了具體內容後,叫他自己抄寫在喜帖上。然而問題是會寫字,並不代表寫得好。阮祺是習過字沒錯,但如今時隔日久,叫他握筆寫字,還不如叫他直接在紙上繡花。這一手的狗爬字,他怎麽好意思拿給外人瞧!阮祺苦著臉,正當束手無策時,就聽窗外再次傳來熟悉的輕響。將紙筆丟到一旁,阮祺想也不想便撲到窗前。清珞站在窗邊,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對麵人杏眼晶亮,神采飛揚,仿佛眉梢眼角都透出喜悅。“這麽高興見到我?”清珞捏了把他的臉頰。“嗯!”阮祺連忙點頭,身上穿著他昨晚送來的雪白裏衣,努力放輕嗓音。“大伯今晚睡得早,房門都關著呢,你快點進來。”清珞依言進到屋內,剛摟住對方的腰身,就感覺一疊東西被塞進懷中。“來來,你字寫得好看,快幫我抄喜帖!”大約是沐浴時用了薔薇露,阮祺整個人都透著股淡淡的馨香,臉頰微紅,望向他的目光裏滿是期待。清珞:“……?”蕪河村東盡頭,小院內,三人圍靠在雞棚麵前,仿佛難兄難弟。“所以現在怎麽辦,眼睜睜看著仙君留在下界,不肯回歸無念天嗎?”梅秀舟蹲得腿麻,稍稍挪動了下姿勢。經過兩位同僚的告知,他已經大致知曉了情況,隻是很不理解一個一等天將,一個三品星官,為何都坐以待斃,完全不考慮破局的辦法。“不然能怎麽辦,”陶玄景攤手道,“或者你去勸勸君上,看他肯不肯改變主意。”梅秀舟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當麵勸仙君,他可不敢。雞棚前突然傳來驚呼。“下了下了,”穿褐色短衫的天將驚喜道,“你掐算得沒錯,這雞果然是夜裏下蛋!”同樣穿短衫的星官撿起雞蛋,回頭朝梅秀舟道。“走吧,今晚請你吃韭菜炒雞蛋。”第40章 夜裏下了場雨,阮祺很早便起來了。一臉乖巧的洗漱穿衣,將袖口挽至手肘,沒用伯母催促,便自覺到灶台前淘米洗菜。回憶起昨晚的事情,阮祺到現在還忍不住心虛。昨日清珞偷跑來大伯家裏,起初的確是幫忙抄寫喜帖的。後來喜帖抄完,阮祺沒留神被對方抱到桌上,鬧出好大的動靜,甚至連白瓷的茶杯都打碎了。阮祺整晚都在膽戰心驚,生怕伯母進屋來訓斥自己。然而一切風平浪靜,直到第二日天明,也依舊是無事發生,仿佛大伯與伯母全都睡得太熟,以至於什麽都沒有聽見。“昨天的肉餅還剩下些,不用做飯,熬點米粥就行了。”董念忽然道。阮祺迅速直起身子:“哦,好!”“肉餅涼了,我去鍋裏煎一下吧。”董念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繼續揉著盆裏的麵團。今天是村裏開廟市的日子,剛好地裏鮮嫩的韭菜長成了,可以拿來做油煎韭餅。阮祺煮了米粥,熱了肉餅,等待許久依舊沒等來伯母的教訓,甚至都有些迷惑了。所以真的沒聽見嗎?沒聽見好!阮祺鬆了口氣,剛把熱好的肉餅端到桌上,就聽大伯輕咳了一聲。“昨晚……”阮成豐方才張口,就被董念在桌下狠狠踹了一腳,頓時將沒說完的話都咽了回去。“昨晚我和你大伯商量過了,”董念神色平靜,順勢接過話頭道,“最近新知縣上任,縣裏頭亂得很,未免起什麽爭端,便不去縣裏擺攤了。”“是是,”阮成豐也回過味兒來,點頭讚同道,“這兩日縣裏太亂,多了好些巡街的衙役,到處都人心惶惶的。”“反正咱們這兒離毓川縣也不遠,你和郎君若是再想買什麽東西,便不要去常淵縣了。”阮祺有些疑惑。他昨日剛去過常淵縣,感覺街道人流穿行,雖說少了些商販,但也並沒有兩人說的那般混亂。隻是對上伯母嚴厲的目光,阮祺絲毫也不敢反駁,趕忙答應道。“知道了,那我往後不去常淵縣了。”已經習慣了在廟市上出攤,一家人沒有太趕時間,用過早飯,將屋子裏外都收拾了,才推著板車來到村口。水神廟山腳下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群,到處都是熙熙攘攘。阮祺去廟裏接了清珞,照例去收取一文的攤位費用。“小廟祝過來了,等會兒還要上台祭神嗎?”有相熟的攤販熱情招呼。“應該會祭神吧,先前我有事沒來,今日可一定要過去瞧瞧。”一文的費用不貴,沒有攤主會吝惜這點銅錢,都是直接丟進錢袋裏的。收了錢,阮祺笑著搖頭:“今天不祭神,神仙也有自己的事忙,哪能回回都去打擾。”“不過下月是水神誕辰,崔廟祝說要辦場大的祭神禮,特別熱鬧,到時大家都可以來瞧。”眾攤主紛紛點頭,說一定過來觀禮。也有攤主聽說阮祺要重辦婚儀小聲道喜的,一名老婦人牽了阮祺的手,塞了個瓷娃娃給他。“這是金娃娃,保佑你們以後孩子身體康健的。”老婦人慈眉善目,瞧著卻有些麵生,阮祺隻大約記得對方是曾經來過廟裏的香客。阮祺道了謝,原本想將瓷娃娃的錢給對方,卻被老婦人再次拉住。“小廟祝收著吧,我閨女也是給人衝喜的,那家人心善,病好後重辦婚儀,明媒正娶將我閨女抬進家門。”“如今苦盡甘來,夫妻和睦,”老婦人拍著阮祺的手背,“……你們也要好好的。”瓷娃娃與市麵上的瓷器擺件不同,捏得圓圓胖胖,身上圍著金色的肚兜,上麵寫著大大的“福”字,十分精巧可愛。阮祺瞧著也覺得喜歡,隻是想起這金娃娃的寓意,又禁不住有些羞赧。“在看什麽?”清珞忽然靠過來問。“沒!”阮祺嚇了一跳,匆忙將娃娃揣好,隻是動作太大,露出微敞的領口。清珞垂眸,盯著對方頸側還未消散的痕跡,抬手幫他將衣襟理順。“快到晌午了,回去睡午覺嗎?”阮祺藏好娃娃,莫名其妙。既然快到晌午了,不應該先找地方吃飯嗎?有了上回的經曆,午飯阮祺再不肯吃廟裏的素齋了,想不出吃什麽,索性拉著清珞在廟市上亂逛。東家吃兩塊蜜餞糕,西家吃一碗油酥餃,粉果子,水餡包,烤河蝦,最後再用錢婆婆的芝麻圓子收尾。阮祺吃得滿足,正喝一杯紫蘇飲消食,突然聽外麵鬧哄哄的,也不知出了何事。“哎,外麵來了好些貨船,說是從蕪河碼頭那邊來的!”錢婆婆的小兒子突然跑回來道。“碼頭?”錢婆婆煮圓子的手停住,“河道那麽窄,貨船能開來嗎。”錢婆婆有女兒家在縣裏,自然也是去過河市的。那樣兩三層的大貨船,別說到蕪河村來,便是去常淵縣裏都有些困難吧。錢婆婆兒子連忙搖頭:“不是大貨船,是那種類似漁船的小舟,來了十幾艘呢,就停靠在岸邊,直接在貨船上擺攤,賣好些個稀奇貨物。”“是誰家的貨船?”阮祺心頭一動,忽然開口問。不出所料,果然等來對方的回答:“是京城梅家的船,梅少東家親自帶來的。”梅少東家,梅秀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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