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全都擺到台麵,頓時整個房間都顯得充實起來。越來越有家的模樣了。阮祺用布巾擦幹淨手,環顧四周的擺設,滿足地舒了口氣。正打算將布料疊好放進櫃櫥時,才發現裏麵不知何時塞了件裏衣。顏色潔白瑩潤,尺寸略小,這件裏衣他在林家成衣鋪裏見過,似乎一件就要二兩銀子。而就在不久之前,阮祺剛給了清珞二兩銀錢,讓他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如今想也知道,這件裏衣究竟是誰買回來的。“又亂花錢。”阮祺輕聲抱怨,動作卻極輕,十分珍惜地將裏衣仔細疊好。床鋪裏的人閉著眼睛,麵色略顯蒼白,烏黑的長發散落在肩上,伴隨著呼吸輕微起伏。阮祺幫他將被子蓋好。呆呆望了半晌,總算回過神來,連忙伸手拍了拍發熱的臉頰,轉身去收拾外間的灶台。蕪河村,水神廟內。連每日固定的敬香都顧不上,崔廟祝丟下簽筒,眼裏滿是熱切,幹瘦的手指緊緊抓住江聿升的衣袖。“今天在河神廟前神仙顯靈了是不是,你就在隅山村,應該親眼瞧見了,此事是不是與阮祺有關?”江聿升眉頭緊鎖著,試了幾次也沒能將衣袖拽回,無奈歎息道。“隻是村裏亂傳的閑話,所謂神仙顯靈都是無稽之談,祺哥兒隻是去了河邊撈魚,後來那賀擎自己不留神掉進水裏。”“不對,一定是神仙顯靈,”崔擇川抓著眼前人不放,“不然為何每次都這樣巧,那姓賀的又不是蠢貨,怎麽可能自己往水裏麵跳。”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崔廟祝的臉上突然迸發出笑意。“是,姓賀的確實是蠢貨沒錯,不然他怎麽會當眾為難祺哥兒,如今可好,神仙顯靈了,我倒要瞧瞧往後還有幾個人敢去隅山村的廟市!”聽到這話,江聿升撚著八字胡,眼眸微微眯起。崔廟祝雖然瘋瘋癲癲,但卻提醒了他一件事,是否真的有神仙顯靈其實並不重要。要緊的是,一旦所有人都認定賀擎是受了神罰,那他背後的河神廟必然也會跟著聲名掃地,隅山村的廟市自然也再無法繼續辦下去了。而蕪河村就臨著隅山村,這每五日一次的人流會湧向何處。想起廟市的熱鬧,想起源源不斷的攤位收入,江聿升的表情頓時變得意味深長。“崔廟祝……所言在理,是我想岔了,千真萬確就是神仙顯靈沒錯,日後誰若說這些隻是巧合,那便是對神明不敬。”“哦對了,”江聿升突然福至心靈,“你先前不是一直說還沒決定繼任的廟祝人選嗎,不如,就定下是阮祺如何?”村子裏廟祝都是靠家族傳承,上任老廟祝性情古怪,無妻無子,便收養了崔擇川在身旁,讓他繼承了廟祝之位。眼下崔擇川並未成家,自然也沒有繼任的人選。與其等日後再臨時挑人,不如便選了阮祺,剛好也可以趁機將神仙顯靈一事徹底坐實。崔廟祝的眼眸緩緩睜大。讓阮祺,做下一任的廟祝?“既然崔廟祝沒有異議,”江聿升端詳著他的神色,麵帶微笑道,“那我便去召集村中族老,這幾日就將事情定下來吧。”趁熱打鐵,也免得夜長夢多。因為晌午回的早,清珞醒來時天雖已經暗了,卻並沒有到吃晚飯的時辰。外間點了一盞油燈,豆大的火光下,阮祺捧著白天剛買回的綾布,轉頭朝他招了招手。“剛好你醒了,過來我幫你量一下身長和肩寬。”清珞頭腦還有些昏沉,不過依舊起身上前,被阮祺拉到桌邊站好。家裏沒有木尺,隻有阮祺從伯母那裏借來量衣用的布條,尺寸其實並不準確,不過反正人就在家裏,隨時都可以修改,即便差個一寸半寸也沒什麽要緊。“你原來在關外都吃什麽的,怎麽生得這樣高?”阮祺仰起頭,費力幫對方量著身長,累得手臂都酸了。都說關外天氣苦寒,漢子飲酒吃肉,故而都生得身強力壯,人高馬大。清珞雖然長相容貌不似關外漢子,但身高放在常淵縣附近也算得上是鶴立雞群了。“食瑤草,飲瓊漿。”清珞隨意道。阮祺小聲吐槽:“你是神仙嗎,還飲瓊漿。”由於眼前人實在太高,阮祺兩隻腳都踮了起來,手臂努力伸平,比劃著對方肩膀的寬度。沒等量完,突然感覺腳下騰空,阮祺嚇了一跳,才發覺自己被對方整個抱了起來。清珞抬起眼眸,唇角噙著笑:“這樣量吧,更方便一些。”阮祺緊攥著布條,心跳得飛快,故作鎮定點頭:“那那你先別動,我馬上就量完了。”上九天,無念天。寒風如刀,霜雪肆虐。銀甲天將收起長戟,望著眼前滿目瘡痍的荒原,重重深吸口氣。“你那邊情況如何?”身披金帶紅袍的星官同樣一臉疲憊,傷勢不比他好上多少,麵色慘白,頸側還帶著被魔氣浸染的道道汙痕。“無事,都已經處理幹淨了。”銀甲天將沉聲道。上界與魔神激戰千年,整個無念天皆淪為戰場,屍骸遍野,生靈塗炭,數不盡的血水流淌。如今魔神自九天之上隕落,早已千瘡百孔的無念天總算是有了片刻安寧。“這天地間的魔氣,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清除幹淨了。”紅袍星官忍不住感歎。“慢慢來吧,”銀甲天將環顧四周,“魔神隕落,殘餘的魔種也皆被斬殺,接下來該如何,還需等仙君的旨意降下。”兩人停住不動,都等著對方上前領路,良久沉默對視。“你不知仙君禦駕何處?”銀甲天將問。“你都不知,我到哪裏去知曉。”紅袍星官不文雅地翻了個白眼。詭異的寂靜,風雪卷過荒原,銀甲天將隻感覺渾身的傷口都要裂開了。“不是你安排傀儡將仙君送回仙宮寢殿的嗎?”“是啊,”紅袍星官頷首,“可那會兒仙宮已經坍塌大半,我便叫傀儡仆從將仙君送去你那邊了。”銀甲天將是眾仙家裏武力最高,傷勢也最輕微的一個,彼時仙君重傷昏迷,遍地都是魔種作亂,自然要送到對方那裏比較安全。“你沒接到嗎?”紅袍星官遲疑問。銀甲天將冷汗涔涔,拚命搖頭。兩人四目相對,半晌過後,皆露出驚恐神色。救命,仙君不見了!第12章 第二天早飯是在大伯家吃的。因為家中有傷患需要補養身體,這兩日董念每回做菜都盡量做到有肉有蛋。今天也是同樣,加了紅棗煮得稠稠的粟米粥,塞滿肉餡和小蔥的肉煎餅,蒜蓉炒河蝦,還有每人一大碗的野菜雞蛋湯。野菜是閑暇時董念領著阮祺一起到山腳下挖來的,清香微苦,剛好可以用來解肉食的油膩。吃飽了早飯,董念將全家人召集起來,準備商議到縣裏出攤的事情。“昨日我已經和祺哥兒細細說過了,以咱家如今的情況,確實不適合再做別的,小食攤成本低,也不費什麽工夫,的確可以先試一試。”董念開門見山道。“麻煩,”阮成豐哼了聲,“你們想擺攤自己擺去,總之我還是進山打獵,不和你們折騰。”阮祺聽這話就知道不好,連忙伸手幫身邊人捂住耳朵,果然便聽見一陣怒吼。“還想打獵,我看你是沒長教訓是不是,你再敢跑上山去試試,我明日就把你那破角弓當柴火燒了!”阮成豐被吼得直縮脖子,終於放棄似的搖頭。“行行,不打獵了,都聽你的還不行。”董念氣得擰了他一把,隨後轉向阮祺兩人,重新露出和藹笑容。“總之先定下去縣裏擺攤了,不過具體該賣什麽,我還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春季能拿來擺攤的吃食很多,餅攤,麵攤,茶攤,香飲攤,各種零嘴兒雜貨攤。不過茶攤和香飲攤可以先排除,他們家裏沒有進茶葉和香料的渠道,成本太高,很難開得下去。餅攤和麵攤倒是不錯,董念做飯手藝好,動作也利落,以往還幫人做過婚宴的流水席,拿來出攤絕對綽綽有餘。隻是這兩樣攤位鋪起來有些大,可能需要雇輛大點的驢車或騾車,才好將東西都搬送去縣裏。“那做豆糕豆團怎麽樣?”阮祺忽然道。他剛在廟市上吃過紅豆糕,記得那人的攤位並不大,而且也無需擺放桌椅,客人捏在手裏就吃了。董念考慮片刻點頭,這個不錯。紅豆綠豆芸豆,都可以拿來做豆糕豆團,瞧著種類豐富,其實用料都差不多,做法也簡單。董念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可行,伸手摸了摸阮祺的頭發。“哎,到底還是咱家哥兒有主意,就這個了,也不用等明日,等下就把材料都買齊了。”村裏就有專門賣豆子的人家,董念做事向來雷厲風行,當下便領著阮祺去買豆子和糯米粉。綠豆和紅豆皆是每鬥五十文,糯米粉每鬥七十文,考慮到可能還需要買出攤用的推車及蒸籠,阮祺額外揣了二兩銀子在懷裏。主事的人都走了,隻留下屋內兩名傷患麵麵相覷。阮成豐咳嗽了一聲,目光不自覺瞥向掛在牆壁的角弓。“想去打獵?”清珞安靜望著他。“你幫我保密?”阮成豐滿眼期待。“不,”清珞幹脆道,“我會第一時間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