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霜心裏算了一下,那時候離過年還有好幾天,時間還算充裕,還能抽空把臘肉臘腸都熏出來。兩人說話的功夫芋頭就已經剝好了,這種芋頭個頭不大,每一個用刀從中間劃成兩半就行。宴清霜起身去把吃鍋子的高湯加熱,然後把豬肉下到鍋裏炒幹炒香。想到待會還有個蘸水就隻加了幾顆幹辣椒,等肉炒好後再把熬好的高湯倒進去。外麵寒風呼嘯,從背後山口席卷而來,夾雜著紛紛揚揚的雪花覆蓋在院裏。兩人沒去堂屋,就在灶房裏圍著火爐,吃著暖呼呼的鍋子別提多愜意了。爐子下麵還開了兩道小門,就連腳都是熱熱的。顧庭風從半開著的門縫裏看了一眼,小黑小黃兩個不知道冷的,還在外麵玩,就把它們都叫了進來,趴在灶膛前把皮毛烤幹了再說。吃完飯兩人也沒動,收拾了碗筷就挨在火邊取暖。宴清霜把從南瓜裏掏下來的南瓜子,放在灶台邊沿炕熟,黃白色的圍了大半圈。這個不占肚子,哪怕剛吃了飯都能再吃一些,炕熟以後脆生生的,吃到嘴裏越嚼越香。“我改日多開些南瓜,把裏麵的籽都掏出來,用粗鹽炒著吃,那樣更香。”“好。”宴清霜突然扭過頭,盯著顧庭風說道:“還有,溪哥兒家殺豬那天你不準再喝酒了。”這幾日幫別人家殺豬,酒水自然少不了,顧庭風每次回來都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氣。雖然他酒量好,從來沒有喝醉過,但是喝多了傷身,顧庭風自然不會讓夫郎擔心,當即就保證不會再喝了。“嗯,不要喝了。”宴清霜湊過去挨著他,輕聲道:“等開了春,天氣好了,我再去山上給你摘糖罐子泡酒,我還跟哥麽學了些,知道山上有些果子可以泡酒,到時候我都給你泡。”第94章 抓豬果酒偶爾喝些,不會對身體有害處,反倒能疏通經脈,養人,大有裨益。顧庭風垂下眼眸,親了一下他頭發,溫聲道:“好。”大壯家今年殺的年豬特別大,大概三百多斤近四百的樣子了。前來幫忙的人都站在豬圈門口觀望著,尋思著待會該怎麽趕出來,並且抬上殺豬桌上麵。顧庭風道:“怪不得你家要請這麽多人,這豬太大了,不多幾個待會真按不住。”吳大壯見大家都在驚歎自家的年豬,高興的嘿嘿直笑,“這都多虧了我夫郎,每天精心伺候著。”吳大叔也高興,去年給阿麽看病,家裏的年豬都賣了,沒殺年豬,聽著別人家院裏殺豬時的叫聲,心裏別提多難受了。所幸今年自家也宰上了,而且這年豬的重量在村裏應該也算頭一份了。過年殺這麽大的年豬,臉上有光,這一大早上起來燒水,嘴角就不自覺的咧著。進來一個就逮著人家到後院看他的年豬,早上宴清霜和顧庭風是最先來的,還沒進屋裏就被吳大叔帶去看了。宴清霜在灶房裏對著溪哥兒道:“你瞧吳大叔,那笑容從進門就沒斷過,看得出來心情很好啊!”溪哥兒都不用特意看,公公那嗓門大的他估計在村口都能聽見了,平日裏嚴肅的臉上也樂嗬得皺成一團。溪哥兒笑著說道:“公公這些年辛苦了,難得見他這麽高興,就讓他好好盡盡興。”兩人說話間灶上的水都已經開了,宴清霜把水舀到桶裏,溪哥兒出去和吳大壯說了一聲。不出大家所料,這大豬不好攆,躲在豬圈裏不出來,幾個漢子進去想強按,都被它橫衝直撞的拱了一通。最後都退了回來,吳大壯獨自進去趕了一下,圈門口的人沒攔住,被它一下子躥了出來,這下更不好抓了。大豬到了更寬敞的地方,滿院子亂跑亂拱,膽小的哥兒嫂子們都被它嚇了一跳,慌忙躲進堂屋裏。一群漢子忙不迭的上來抓豬,可它力氣實在是大,大家在院子裏追趕了好一陣,這天寒地凍的居然跑出了一身的汗。這動靜太大了,溪哥兒也帶著宴清霜出來看熱鬧。屋裏的嬸子們見豬雖然亂跑,但是不會上院壩裏去,也就放了戒心,出來觀望。一群大老爺們兒平日裏盡在外麵吹牛,顯得自己多能一樣,現在抓個豬費了老半天勁都還沒逮到。嫂子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紛紛站在旁邊擠兌著。等見到有幾個漢子被大豬撞了個屁墩兒時,更是毫不留情的哄笑起來,臊得一群漢子漲紅了臉。他們殺了這麽多年的豬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人情況,這豬體格大也就算了,偏偏還很靈活,左右開路,誰都攔不住。顧庭風抬眼看了一下圍觀的人群裏,夫郎正笑意盈盈的看著他,薄唇緊抿了一下,自己拿了根粗麻繩上去了。沒了眾人的哄趕,一個人反倒好行事,顧庭風趁豬停在角落裏打盹的時候,動作輕巧的給它把繩套上了。怕它反應過來掙脫了,又繼續纏了好幾圈,先把四肢捆住,最後再從肚子上穿過去。等大豬反應過來,已經被縛了個結實,掙紮著想跑,眾人連忙撲上去扯緊麻繩,合力把它摁在地上,等它沒力氣了這才抬到桌子上。嫂子們紛紛搖頭,追了一早上的豬,水都快冷了才按住,夠這群漢子們臊好幾天了。晌午吃飯的人多,擺了兩張桌子,雖說都是成了親的哥兒嫂子,沒什麽可避諱的。但都還是默契的分開坐,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院裏突然響起一道中氣十足的婦人聲音,這一下子就讓宴清霜想起了門嬸子,她在村口罵架也是這陣仗。眾人下意識的順著門口望去,一位穿著鮮豔的婦人熟門熟路的進到屋裏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牽著孩子的年輕女子,不似村裏人的粗布短打,一身藍花帶刺繡的棉服裹身,斜式的領子纏了一圈小絨毛,看著就和這屋裏不搭。那婦人就更不用說了,大把年紀了還穿得輕狂,甚至比那年輕女子都還花枝招展。一進來目光就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發現還是老樣子,覺著沒什麽意思。再看吳大叔,自打這婦人進來,臉上早已沒了笑模樣,此時更是黑得能滴出水來,沉聲道:“你來幹什麽?”婦人聽到吳大叔的聲音,才收斂了打量的目光,徑直朝著吳大叔走過去。變臉似的,眼淚說來就來,用帕子壓了一下眼角,難過的說道:“瞧大哥這話說的,這裏好歹也是我家,難道我還來不得了嗎?一轉眼咱們兄妹二人都二十多年沒見過了,著實讓小妹我想念得緊啊!這些年你身體可還安好?家裏怎麽樣?”這番聲淚俱下,委實聽著情真意切,可惜吳大叔依舊不為所動,直接把手抽了出來。婦人見他還是冷著個臉,有些訕訕,隨後又對著後麵女子趕緊招了招手,示意她把孩子抱過來讓吳大叔瞧瞧。“乖孫,快,快叫舅爺,這是你舅爺。”婦人推搡著孩子,讓他叫人,可那孩子一個勁的盯著桌子上的肉瞧著,眼都不眨一下,別說看一眼吳大叔了。婦人見他這樣子,臉色有些難看,悄悄用眼刀子剮了兒媳婦一眼:瞧你教的好兒子。吳大叔對著孩子臉色緩和了些,哪怕他對著這個妹子再不滿,也不至於給個孩子臉色看,轉過頭去不說話了。堂屋裏一時有些靜默,桌上的好酒好菜好半晌才有人稀稀拉拉的動筷子。還有人招呼道:“吃啊!大家吃菜,都愣著幹嘛。”於是大家一邊吃飯,一邊看著那婦人,才反應過來,這可能是吳大叔的小妹,不過臉上皆有些疑惑,這瞧著感情也不怎麽樣啊!年紀大些的嬸子們仔細瞧了一下,才發現確實是吳嬤嬤的小女兒吳金花回來了。溪哥兒回過神來,一聽是姑母來了,連忙放下碗筷就準備招呼人坐下。吳金花也不客氣,見溪哥兒起身後,一屁股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頤指氣使的讓溪哥兒去給她添碗飯加兩雙筷子上來。第95章 吳金花吳大壯見她這分不清主次的樣子,心裏有些惱,又念著她是自己長輩硬生生憋著火。偏偏吳金花還不消停,坐下後撇著嘴,不住的抱怨著:“這路都這麽多年了還如一日,也沒想著好好修葺一下,一路過來,差點沒把我這把老骨頭顛散架。還有這村裏也還是老樣子,大瓦房都沒得幾家,也不知道怎麽住人。若不是因為年邊了,回來看看,我才不想遭這麽大的罪,跑到這窮鄉僻野裏來受苦。”她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語氣要多嫌棄就有多嫌棄,好似她來這實在是難為她了一樣。大家聽後紛紛嗤笑一聲。對於這位不速之客,她們的印象本來就不好,現在更是如此,她也知道是年邊了,甩著兩隻手就來了。這裏還是她家,這麽多年沒回來,連塊糖都舍不得帶,這叫來看人嗎?村裏人樸實,平日裏上門去誰家看望,都會在籃子裏裝幾個雞蛋瓜果啥的,這人倒好,兩手看看,還腆著個臉。就算是親人也不應該這麽沒規沒矩的,更何況一進來就嫌這嫌那,好像自己高人一等,很瞧不起別人的樣子。桌上的人都在望著她,她倒好,接過飯自己一個人大吃大造起來,那白肉一口一片,骨頭上的肉沒剔幹淨就丟了。這一吃相和她之前進門嫌棄的嘴臉,以及矯揉造作的姿態可完全不同,反倒像是逃難過來,好幾天沒吃飯的模樣。還有她那孫子,看著有四五歲的樣子了,吃飯也沒個規矩,腳下不斷的踢打著桌腿,桌上的湯被灑出來了。鬧了一會,筷子又不斷的敲擊著飯碗邊沿,一個勁的嚷嚷著要吃肉。吳金花連忙道:“好好好,寶兒乖,奶奶給乖孫夾肉吃。”說罷一個勁的往他碗裏夾肉,那大海碗的裏豬肉被她翻了個徹底,菜葉更是一點沒碰,盡挑著好的來。最後那孩子碗裏都快冒尖了,她還嫌不夠,直接把桌上盤子裏的一個大豬肘子端起來,蓋到他孫兒碗裏去了。那肘子軟糯脫骨,桌上的人都還沒吃兩口,就被吳金花連端帶拿的,還有桌上的菜統統被她攪和了一遍,最後全進了他孫子和自己碗裏。大家臉色都不好看,倒不是非要和一個孩子爭口吃的,隻是那麽大一個肘子,那孩子沒吃兩口,就“啪”一下扔桌子底下了。吳金花和她兒媳婦見到了也不管管。在座的都是頂著烈日,土地裏艱難刨食的,哪能見這兩人這麽糟踐糧食啊!還有這麽鬧別人也不好吃飯。王嬸子就提了一嘴,笑著說道:“孩子,你這個肉要吃幹淨了,不能浪費食物,還有碗裏的米飯也不能一直扒拉,都灑桌上了。”吳金花聽到這話不高興的看著王嬸子,她倆自然也是認識的,雖然二十多年沒見了,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年輕的時候,因著王嬸子做的一手好茶飯,村裏的人每每見了都要誇一下,也有人拿她和王嬸子作比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