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覺到有人聽他們說話, 那三個人回過頭,朝周遠點了點頭。周遠隻覺得麵前的人有些眼熟, 但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見過。田記終於開門, 管事的一眼就看到排在周遠他們前麵的三個人,管事趕緊跑過來:“三位爺啊, 你們怎麽也排起隊來了,想吃直接來後院就行了啊?”田樂笑著拍了拍管事的手:“我們沒事,就排排隊, 子熙饞很久了,等不到回家再吃,我們就過來了。”陳慶聽見了子熙這個名字, 覺得很耳熟。管事把他們三個人迎了進去, 剩下的人也都在小二的指引下進了店裏。幾乎是開門的時間,整個店裏就已經坐滿了人。而剛剛那三位,就坐在他們旁邊的桌子上, 無論管事怎麽說,他們都不願意去包廂裏。有小二過來招呼他們, 周遠照著記憶裏吃過的那一次點了些東西, 都是田掌櫃說的有特色又不太貴的,小二笑著說:“您是店裏的常客啊?”“不是, 有幸曾經去過一次雲溪鎮。”周遠回答。他說完雲溪鎮之後,坐在旁邊桌的三人側頭看了看他,周遠看也看過去,一眼便知那三人中兩人會武,而且身手不凡。很快他們點的鍋就上了,陳慶一臉好奇地盯著眼前這口小鍋,還沒加炭火就聞到了撲鼻的香氣。周遠吃過一次,但還是會被這樣的美味吸引,他很是耐心地給陳慶介紹:“還記得咱們從雲溪鎮運回去的那個紅柿子和綠色的那個辣椒嗎?這就是那個做的。”陳慶睜大的眼睛,完全不能想象他們還能變成這個樣子,很快單獨上來一份炭火,鍋裏的湯開始咕嘟咕嘟,香味就更明顯了一些。片得薄如蟬翼的肉片,堆疊得像是花兒一樣的蔬菜,還有很多陳慶都沒見過的吃食都擺上了桌,陳慶從一開始的驚訝,變成了擔憂。這些這麽新奇,又點了這麽多,肯定不便宜。周遠在他眼前揮了揮手,已經為他燙好了一片肉:“快嚐嚐。”陳慶隻好拿筷子,一嚐就呆住,這麽好吃,果然貴是有貴的道理。周遠給他挨著燙了一遍菜,隨後才自己開始吃,他發現陳慶尤其愛吃那個紅柿子鍋,那個他倒是沒多喜歡,陳慶還是小孩子心性,愛吃酸酸甜甜的。吃到最後,陳慶的肚子圓圓滾滾,撐得都快走不動路了,周遠才把剩下的菜一掃而空,陳慶就手撐著頭看他。結賬的是管事來桌邊結的,沒想到他還記得周遠:“你不是,上次幫我們送東西的人嗎?”周遠站起來點點頭:“勞您記掛。”“怎麽樣?你的生意如何了?”“算是成了一點氣候。”周遠 謙讓著說。隨後便不再閑聊,結賬的時候要不是周遠扶了一把,陳慶覺得自己能暈過去,他想過會貴,但沒想到會這麽貴,一頓飯就吃了快四兩銀子。要知道,四兩銀子在村裏已經夠他們生活很久很久了。他雖然震驚,但沒有掃周遠的興,知道周遠都是為了他。隻是感歎,京城就是京城。他們在京城停留了兩日,陳慶就想回家了,京城富貴繁華,但他還是更喜歡回到村裏麵朝黃土。他還惦記著家裏的菜地,惦記著他們種下去的水稻,不知道收成怎麽樣,惦記李欣,不知道他現在的肚子有多大了。京城很好,但不適合他。於是在八月初五,他們就離開了京城,周遠帶著他往洛河村去。今年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中秋了,周遠計劃在八月十五的時候找個地方停下來,就算不在家,團圓的日子也要好好過。他們趕了三日的路,在第三天的時候天突然陰了下來,前麵一片黑雲,幸好路邊有個破廟,他跟陳慶商量了一下,打算今天不走了,直接在這裏避雨。周遠環視這廟,似乎是經常有人在這裏歇腳,他把地上收拾了一下,又去外麵撿了些柴火回來,等他剛回來的時候,雨也嘩啦啦地下開了。天黑得厲害,周遠點了一堆火,他們出門已經習慣,包袱裏背著幹糧和水,他還給陳慶準備了點心,以前是沒有條件,想吃甜的也吃不到。後來有條件了,他會經常給陳慶買甜膩膩的點心。也許是趕路時間太長,陳慶看著點心沒有胃口,隻是喝了點水,啃了兩口餅。雨越下越大,偶爾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陳慶朝周遠身邊湊了湊。周遠攬住他:“別怕。”陳慶剛要閉上眼睛,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馬蹄聲,周遠拍了拍他的手:“可能隻是要來躲雨的人。”他站起身,走到廟門口,就看見三個人幹淨利落地下馬,隨後在周遠栓馬的地方把馬栓好,跑進了破廟裏。剛好跟周遠打了個照麵。是在田記有過一麵之緣的三個人,又在這裏碰上了。田樂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朝周遠拱手:“田樂。”又指了指一邊比他矮了一點的哥兒和另一個人,“陳子熙,付澤洋。”陳慶聽到陳子熙的名字,手撐著地飛快地站了起來,他湊到周遠的麵前,目光落在陳子熙的臉上。“周遠,這是我的夫郎,陳慶。”陳子熙看了陳慶一眼:“好巧,我們陳家的。”陳子熙跟陳慶見過的哥兒都不太一樣,他的頭發高高束起,整個人都顯得精神奕奕,他說話很俏皮,但麵上卻沒有一絲稚氣。周遠也聽清了他的名字:“陳子熙?陳將軍?”田樂稍微擋在了陳子熙的前頭,謹慎之意明顯,周遠也察覺到了,隨後才說:“我曾經在肖將軍麾下當過兵。”陳子熙這才拍了拍田樂的肩膀:“沒事兒,肖將軍麾下,我倒是認識幾個副將,你,我沒見過。”周遠點了點頭:“我不是什麽副將,我隻是一個兵丁而已。”陳慶看他們身上都濕了,尤其是陳子熙,麵上都是雨水,才說:“烤烤火吧,你們身上都濕了。”他又從包袱裏掏出一張新帕子遞給陳子熙,“擦擦臉。”陳子熙接過他的帕子,上麵是還是大鵝的樣式,陳慶以為他是嫌棄,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新的,我沒用過的。”陳子熙笑了笑:“繡得很好,那大鵝就像活的一樣,我就收下了,多謝你啊。”“你們是準備要去哪?”付澤洋一看就是文人,整個人他即使坐著都沒有塌腰,整個一片鬆柏挺拔之姿。“我們是準備回家。”周遠回答,“我們去了一趟夏西府。”“夏西?我剛從夏西邊境回來。”陳子熙說。陳慶本來是不打算開口的,但聽見他是從夏西回來的,忍了很久還是還是沒能忍住:“我想問問,您當時是經過界石鎮,還懲治了壞人是嗎?”陳子熙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一件事,那縣令魚肉鄉裏,手底下不知道多少冤假錯案,當時還有個什麽人吧,反正壞事做了一大堆,當時也就一並處理了。”陳慶聽完他的話,看了周遠一眼,周遠朝他點了點頭。陳慶站起來,走到陳子熙的麵前,鄭重地朝他跪下:“多謝你,多謝你。”這把陳子熙嚇了一跳:“哎呀這是做什麽,怎麽就跪下了,趕緊起來趕緊起來。”陳慶已經在哭了,周遠就說:“阿慶的爹爹,就是被那人殺了,我們這次去夏西,有一半是為了這件事,但是很遺憾沒能親手給他報仇,卻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們。”“那還真是有緣啊。”陳子熙把陳慶扶起來,“我有一個來月的假,就帶著弟弟們回家一趟。”他這才跟他們介紹身邊的人:“田樂,跟我一樣,在崔朝明將軍的麾下。”又指著另一個人:“付澤洋,前年科考的狀元,現在在吏部任職,因為家裏爹爹生病,臨時告假,不過會在九月的秋闈去巡考。”陳慶坐在周遠的旁邊,看著他們三個人,其實隻要看長相,就能看出來他們三個人都是天之驕子,兩個將軍,一個文臣,他們就是整個國家的脊梁。周遠想起什麽,又問了一句:“你們是要回雲溪鎮嗎?”“嗯?”陳子熙看了他們一眼,“你們去過雲溪鎮?”“我們去過雲溪鎮的田記,田掌櫃幫了我們很多忙。”周遠說。“遙叔嗎?”陳子熙笑著說,“樂樂就是遙叔跟年叔的兒子。”“還有乖寶,乖寶是橋叔和付叔的孩子,書明書院你知道嗎?付叔是書明書院的院長。”乖寶是付澤洋的小名,他們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陳子熙覺得自己是兄長,都是用小名叫他們。周遠再一次感歎這個世界這麽小,兜兜轉轉都繞不開該認識的人。“鬱大夫治好了我幹娘,付院長還讓我們家人在書明書院讀書,你們一家都是我們的恩人。”“是很有緣,你們比我們先離開京城,我們還能在這裏遇到。”田樂是他們三個人當中最小的,可周遠能看到他是他們幾個人當中最沉穩的。“你們家人今年會參加秋闈嗎?”在旁邊很安靜的付澤洋問。周遠點頭,卻沒說出戚書寧的名字。“能進秋闈,已經很好了,希望他能有個好成績。”“借您吉言。”隨後的話題都繞著邊關,軍營,陳慶聽著聽著就困了,他靠在周遠的腿上睡著了。幾個人交談的聲音就小了些。“原來你就是那個在敵軍的手裏救出肖將軍的那個人?”陳子熙問,“你怎麽沒有留在軍營?以你的軍功,去哪都能有一番作為。”周遠輕輕摸了摸陳慶的臉,目光裏滿是溫柔:“現在的生活挺好的。”田樂很是理解,就像他兩個爹一樣,隻安居於雲溪鎮一隅,不願意往外走。“人各有誌,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他從小被他的小爹爹教要豁達,這會兒就更理解周遠。夜漸漸深了,幾個人都睡著了,雨到後半夜停下,第二天一早起來陽光落緊破廟裏,陳慶這才醒了過來,他一動,其他四個人就都醒了。陳慶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的脖頸,這麽差的環境,他也能睡得這麽好。他們同行了一段路程,陳慶給陳子熙送了一條帕子一個荷包,還把幹糧和點心都分給了他們。陳子熙忙說:“不用,你們比我們遠這麽多呢。”又說,“要不你們跟我們一起去雲溪鎮,雲溪鎮好吃的好玩的很多。”陳慶抿唇笑:“我也想去,但我離開家太久了,有點想娘親。”“那就有緣再見了。”田樂說。他們最是灑脫,相信天高路遠,總有相見的一天。第78章 八月十五, 他們停留在了一個小鎮上,忙中偷閑賞了一輪明月。隻是還沒看多一會兒,陳慶就靠在周遠的肩膀上睡著了, 周遠也沒再看月亮, 他是個粗人,也不知道月亮有什麽好看的, 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看看陳慶呢。陳慶不知道周遠看了他大半夜,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還是揉眼睛,周遠想了想, 幹脆在鎮上換成了馬車, 不然騎馬的時候陳慶睡覺也很危險。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向節儉的陳慶也答應了, 大概是騎馬的時候周遠抱著他睡覺確實睡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