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他們出門,周遭也都是出來幹活的,大家一早上都有說有笑的,有人說笑的時候,幹起活來好像也不是太累,沒一會兒一片地都全部收完。在陳慶他們家旁邊的幾塊地,是跟著孟濤一起去過邊疆的人家的。“你家孟啟,我聽說要成親啦?”他們掰完了玉米,這會兒在砍玉米杆。“是了,等到收完糧食交完稅,就能娶新媳婦兒進門了。”孟啟娘整個人都神采奕奕的,雖然孟啟不像周遠那樣有戰功,但至少全須全尾地回來了不是,娶了媳婦,生個孩子,她也就這點盼頭。孫大娘也笑,隻是笑裏多了點苦澀:“很好,很好。”一邊的孟啟也過來幫忙,他從回來之後,就沒怎麽見過孫大娘,是自家娘說不要到孫大娘麵前去,怕她想起喪子之痛,連他們想去給孟濤上柱香,都被自己家娘攔住了。畢竟經過生死的洗禮,從洛河村出去的幾個人都成熟了不少,或許以前還有些孩子心性,現在也能夠獨當一麵了。孟啟對著孫大娘問好,在自己家娘不讚同的目光下又跟孫大娘說了些邊關的事情。孫大娘默默地聽著,又偶爾用衣袖擦擦眼睛:“謝謝你啊孟啟。”孟啟比從前小的時候壯實了一些,又被曬得很黑,他有些遺憾:“我們進了軍營就被分散了,幾個人都在不同的營裏,平日裏見得很少。濤哥的事情我們知道的都不算太多,但是他能得十兩撫恤金,在戰場上一定是很英勇的。”畢竟立了戰功,活著回來了的周遠,誰也不知道朝廷到底給了他多少。這些話周遠也跟她說過,但是就算是讓她翻來覆去地聽成千上百遍她也不會覺得厭煩。說著說著這兩塊地也就都收完了,孟啟他娘看著孫大娘:“你家怎麽弄回去啊?這裏離你家可不近?不然我讓啟子幫你們挑一點?”孫大娘搖了搖頭:“我們借了周遠家的牛車。”孟啟娘恍然大悟:“是啊,你們兩家離得近,他家也有牛。”有了周遠的幫助,陳慶家今年秋收收得比之前都快了很多,收回來的玉米也就都堆在周遠家的院子裏。除了陳慶他們家,還有別人家也都想借周遠的牛,能有畜生用,誰願意自己出苦力啊。但周遠也不是每家都借,隻看誰家沒個男人,誰家都是老弱病殘的才借出去,也不要什麽報酬,隻要把牛喂好就成。村子裏的秋收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村長家也不例外,他家雖然比村裏其他家都富庶,但也不像李鐵匠家,會把自家所有的地都租出去,相反他們家比別人家種的地都多些。李鐵匠家如今是越發發達了,要說打仗對他們這裏看似是什麽影響,但做鐵匠這個活計,在衙門裏備了案,前線需要的武器兵器,不都是靠著鐵匠一下下打出來的嗎?李鐵匠當時就被召進了府城,在府城打鐵打了好幾年,又因為我朝大勝,敵國給了不少的賠償銀兩,朝廷給這些匠人都給了不菲的報酬。好在村長一家青壯年也很多,村長有三個兒子,個個都是幹活的好手,三個兒子又娶了三個兒媳婦,兩個夫郎一個媳婦兒,大兒子和小兒子都娶的夫郎,二兒子娶了個媳婦兒,今天老三家夫郎說不太爽利,在家跟著王嬸子做飯。“奇了怪了,今年怎麽都沒人來借牛車?”王嬸子一邊撕著玉米一邊跟夫郎張然說話,往年一到這個時候,有些家裏沒男人的都會來借牛車,今年倒是一個都沒來。“我聽說了,都去借那個周遠家的了。”張然說。王嬸子咬了咬牙,自從這個周遠來了,他們家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情。那陳四跟孟柱子好死不死地非得去他家偷東西,賠了錢吧那嫁出去的小姑子成日上門來鬧,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還學著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樣子,不要臉起來連孩子的吃食也要嚐嚐,說大哥沒給她解決好事情。歸根結底都怪這個周遠。現在又到處借牛出去,從前他們家借牛出去,高低是要收些好處的,現在沒人找他家,連點東西都收不到。“能有什麽辦法!”張然說,“爹不也得看在他戰功的份上對他恭恭敬敬的,我聽說,李鐵匠想把自家的哥兒嫁給他呢。”仔細聽他這話還有些酸溜溜的。王嬸子嗤了一聲:“他家不是誰都看不上嗎?”說起這個王嬸子就來氣,本來她是想讓自家小兒子娶了那李欣的,他家百般借口,說李鐵匠在府城,說李欣還小,總之就是不願意結親。這會兒倒是巴巴地上趕著。“要是這門親事真成了,那李鐵匠跟那周遠,不都得在村裏橫著走了?”張然拱火,他知道自己是村長家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嫁進來才知道自己是真命苦。“嗬。”王嬸子沒再說話,隻是手上的動作更用力了一些。“人家周遠那樣好的條件,是一些繡花枕頭比不上的。”張然酸溜溜地說,“不說別的,就說到了夜裏,人家可不會連個熄燈的功夫都堅持不到吧。”王嬸子瞪了他一眼:“你給我閉嘴!”秋收這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收回來的玉米經過晾曬幹,就要開始脫粒,脫完粒繼續曬,曬得幹透了之後就等著朝廷收稅的人來收稅。在打仗那幾年,土地產出都是十五稅一,所有農民過的日子都是緊緊巴巴的,今年仗打完了,朝廷還沒頒布政策,想來應該會往下降一些。農民都靠土地吃飯的,也幸好這幾年風調雨順的,產出交了稅之後也能剩些,不然這日子過成什麽樣還真不知道。等所有的玉米曬幹,陳慶就開始在家給玉米脫粒,要選些粒大飽滿的做種,沒有蟲害的留著自家以後吃,其餘的就都混在一起,用來交稅。這個時候所有人家都在家裏安心地剝玉米,李欣就帶著牛牛來陳慶家,邊剝邊跟陳慶說話。“我家來了個親戚。”李欣說。“來親戚不是很正常嘛。”說是這麽說,但他們家就沒有親戚,上次來的還是計算著他家的錢的。“我聽我爹說,是什麽我家什麽隔了好多好多房的遠親。”李欣想起見那人的情形,他們一家人正在吃飯,爹在跟娘絮絮叨叨地說李欣該成親的事,就聽見外麵院子裏的敲門聲。他去打開門,隻見門口站著一個瘦得皮包骨的男人,穿著一身青色長衫,背上背著個書箱,一副讀書人的樣子。麵黃肌瘦,像是很久沒吃過飯。李欣不認得這人,隻好叫李鐵匠出門來。李鐵匠也一樣不認得他,問了半天才問出個結果,是李鐵匠早就去世的娘親的堂妹的外孫,跟他家隔得有十萬八千裏,也不知道是怎麽找到他家來的。既然人家都上了門,也不好再把人掃地出門,李欣的娘親添了副碗筷給他,想來是餓極了,才會沒有顧上讀書人的斯文,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吃著吃著就落了淚,把牛牛嚇得也哭了起來。戚書寧的故事很簡單,虛弱的身體,早死的親娘,刻薄的後娘,有了後娘的親爹變後爹,後來跟著寡居的外祖母生活,但外祖母也去了,又回到自己的家中生活,隻是家裏早已經沒了他的位置,後娘不再讓他讀書,讓他去做苦力,隻是他的身體做不了苦工,想著外祖母說過家裏還有一房親戚,拿著外祖母的信物找到了李鐵匠家。李鐵匠歎了口氣,看著他拿出的信物,確實是他娘親的東西:“你要我們怎麽幫你?”戚書寧開口:“我想讀書。”第18章 陳慶埋頭幹活:“那李叔怎麽說?”“我爹能怎麽說啊?”李欣嘟著嘴,“說當年家裏窮,送爹去打鐵,給不夠錢,祖母回娘家借,也都說沒有,這時候他的祖母的堂妹剛好回門,聽說了這事,脫了一隻鐲子給祖母,我爹這才去學了打鐵,後來我爹學會了打鐵,記著祖母臨終的遺願要報答這位堂祖母,但是堂祖母家不知道搬到哪裏去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他現在既然上門來了,我爹得念著這份恩情。”陳慶點頭:“畢竟他外祖母對李叔有恩嘛。”“供一個讀書人也不是問題,但是我就是覺得,他一個大男人,怎麽走到這份上的。”李欣出聲,“比我還大兩歲,自己養不活自己?”“也可能有隱情呢?”陳慶說。“不知道,哎呀不管了。”李欣喝了一口孫大娘涼著的水,“反正他也不住我們家。”李鐵匠自然不是在自己的家裏打鐵,要是在家裏打鐵,那丁零當啷的聲音肯定會讓鄰裏不滿,所以他有一個單獨的鋪子,他白日裏去打鐵,晚上關門回來。家裏有個未婚的哥兒,自然不能把他留在家裏,放在鋪子裏,晚上還能幫他看看店,也挺好。於是戚書寧就在打鐵鋪子裏住了下來,白日裏李鐵匠打鐵,他就去外麵讀書,晚上李鐵匠回家,他就在鋪子裏住著,一時間倒也是相安無事。至於吃食,都是李鐵匠一早帶過去的。李欣看著陳慶已經發紅的手指,環視一圈整個院子,還有很多很多的玉米:“這得剝到什麽時候啊?”“今年收成不錯,要比往年多一小半,爭取在來收稅之前剝完要交稅的那些,剩下的再慢慢剝唄。反正入冬沒事了。”他們現在剝玉米的流程是孫大娘先用剪刀把玉米弄一條紋路出來,然後他們再順著劃開的這一道來剝,要省力很多,但到底隻有兩個人,還是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弄得完。還不提周遠家院子裏那一院子呢。“好吧。”李欣繼續剝,但他是個坐不住的性子,沒一會兒就站起來,“我去活動活動。”陳慶點頭,知道他的心思不在給自家幹活上,陳慶也沒攔他,自從開解過自己之後,他好像也沒有再有過那麽酸澀的感覺了,畢竟這滿地的玉米才是他的未來。“李欣出去啦?”孫大娘進來,看著李欣往隔壁去了,很是欣慰,“我看過不久,就該辦喜事了。”陳慶點頭。孫大娘坐到他的旁邊,和他一起剝玉米:“今年收成比去年多,我想著,交完稅,剩下的賣一點。”陳慶抬起頭,有些不解。孫大娘才說:“我想著多存點銀子,等過了這一年的孝期,還是要給你找們親事。”陳慶嚇得手裏的玉米掉進筐裏,他趕緊搖頭:“娘,不要,我不要嫁人,我就陪著你。”“胡說什麽,你還這麽年輕,跟我個老苦瓜過一輩子啊?是不是傻。”孫大娘笑他,“到時候咱們陪嫁多一點,想來應該不會在意你帶過孝的事情。”陳慶還是搖頭:“我不要嫁,我就在家裏,給您養老。”從孫大娘把他買回家的那一瞬間,他就決定要一輩子孝敬她了。“嫁人跟孝敬我又不衝突,難道你嫁了人就不回來看我了?”“不是,我不嫁人!”孫大娘知道陳慶的性格,想得多說得少,心思細膩得一句話都要拆成一個字一個字地來想:“從你進門的那一刻,我就把你當自己的孩子,更別說現在濤子不在了,現在就是咱們兩個人相依為命,作為娘親,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個能依靠的人。”“娘,我們兩個人,這五年也都這麽過來了。”陳慶說,“所以我不需要嫁人的。”“傻孩子。”孫大娘不再勸他,專心幹起活來了。另外一邊,李欣轉悠到了周遠那邊,他也沒進去,隻是敲了敲門。周遠出來,見是李欣:“有什麽事?”“你會做工具嗎?”李欣開門見山。“什麽工具?”周遠問。“就是剝玉米粒能方便一點的。”李欣撇嘴,“我看陳慶的手都紅了,要真把這些玉米用手剝完,他的手都得退一層皮。”周遠蹲下來,從地上抄起個玉米,拿著仔細看了看,腦子裏閃過很多東西,他幹脆坐在地上,手裏拿著玉米,慢慢地思考。李欣隻是幫著帶話,說完之後就又回到陳慶家,坐下來繼續幫他剝玉米。陳慶看著他被曬紅的臉,又讓他喝了點水。李欣說:“等交完稅,剝完這些玉米,咱們上山去吧?下雨過後能撿到蘑菇。”“好。”陳慶答應他,先前的幾年也是,收完玉米之後就要開始種第二季的小麥,中間能有兩天空閑的時間,他們每年都去山上,找野生蘑菇,新鮮著吃鮮掉眉毛,吃不完的曬幹,存起來到寡淡的冬日,也能有點不一樣的味道。李欣清楚地記得山上每一個蘑菇的位置,每年他都帶著陳慶去,兩人對半分。這幾天陳慶都在家裏剝玉米,晚上的時候孫大娘端了油燈過來 :“該歇著了。”陳慶點頭:“馬上了。”看他絲毫沒有想要去睡覺的意思,孫大娘在他身邊坐下來拉過他的手,幾個手指的指腹都已經磨紅了,她起身從房間裏找到一點藥油,拉過陳慶的手給他擦。“苦了你了。”孫大娘吸了吸鼻子,“要是我沒把你買回來……”“您沒把我買回來的話,人牙子就要把我送去妓館紅樓了。”人牙子也不是做善事的,好幾年都賣不出的人,自然是要往那些地方送的,尤其是陳慶,他的長相個子不是普通人家喜歡的,但送進那種地方,自然有愛好這樣的。“娘,現在真的很好。”陳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娘心疼我的話,我明天想吃一個糖水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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