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不原諒你,你真的不用道歉。」蘇聿雅搖頭道:「愛禾,學校裏條件比我更好的男生還有很多,你很快就會找到下一個比我更值得交往的對象。」


    「不要!我就是隻喜歡學長!」不顧大庭廣眾,她的淚水如泉湧撲簌簌流下。這種時候,尊嚴什麽的都無所謂了。「這次我絕對不會再抱怨學長老是不陪我了,也絕對不會再背著你亂來,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不行的……」漂亮如昔,卻又仿佛少了些什麽的眼眸裏泛過一絲空洞。「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再繼續和你交往下去了。不是因為你的緣故。」


    「你騙人……我知道,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女孩在他麵前嚶嚶哭泣了起來,他無奈的視線茫然越過重重來去、竊竊私語的人群,望向窗外黑沉的夜幕。


    在這裏,是連一顆星星也見不著的……


    接替在期末考後,是短暫到幾乎隻剩下春節的寒假。


    高年級的醫學生已經沒有所請的長假可言了,像蘇聿雅今年就申請去三個大醫院見習,冠於全係的緊湊行程塞滿整個假期。他不知道這種看在別人眼裏接近自虐的行為,又再度引起校園八卦圈內的一陣騷動揣測。


    「姐,你好歹也幫忙擦個桌子好嗎?」


    剛從教職退休的父母相偕出國去散心,除夕前老家大掃除的重擔便落在蘇家姊弟身上──不,更正確一點來說,是全部由苦命的小弟蘇聿雅包辦,另一個人是什麽也不做的。


    「少羅嗦!現在新聞正播到重點呢!」


    蘇聿綺一反原本毫無形象攤在沙發上嗑花生的懶樣,正襟危坐於電視機前,一臉嚴肅的觀看新聞報導。


    「你看的新聞能有什麽重點?」蘇聿雅淡淡說道,拿著拖把一路從房間拖到客廳來。


    經過最近這半個月的轟炸,他已經練成無論何時何地聽聞到「那個人」的消息,都能八風不動麵不改色的境界,就算回到家,麵對一個天天把那人樂團的大小事掛在嘴上照三餐念的超級歌迷,他也都無所謂了。


    關於他們的消息,幾乎天天都可在報紙、電視上看到,這也算是厲害的一種吧?


    從其中那位叫昊的鼓手堅持絕不公開自己的長相,到吉他手kevin雖未婚但其實已是兩個孩子的爸,還有最會惹新聞的那位……


    才出道不久,就有兩位女明星不顧形象為他爭風吃醋,隨後竟又有某富商之女瘋狂迷戀上他,一舉買下一萬張專輯表示支持,轟動整個唱片界。連帶牽扯出出身地下樂團界、在pub駐唱已久的易璿,其實是某財團總裁獨生子的驚人消息。


    更驚人的是這對親父子早已斷絕關係多年,據說是因為當年易總裁拋棄易璿生母另娶新歡的緣故。但第二任妻子始終未能生下兒子,所以易總裁一直盼望獨生子易璿能重回他身邊繼承家業,隻可惜釋出善意多年,仍未曾得過任何回應。


    至於易璿本人,對這些八卦是不承認也不否認,隻微笑著說拜託所有正努力不懈挖他新聞的狗仔記者們,能行行好饒他這一次。


    而想當然耳自這一天開始,全國迷戀他的不管是少女或女人,看他的眼神裏除愛心外,還多了滿滿的金錢符號,他那不斷尖叫著「白馬王子!白馬王子!」的老姐自然也不例外。


    「喂,好歹你和易小璿也曾『相濡以沬』過,別這麽冷淡嘛!」蘇聿綺嘴裏說的雖是嘻笑話,神情卻有些凝重。「人家現在可是出了大事喔。」


    蘇聿雅對老姐的無心話語全沒半點反應,隻垂首道:「大事?什麽大事?又有哪個女星迷上他了?還是他搞大了誰的肚子?」


    話一出口,他就想咬掉自己舌頭。


    蘇聿綺聞言也皺起眉:「喂!你怎麽搞的?這不像你會說的話……你就那麽討厭他啊?別這樣啦!人家剛死了父母妹妹,很可憐的──」


    什麽?蘇聿雅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老姐剛才到底說了什麽?


    他連手裏的拖把掉落在地也沒發覺,雙腿像有自己意識般,快步走到電視機前。


    「有架私人飛機爆炸掉入海裏,上頭坐的就是易璿的父親和他同父異母的妹妹,雖然人還沒找到,但生還的機率幾乎是……然後消息一傳出,易璿那個患有精神病的母親,也跟著在看護病房裏上吊自殺了。方才確定已經不治。」


    不是她不肯幫忙掃除,而是大條的新聞一個接著一個,讓她的眼睛根本就離不開電視螢幕啊!實在是太慘了──


    「精神病?上吊自殺?」蘇聿雅喃喃重複。「……看護病房應該都有人在照顧著吧?怎麽會任由這種事情發生?」


    「誰知道?」蘇聿綺聳聳肩,問她她問誰啊?「一個人真的想尋死的時候,是怎麽防也防不了的……啊!出來了!你看,易璿總算出來開說明記者會了!」


    鏡頭由原本的精神病院背景切換至一混亂場麵,在大批記者蜂擁推擠下好不容易走至台前的易璿,由團員及唱片公司人員陪同,公開說明現今狀況。他隻做簡短敘述,並不接受記者的提問。


    「……謝謝大家關心。由於發生這些事,春節又快到了,天璿星樂團的所有活動將會暫停一段時間,等過年後再擇期恢復……」


    蘇聿雅默然看著螢幕上被一片此起彼落鎂光燈所包圍的男人。墨鏡遮去他一半表情,聽不出情緒的聲音低低訴說著,似乎較平時略微氣弱,臉色似乎也有那麽點憔悴。


    這樣的易璿有點陌生,不,是非常陌生……


    耳邊不斷傳來姐姐長籲短嘆喊心疼的聲音。他怔怔站著,竟一時無語了。


    第六章


    接到易璿打來的電話時,正好是除夕夜,家家戶戶團圓圍爐的時候。


    他已經不想再去質問他為何會知道他老家的電話號碼了。僵硬的拿著話筒,他心想應該立刻把它掛掉才對,不明白為什麽他還拿著它不放。


    「小雅,我一個人在公寓吃火鍋好無聊,你來陪我好不好?」


    他微一氣窒,突然有某種怪異感直湧上心頭,一纏住後,便再也揮之不去……他甩甩頭,強自咽下種種疑問,隻冷道:「不要。」


    接著他告訴自己就是現在,他該掛電話了。可是過了幾秒鍾,他發現他竟仍拿著話筒,彼端易璿帶笑的聲音不疾不徐傳來:「小雅,你這麽久沒出現,房東都在問了呢。」


    「咦?」他一呆。


    糟!他都忘了月底房東會來收房租。可是房東應該有他的手機,怎麽都沒聯絡他?


    「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先幫你付了。」易璿馬上提供了解答。


    「你!用不著你雞婆,我不想欠你錢!」他火氣陡地上揚。誰要他多管閑事?他一點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那你就來這裏還我啊。再說你總不能逃避一輩子吧?這房間要不要續租下去,決定權在你。你再躲著不出現,我就告訴房東你毀約不租了,叫他把裏麵的東西都丟掉租給別人。當然,房東若覺得麻煩,我也很樂意代勞。」


    「你……你敢!」


    「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小雅。」


    「……!」他一口氣梗在胸口,發不出半點聲音。


    這個人還是「一點都沒變」,用溫和的口氣說著威脅的話,他幾乎可以想像他此刻一臉笑咪咪的模樣。


    心有點泛冷,讓他小小的打了個哆嗦。


    「過來。」易璿忽然在那端拋下一句,便掛了電話。


    他拿著嘟嘟響的話筒發了會兒愣,隨即匆忙放下,轉身衝上二樓。


    「喂!你幹嘛?」蘇聿綺傻眼的看著弟弟奔進房裏又奔出,然後頭也不回直往玄關走去。


    「我去一趟台北。」他彎身穿鞋,腦裏思索著最近一班北上的車大概是幾點。


    「現……現在!?」這是哪一國的玩笑?他頭殼壞去了嗎?「老弟,你不會忘了今晚是除夕夜吧?我們要去大伯家圍爐的不是嗎?」


    如果他真忘了,她可以好心再提醒一次。


    「抱歉,幫我跟大伯他們說我有急事沒辦法去了。」蘇聿雅不顧大姐跳腳,堅決的拉開門:「有事再用手機聯絡。我走了。」


    「什……蘇聿雅你給我回來!你竟敢丟下我一人?到底有什麽急事會比除夕圍爐還重要?對長輩如此無禮的事你也做得出來,你最近真是越來越怪異了──蘇、聿、雅!@#$%……」


    背後罵聲不絕,對他完全沒造成半點影響。他換了幾趟車,於一個半小時後抵達那棟已有月餘沒有踏進過的公寓時,氣息還是微喘的。他站在易璿房門前努力把呼吸調勻,猶豫了好幾下後,終究還是舉手敲了門。


    ……他隻是來還錢的。


    當門很快的被打開時,蘇聿雅喃喃在心裏補了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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