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夏德·佐默,他做什麽了!”


    果然,像“黑牙”這種自尊心脆弱且好強的人,就算出身下城區,也絕對能從各種渠道得知點上層的消息、傳聞。格裏安想。


    下一秒,他終於看清了“黑牙”的臉。


    後者的臉上早就布滿七扭八歪的紋路,毒液源源不斷從“黑牙”的皮膚滲出,仿佛河水在侵蝕大地,融化每一寸皮膚,像是水麵上的漣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你……”


    你有這麽恨我嗎?


    “看見了吧,‘白蘭地’我多恨你啊,就連在牆花那天,我都沒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


    像是知道“白蘭地”在想什麽,“黑牙”癲狂大笑。


    “媽的,我就連自己都沒想到我能有這麽恨你!明明我們以前都沒見過麵!但是——”


    “黑牙”意識到了格裏安右臂的自愈性,加大了火力,夾雜著毒液的石塊不斷墜下。


    “我就是想讓你死!”


    “莫名其妙!”


    格裏安一躍而起,試圖躲開流星雨般的天降毒石。


    可這一次“黑牙”學聰明了,四周全部能夠躲避的範圍都被鎖定,格裏安失去了落腳的位置。


    他不明白,為什麽“黑牙”的恨如此強烈。


    如果說此前,他還能用神聖意誌人的扭曲性格來解釋,但現在,他並不認為神聖意誌人的狂躁性能有這麽濃烈。


    垃圾話是挺過分的,但不至於搭上命也要殺了自己吧!


    格裏安感覺就仿佛有某種無形的力量,推動著“黑牙”的燥怒,增大那種厭惡感,使其陷入仇恨的漩渦無法自拔。


    “那你具體恨我什麽呢!”格裏安試探著,“你說出來!你其實根本就說不出來對不對!”


    格裏安的右臂在格擋流星錘與巨型雨傘之中反複切換。


    一開始,他還有點力不從心,但是時間一久,他居然能同時將右臂分成兩份,一個負責抵禦“黑牙”的直接攻擊,另一個畫作傘狀盾牌,阻擋“酸雨”。


    他隻覺整個空間越來越晃動,越來越虛弱,如果再這樣下去,還不等地麵塌陷,就真的會被砸死。


    正當他還要再說話的時,上方碎石更猛烈地墜落,仿佛針尖大小的雨滴,狠狠地打在身上。


    地麵也在逐漸被腐蝕、扭曲。


    許多泥屑片沿著濕滑的鋼鐵管道而下,發出刺耳的嘈雜聲。


    陡峭的坡度令二人朝同一方向滑墜,他們順勢跳開,再次進入搏殺狀態。


    “一切!”


    “他媽的,你就是看我過得開心,然後見不得我好吧!我總算知道克勞迪婭為什麽不喜歡你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擺不清自己的位置!嫉妒心太強了!”


    “黑牙”嘴角的笑容已經消失,他承認,他的理智已在“白蘭地”一句句的嘲諷下完全墜落進深淵。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白蘭地”的嘲諷似乎在他的腦海中不停地回響,讓他無法擺脫這種痛苦的感覺。


    “你這種人,自認為小有成就,看人隻有‘憑什麽’和‘資質愚鈍’!直到淪為階下囚那天,你都不承認自己誌大才疏!”


    “死到臨頭還這麽多廢話!”


    忽然,一塊裹挾著搭建架的石塊穿透層層土壤向下極墜。


    “黑牙”迅速抬起手臂,一股毒液激射而出,將巨石塗上一層濃稠的液體。


    緊接著,就像是默契極佳的戰友般,格裏安的右臂化作血盆大口,將毒液與石塊頃刻間吞噬碾碎,一瞬間,石頭被化成無數碎片,散布在兩人的周圍。


    “我操……”


    隻有格裏安自己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他根本就沒有操控右臂,隻是動用了一個念頭,右臂好似有了自我意誌,立刻自主做出選擇。


    來不及多想,格裏安向前一撲,鑽進一個剛露出的空洞內。


    他沒有收回右臂,令那右臂趁此機會劃破“黑牙”的皮膚,一股腥臭的腐蝕性粘液噴湧而出,充斥著瘋狂。


    “怕死就別做出要同歸於盡的架勢啊,真的很讓人瞧不起!”


    “閉嘴!”“黑牙”也與格裏安鑽進了同一個地方。


    這空間不算大,至多兩米長,但足夠兩個人站直身體。


    “如果你不怕死,剛才就不會跟我同步解決頭頂墜落的東西!”


    潮濕的衣服緊貼著格裏安的身體,勾勒出一個黑色的剪影,他目光緩緩抬起,與那黑暗中的“黑牙”短暫的對視。


    “我隻是忽然覺得,不能讓你白白死了,更好折磨你的方式就是把你抓回去,為教廷的偉大計劃奉獻出力量!”


    “黑牙”渾濁的眼神帶著哀傷,他生來就是個底層人,生命是他僅有的財富了。


    扭曲的黑牙仿佛在預示他的命運注定是漆黑一片。


    “你那麽討厭裏夏德·佐默,結果還是願意為了他的計劃義無反顧獻出一切嗎?”


    “你廢話真的很多!”


    “黑牙”的渾身上下都布滿了毒液,衝向格裏安,開懷大笑。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跟格裏安一起被石頭砸死,可未曾想,自己會那麽怕死,下意識就出手擊毀石塊。


    但這次不會了,毒液已經遍布全身,隻要能擁抱住雅各布·巴斯恩,一切就都會結束了!


    格裏安屏住了呼吸,翻滾著躲開不成人形的“黑牙”,隨後在“黑牙”錯愕的眼神裏,他扣下扳機。


    左輪手槍的空槍聲在封閉環境中餘波不斷。


    趁著“黑牙”再次被槍聲嚇到的短暫停滯,格裏安右臂彈簧般發射,將“黑牙”頂出這片狹小空間。


    這狹窄的空間沒有給揮拳留有加速的餘地,但這不代表近身的搏殺便無效,被甩出那一霎那,“黑牙”立刻抓住右臂,妄圖藤蔓般攀爬,觸碰到格裏安。


    忽然,就在他即將觸摸到可憎的雅各布時,他覺得有什麽堅硬的東西頂在了腹部。


    “你不是沒——”


    “誰告訴你我沒子彈了?”


    砰——


    “啊——”


    槍聲與“黑牙”的吼叫同時響起。


    隨著“黑牙”的一聲怒吼,四周的全部固體造物開始龜裂塌陷,就連格裏安的鞋底似乎都在融化。


    他趕緊衝出去縱身一躍,跟隨無盡的石塊向下墜落,在觸水前一秒勾住突出的石塊,懸掛在半壁上,氣喘籲籲。


    碎石滾落,塵土四散,仿佛無數惡魔在咆哮,狂妄囂張。下水道內的老鼠被驚嚇得四處躲藏,而下方的水流因此而瘋狂湧動,掀起連綿不斷的浪花,好像無盡的怒潮,欲要吞噬一切。


    他抬頭向上看,隱隱地,停留在原地的“黑牙”似乎不再是“黑牙”了。


    那是扭曲苟活的血肉,每一個毛孔中都冒著高腐蝕性液體,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喉嚨裏發出嗚咽的聲響,


    這是“黑牙”能力的副作用。


    極強的腐蝕性也會腐蝕自身,一旦開啟,短時間內,“黑牙”的整個身體就會化作腐蝕性液體的製造工廠,自身的血肉開始被那魔鬼器官腐蝕轉化。即便有著“二十三”針對他這一特性給他植入的魔鬼造血,讓他能在消耗血肉的同時盡快自愈,但一旦腐蝕的速度太快,他就會變成這樣,直到自身的死亡。


    哪怕在牆花那天,麵對克勞迪婭,他都仍克製著腐蝕的速度,沒讓自己步入不可逆轉的死亡境地。


    “死!”


    嘶啞的混響聲隨著“黑牙”的縱身一躍逼近。


    慘白刀光乍現,格裏安左手上的匕首凶猛刺進牆壁之中,同時撤回右臂,讓右臂換個地方紮入,跟個長臂猿似的躲避能夠徒手攀附在牆壁上的“黑牙”。


    看著那不成人形的“黑牙”,格裏安抑製不住心中的驚奇。


    吸附在鋼鐵之上的“黑牙”再也看不出跟之前有何相似,四肢詭異,好似鼻涕般滴答延長,脖頸變得粗大,軀幹正在膨脹,似乎那裏是製造出源源不斷毒液的工廠。


    “我曾經也是個對世界充滿期望的孩子,我的媽媽告訴我,隻要我努力,我就能成為人上人。她告訴我,努力是為了自己,是為了某些夢想。”


    “黑牙”咆哮著前進,下水道的鋼鐵牆壁破破爛爛,但他仿佛行走在地麵上健步如飛。


    “我一直堅信這一點,我為了我的騎士夢想努力。可直到我九歲那年,我才知道,希伯來人是沒資格成為騎士的,隻因為我是希伯來人。從那天起,我絕望了。我逃離了家鄉,來到了科隆。一個人在絕望時,就更容易接受冒險行動。”


    “你是希伯來人?”


    灰塵不斷落在格裏安臉上,這裏氧氣稀薄,讓呼吸加速。


    “對。”


    “那你更不能去參加成人假麵舞會了,因為你們有獨特的割禮。一脫褲子就會被發現你其實是希伯來人。”


    “哈哈哈哈哈……沒想到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是會說這種葷笑話。”


    眼球即將被完全腐蝕,“黑牙”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


    短暫的寂靜流過,管道壁上黏稠的黑紅色液體仍然啪嗒啪嗒地滴落,留下長長的豎痕。


    “我能靠著魔鬼改造成為‘二十三’的員工,但我永遠無法通過‘二十三’成為貴族,因為我他媽的流淌著希伯來人的血!就連吉普賽人都可以!而你!那標準的——”


    忽然,有什麽龐然大物從天而降,似乎是一整個房子,地上的房子正在塌陷!


    隱約的,格裏安似乎聽到了熟悉的大叫——


    酒保!


    還有數不盡的痛苦嘶吼聲。


    那嘶吼聲震耳欲聾,伴隨著低沉的咆哮,仿佛惡鬼在困境中發出的哀嚎。格裏安不禁感到渾身發冷,有種被窺視到的恐懼感,靈魂好似在被汲取。


    那是什麽?


    是陷入狂躁狀態的“羔羊”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我們都得死在這!”


    “黑牙”大吼著,伴隨著令人牙酸的聲響。他的軀幹猛然爆裂開來,中間凸起數不盡的腸道,隨後那腸道開始蠕動,仿佛鎧甲般重新構造出了一個人形。


    “‘白蘭地’!見識見識‘牧羊人’卡爾·施尼茨勒的力量吧!這會是一場偉大的‘羔羊’嗜血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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