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牙”波特·金已經四天沒睡個好覺了。


    連著半個月,他每天僅有三四個小時可供休息,其餘時間不是在馬車上,就是在開會,又或者在執行任務,夜複一夜。


    可他睡不著。


    每天就睜大了眼睛躺在床上,看著不遠處熟睡的“烏鴉”,感受欲望在他大腦裏起舞作樂,忍不住想那點事,就仿佛自己是個下流胚,到死那天都無法壓製原始的衝動。


    他愛“烏鴉”。


    自打第一眼見到“烏鴉”,他就情不自禁地愛上了這背後擁有雙翼的、同樣出身下城區的女人。


    他曾經以為自己不會與任何人產生羈絆,更別提可笑的愛情。


    可不管是什麽人。詩人、神人、白癡、殺手、魔鬼,愛情總有辦法將其喊出來,並讓腹部產生前所未有的灼燒感,好似一道浪漫主義的彩虹。


    “烏鴉”比“黑牙”加入“二十三”的時間要早一些,早半年左右。


    當局的任何組織裏,階級意識都極其強烈。


    若算上民族問題,什麽吉普賽人、斯拉夫人、希伯來人,那股無形的歧視與壓迫更是會讓人喘不過氣。


    “黑牙”不清楚,其他國家是不是也如同神聖意誌帝國這樣等級分明,科隆教廷,這種階級感幾乎融入了科隆大教堂的每一塊磚石,為每一位前來禱告的人散播階級的重要性。


    有時,他覺得這個地方沒救了,所有的職務都需要裙帶關係,就連科隆教廷免費開設的識字學校,發展到現在,也不是隨隨便便想進就能進的。


    抱怨歸抱怨,他生活在這裏,隻能遵守這規則。


    在“二十三”內部,即便都是平民,當過兵的比下城區混子高一個檔次,而曾經祖上有過貴族的,比當過兵的高貴,更比“黑牙”高貴。


    “黑牙”很久以前就明白這一點,當嬰兒浸在溫暖的羊水的那刻,餘生的路就已定好。


    即便再努力,自己也頂多爬進了“二十三”,從下城區的風雲人物變成連主教的狗都不如的人,但就算這樣,曾經的他也願意。


    他寧可在“二十三”內部吃狗屎,也不想在牆花受人敬仰。


    因此他做好了十全準備,加入了“二十三”。


    果不其然,加入沒到一天,他立馬被其他人立起規矩。


    擦鞋、扇巴掌、辱罵是家常便飯。


    忽然有一天,當他習慣這一切時,已經在“二十三”混出點名堂的“烏鴉”給他解了圍。


    這簡直就是童話般的展開,“黑牙”就這麽淪陷進去了。


    事實上,他完全明白“烏鴉”一個下城區人為什麽能在“二十三”吃得開。


    但這不妨礙他愛她。


    可現在,他心中代表著美好的人死了,突兀地死了。


    他媽的老子就是個喜劇角色,波特·金想。


    大概是唾棄習慣了愛情,尤其什麽《羅密歐與忽必烈》,當生離死別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候,使他真誠的悲傷顯得很可笑。


    “你沒事吧?”隊友遞給他一根點好的煙,“來,抽一根,然後就又是新的人生了。”


    說完,剩下的三個人哈哈大笑,仿佛死亡的“烏鴉”跟他們沒關係似的。


    好吧,確實沒關係。


    他們又不愛“烏鴉”。


    對“黑牙”也沒什麽情感。


    “謝謝,我確實需要讓腦袋清醒一下。”


    “黑牙”喃喃自語,然後吸了一口煙。


    我隻是需要讓我的腦袋清醒一下,然後一切就都不會有問題了。他一邊側耳聆聽著周圍的聲音,一邊這麽告訴自己。隻要抓到雅各布·巴斯恩,然後我就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覺,重新開始我的人生。


    去他媽的愛情。


    抽完煙,彌漫在周圍的肅穆寧靜已然消散大半。


    隻剩隊友嘻嘻哈哈的玩笑聲,鋼板搔刮地板的聲響,那些自房屋內傳來的、刻意壓低音量的呻吟聲。


    他們這群人總能在瞬間將一切拋到九霄雲外。喝吧,抽吧,笑吧,仿佛他們的生命充滿快樂,沒發生過任何糟糕事。


    “其實你可以殺了他的,”一個顴骨頗高的隊友摟住“黑牙”,“反正也沒人知道他成了‘重塑者’,你說呢?”


    高顴骨隊友知道“黑牙”的欲望,誰都看得出來,“黑牙”想殺了雅各布·巴斯恩。


    其實比起綁架一個人,殺一個人才更容易。


    “而且就算‘烏鴉’死了,我們四個也絕對能合力殺了他,你沒必要事事都聽從上麵的話,他們拿我們當狗,你不能真拿自己當狗。忠犬可沒有什麽好下場。”


    “那奸臣有嗎?”“黑牙”換了隻手,按住壓在頸部傷口上的麻布。血早就不流了,可他不想放鬆壓在傷口上的力道,總覺得這傷本該更嚴重。


    “沒有。”高顴骨聳肩,“但都是死的話,我選擇當個奸臣,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我寧可犧牲生命,也要出賣組織,對,這句話就是在說我。”


    “操,小心老子舉報你。”另一個蒜頭鼻隊友說。


    “舉報!你去啊!就有膽子舉報我,沒膽子捅主教屁股是吧?”


    “你他媽!死同性戀。”


    受不了隊友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黑牙”皺眉嗬斥:“你們都給我閉嘴吧。”


    事實上,這個隊伍並沒有明確的隊長,隻是大家習慣性聽從“黑牙”的號令。


    在“黑牙”沒來之前,大家更習慣聽“烏鴉”的號令。


    可自從這兩個人開始曖昧,再加上“烏鴉”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這個隊伍的重心就逐漸轉移到了“黑牙”身上。


    當然,這跟“黑牙”本人有這個能力也脫不開幹係,他自從加入“二十三”,每天就跟傳說中的永動機似的不停幹活。


    “要不咱們收工吧,工業區這麽大,上哪找人?”高顴骨說,“等明天把瓦爾特·勃勞希契喊過來,讓他幫忙找。”


    “勃勞希契?你說起他我就來氣,”蒜頭鼻翻白眼,“昨天晚上,就是他手上漏了個‘羔羊’。他居然好意思讓我去把那‘羔羊’抓回來。我不想他還不樂意,滿臉寫著‘你個下城區佬還想使喚我這個上過戰場的?’”


    “然後呢?”


    “然後他見我不去,就隻好自己去。結果他那兩個朋友不想幹活,居然跟他一起走了。越說我越生氣!咱們還是別……,嗯?‘黑牙’你看什麽呢?””


    “你們看那個工廠,他們會不會躲在那?”


    “黑牙”瞧著不遠處的半成品工廠,眉頭緊皺。


    如果今天逃命的是自己,肯定會選擇那個工廠躲著。


    但還沒等隊友們說話,一霎時,工廠方向響起呼嘯的爆炸聲。


    說時遲,那時快。牆體裂成了碎片。煙霧彌漫,灰塵彌漫,模糊了現實的畫麵。


    黑暗簡直發了瘋。它翻騰著,狂吼著,爆炸製造出的火如同噴泉一般往上直跳。跨著巨人的腳步衝上天,把整個天空都照亮了。


    “隱蔽!”有居民在喊。“隱蔽!他們來殺人了!隱蔽!”


    驚恐的人們四處奔逃,連日的暴雨使下城區的氛圍麵目全非,但是這場爆炸使緊張的氛圍變得更加毀滅性,讓人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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