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劫?這裏可是科隆啊。嘶——”


    格裏安想要撓臉,下意識抬起右臂,痛得再也忍不住嘶哈出聲。


    痛就算了,沒有右臂是真不方便啊。


    幸好沒的是右臂,不是左臂,不然對一個左撇子來說真是莫大的打擊。


    要是讓麵前滿臉單純的女孩知道,她口中能拯救浩劫的“英雄”現在是個獨臂大俠,想撓右邊臉頰都得用左手,做出猴一樣的姿勢,怕不是會當場把自己扔出去,賣給販賣白奴的商人手上。


    也不是不行,也許會非常恰巧地,被賣到聖何塞,賣到曾經服了三年兵役的故土。


    “果然,您也不相信我說的。”


    妮卡像是習慣了這種反應,神色落寞但又迅速調整好,笑眯眯說道:


    “這確實太令人驚訝了,我第一次聽說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我保證是真的。嗯……不過能麻煩您別將這件事說出去嗎?全當成是我發瘋的囈語吧。”


    她一臉正色站在那兒,倔強得很。


    怎麽看都不像在撒謊。


    “不過即便您不相信,我也要以生命做擔保,我說的都是真的。”


    聽了妮卡的話,格裏安單臂支撐,向後一跳,坐在窗台上,悠哉得不像話。


    他晃著雙腿,眯著眼,居高臨下瞧著妮卡,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事實上是剛才那一跳再度扯動了傷口,疼得隻能用沉默緩解。


    他不禁思考,三天前,身負重傷的情況下,自己到底是靠著什麽一路跑回牆花的?身上還綁著十根金條。


    人的意誌居然能強大到如此地步嗎?


    沉默沒有持續太久,他緊了緊披在身上的毛毯,突然笑了起來。


    “妮卡小姐,我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啊。而且您知道嗎,這麽輕易就把這種可能引起社會騷亂的事情說出來,讓人不得不懷疑您尋找格裏安·佐默的真正用意。而且我怎麽也想不明白,您一個女傭,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呢?”


    “是小姐告訴我的。”妮卡回複。


    “小姐?現在的佐默家族的小姐?那就更可笑了不是嗎?”


    一抹怪異且譏諷的笑在格裏安臉上綻放開來,用一種揶揄的腔調說:


    “妮卡小姐,我們做個假設。


    “假設浩劫為真,假設您真的是被蒙騙的單純少女,那現在請您仔細想想,格裏安·佐默一個普通人,為什麽會成為阻止浩劫的‘英雄’?您不覺得很可笑嗎?


    “不要反駁說他不普通,他但凡有點兒能耐,佐默莊園也不會被鳩占鵲巢,他也不會在自己的父親死了一年以後,連個人影都沒有。


    “如此普通的他,想來也就隻有一個用處。


    “當個替罪羊。


    “等到所謂的浩劫結束,皇帝命令徹查的時候,把一切都推到那可憐的喪家之犬身上。然後在一個美麗的春季,唰——頸動脈的鮮血躥得老高,噴泉般飛濺,他糟糕的人生迎來了終點。”


    格裏安的語速越說越快,疾馳的語速營造出一股緊張感。


    他從窗台上跳下,咚的一聲,鉗住妮卡的右臂把她按在牆上,但由於右臂沒了,他也隻能做到此地。


    還沒等妮卡反應過來,他目光銳利,身體前傾,幾乎快要親了上去,低聲詢問道:


    “您猜我接下來想幹什麽?謊話連篇的小姐。”


    格裏安的力氣出奇得大,妮卡穿的還是短袖,被按住的皮膚一下就紅了起來,像是被毆打了。


    她掌心全是細汗,倒不是她認為會發生危險的事,隻是人類本能地會對比自己高大的事物產生恐懼。


    正準備對著男人的傷口用力一掐,忽然,她眼前一黑,被什麽東西蓋住了視線。


    毛茸茸暖烘烘的。


    還帶著濃厚的藥水味,淡淡的煙味兒。


    掀開一看,是一條毛毯。


    就是剛剛怕格裏安著涼,給他披上的那條毛毯。


    “與其給我披毛毯,您不如多關心一下您自己吧。”


    食指上下比劃了一下妮卡的著裝,格裏安扭頭就往餐桌那邊走。


    一副不想再繼續討論下去的模樣。


    “十月末穿短袖,您火氣是真夠足的。我看著都冷。雖然現在並沒有您去買香水那天晚上冷。”


    直覺告訴他,最近發生的種種事情,追根溯源都是一樣的。到最後都會與那批黃金,或者說那批黃金掩蓋的事物產生關係。


    可能是睡了三天的緣故,他感覺腦子很僵硬,讓他目前不想思考那麽多事。


    他現在隻想喝酒,抽煙,喝酒,抽煙。


    “喂喂喂!醫生說不能喝酒啊!”


    妮卡本來還在思考,如何讓格裏安相信自己沒有惡意,以及自己所言是真實的。


    但看到格裏安拿起餐桌上的酒就開始往嘴裏灌,她哪裏還管得上別的,一個箭步衝過去要去製止。


    還是晚了。


    高濃度烈酒已經見底,暢遊在格裏安的腸胃中。


    雖然隻是一個拇指長的小瓶,但一口氣喝完的人,妮卡從未見過。


    “抱歉啊。”


    格裏安把瓶子扔給妮卡,滿臉無辜說道:


    “我隻是個下城區的混子,從來沒見過什麽好酒,還是來自俄帝的進口酒,一下子沒忍住。”


    “那也不能一口都喝了啊!這個是要慢慢品的!”


    “我都在下城區混了,讓讓我吧。有煙嗎?”


    “您不是愛河的店員嗎?這也算混子嗎?”


    妮卡邊翻找煙與火柴盒,邊詢問。


    “說起來,我還想問您呢,您到底是怎麽把自己弄成那樣的,前半夜不還是好好的嗎?”


    “問得好啊!”


    格裏安單手打著火柴,此刻完全就是一副不學無術的抽煙酗酒的混混模樣。


    一口煙下去,時間凝固了,喧囂和紛擾不見,隻剩朦朧的煙霧和香煙燃燒時發出的微弱紅光。這一刻,世界變得簡單純粹,思緒在這煙霧中飄蕩徘徊。


    “啊……”


    格裏安猛吸幾口,回避了妮卡的問題,轉而問道:


    “對了,您對克勞迪婭是怎麽說這件事的?”


    “就是那麽說的。”


    妮卡白了眼格裏安,像是在說我難道還能騙你不成?


    “啊,但我跟她說,能不能不要對接任務的賞金獵人提到黃金、魔鬼與浩劫,就說是委托人想要在跨年時候一家團聚。因為我當時怕那個消息會引起騷亂,但就像您剛才說的那樣,其實根本無法引起騷亂,沒有人會相信的。”


    “那克勞迪婭相信您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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