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卷的前十四章比較日常,換句話說,就是有點崩,十五章以後就好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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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裏安·佐默睜開眼,雙眼陣陣刺痛,眼珠上全是紅血絲。


    深棕天花板映入眼簾。棚頂擦得幹淨,沒有丁點兒蛛網,光是用眼睛看,就覺得鼻腔得到了淨化,仿佛有大自然的清香撥弄味蕾,嘴中苦澀由點點甘甜取代。


    一瞬間,他以為這是克勞迪婭的起居室。


    但正對頭部的木板揮出個響亮耳光,清醒了他的頭腦。


    克勞迪婭的起居室內,正對頭部的木板有塊大窟窿,毗鄰的木板也很有特點,有塊好似人臉的紋路。


    就算被裝進五仁月餅骨灰盒裏,他也不會記錯這一點。


    與之相比,目前眼底的兩塊木板,既沒有窟窿也沒人臉,一看就不是克勞迪婭的房子。


    昏迷前驚呼的聲音,不是出自克勞迪婭嗎?


    格裏安回想著暈倒前的細節,隻記得是女人的聲音,至於音色,沒有絲毫印象。


    那我現在是在哪?


    看起來還是下城區的房子。


    “啊……”


    他嗓子很幹,扁桃體有些發言。每吞咽一次口水,嗓間的腫脹都帶動耳朵深處跟著疼痛。


    就在不久前,他還想著自己應該生一場病,免得關鍵時刻掉鏈子。


    結果現在,不僅感冒了,身上還傷痕累累,疼得要死。


    “喂……有人嗎?”


    他用力清著嗓子,把堵在喉嚨的痰弄出來。越不說話,扁桃體發炎帶來的疼痛就越難以忍受,所以他努力提高音量,再次大喊。


    “有人嗎!咳咳咳……”


    見無人應答,他坐起身,把枕頭放在身後充當靠椅,打量起周遭。


    很平凡的一個房間,甚至有點兒寒酸,床鋪、衣櫃、五鬥櫥、梳妝台,再沒別的什麽。梳妝台上空空如也,沒有珠寶,沒有化妝品,也不知道是屋主人對梳妝沒興趣,還是許久沒有人居住了。


    不過,房屋的主人打掃得十分用心。


    目之所及瞧不見丁點兒灰塵,很多一年都擦不上一次的地方也亮得反光。


    視線越過室內陳設,他透過清亮的窗戶,眼神迷離地望向窗外。


    陽光灑在破舊的、斑駁的路上,彌漫著懶散的氣息,對麵老牆上的藤蔓隻剩枝幹,像是浮雕般攀附其上。偶有人經過,步履匆匆,很快消失在窗子的邊界。


    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


    暴雨把下城區衝刷得幹淨通透,把汙穢都投入進下水道,順著水流,進入大海。


    當當當——


    敲門聲響起,格裏安立刻收回視線,看先門口,輕聲說道:


    “請進。”


    “您終於醒了,要吃喝點東西嗎?”


    門開的同時,溫柔的女聲從門後傳來,隨後是一張年輕有朝氣的麵龐,棕色短發彈簧般一晃一晃,很是可愛。


    “我……”


    剛想回答,可當看見門後的麵龐時,格裏安一時無言,不知說些什麽。


    他有種整個世界都在戲耍他的錯覺。


    可自己隻是個普通人,無論成就還是身份,都是個普普通通的家夥,就算有神明,他們對戲耍自己也應該毫無興趣。


    “您知道您睡了幾天嗎?三天,整整三天!我差點以為您要死了,可醫生說您隻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幸好您醒了,要不然我以為您會在睡夢中逐漸死亡。”


    小姐托著托盤,上麵有一杯冒著熱氣的茶葉水,一塊黑麵包,一隻沒剝開殼的雞蛋,一碟蛋黃醬。


    她把托盤放在梳妝台上,彎腰剝起雞蛋。


    正午的陽光射入房間,讓她的側臉看起來格外柔和,深邃的藍眼眸如清澈的湖水,充滿對生活的熱愛,對世界的好奇。


    “您看著我幹什麽?我臉上有東西嗎?”


    小姐用刀叉將雞蛋切開,放在黑麵包上,塗抹上蛋黃醬。


    這本是她為自己準備的午飯,但聽到房間內有聲音後,就立刻把東西都放到托盤上,進來照顧身負重傷的男人。


    “您不會受了這麽重的傷,腦子裏還都是泡妞吧?”小姐說。


    “沒。”格裏安簡短回複。


    如果是從前,他肯定會就此說上番屁話,把小姐逗得咯咯直笑。但現在他沒心情,也不知道是身上疼得還是累得,總之就是打不起興趣。


    左手拿起熱茶水,他潤了潤嗓子說道:


    “那天在廢墟時,是您的尖叫聲嗎?”


    “是啊,我隔著老遠就看見您在那廢墟上跪著,不知道在做什麽,走近一看發現您居然在挖掘廢墟裏的屍體。我本想問問您那是怎麽回事,結果,我剛說話,您就昏迷了。”


    “您應該慶幸,自己在那天買完香水後,沒有去牆花那邊玩樂。否則您也會出現在那磚石瓦礫之下,腐爛,消失,變成一灘爛肉。”


    格裏安麵前的小姐,正是那一夜在愛河香水店,被他騙了100馬克的女孩。


    他一直以為女孩是個來下城區探險、遊玩的貴族小姐。玩著玩著,香水用完了,隻能打著“送人”的名號,在下城區買瓶有失身份的香水,然後繼續去玩。


    很多來下城區冒險的市區人,第一站通常都是牆花,或附近的某個能提供致幻劑的地方。


    如果麵前的女孩隻是那一夜恰巧累了,回到了出租屋,免遭“二十三”的掃蕩,那還真是幸運。


    作為“牆花之夜”的唯一幸存者,格裏安深知“二十三”的瘋狂行徑。


    “黑牙”波特·金喊出那句“殺光它們”時,好似根本不怕誤殺了某個貴族子弟,某個政府要員。假如那一夜有東方的商人,他們可能也會痛下殺手,做到真正的屠殺殆盡,格殺勿論。


    “請問您叫什麽名字?”看著滿臉單純的少女,格裏安突然笑了一聲。


    “妮卡。您呢?”


    說著,妮卡遞來一把叉子,上麵叉著已切成小塊的三明治。


    格裏安不是很餓,但依舊接過來,咬了一口後回複道:


    “秘密。”


    “我可是您的救命恩人!”


    妮卡沒有生氣,細聲細語說出看似暴怒的話。


    “如果不是我叫了醫生,您早就去見上帝了!您知道您身上有多少血窟與裂口嗎?三十七處!就連大腿內側都有!更別提您右肩處的傷了,皮肉爛得不成樣子,流著濃水,招來了蒼蠅!如果我沒有管您,把您直接扔在廢——”


    “傑克。”


    格裏安咀嚼著三明治,給自己新編了個名字。


    雅各布·巴斯恩不能再用了,如果讓“二十三”知道自己還活著,肯定會有所行動。


    索性讓“黑牙”波特·金認為自己跟“舞男”傑西·愛德華茲都死了。


    自己則用“傑克”這新身份繼續活動。


    至於為什麽新的名字叫傑克,因為麵前名為“妮卡”的少女告訴自己的名字是“莫妮卡”的昵稱,作為一看就出身不錯的小姐,沒有家庭會用“妮卡”這種本是小名的名字當正式名。


    所以想到少女用的都是昵稱,格裏安就用了“雅各布”的簡稱“傑克”。


    正式名叫“傑克”的可比叫“雅各布”的多多了。


    根本不怕“二十三”調查。


    拉開衣領,格裏安看了看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右臂,剛想要感激一番,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您剛才說……額……您是說我的大腿內側都有傷口嗎?”


    “是啊,挺嚴重呢。每六個小時就得換一次藥。”


    “醫生換的?”


    雖然格裏安是個私生活非常放蕩的人,沒事閑的就在酒吧裏喝酒、泡妞、打牌、搖骰子、吹牛逼,但真要是有個很單純的女孩盡心盡力照顧自己,還給自己換藥,怎麽想怎麽覺得對不起人家。


    髒了小姑娘的眼啊。


    希望是醫生換的。


    但下城區真的有願意跑來跑去,隻為給人換藥的醫生嗎?


    這邊不全都是一群跟屠夫似的獸醫嗎?


    “沒有啊,我換的。”


    妮卡絲毫沒有察覺格裏安的尷尬,眉飛色舞講述著換藥時的麻煩事。


    “您身上需要經常換藥的地方實在太多了,我每次給您翻身抬腿時候,累得我需要休息好一陣子。我本來以為我力氣就挺大了,結果還是不行,我沒想到一個成年男子能有這麽重。尤其大腿上的藥,我覺得比後背上的還難換!後背翻過來就好了,大腿的話我還得——”


    “停一停!不要再說了!”


    格裏安想拿三明治堵住妮卡的嘴。


    太尷尬了。


    都不說是單純的少女,就算是克勞迪婭也很尷尬。


    他抬起雙手,想做出個“停止”的手勢,而後才意識到,自己右臂都沒了,隻有右肩一上一下晃動著。


    “我們換個話題吧,妮卡。”


    “好,您想聊什麽?”


    妮卡本想跟格裏安分享自己的換藥心得,但似乎麵前的男人不感興趣,她也就停止了話題。


    “嗯……讓我想想。”


    實在想不出說什麽,格裏安隨便找了個問題說道:“您那天早上,就是發現我的那天清早,是路過牆花嗎?”


    “不是啊,我是想去找克勞迪婭的。”


    “誰?”


    格裏安以為自己聽錯了。


    “克勞迪婭!您應該知道克勞迪婭吧?在下城區的人應該大部分人都聽說過她吧?就是牆花的那個美女老板,待人和善,親切強大,渾身散發著自信的氣息,身材前凸後翹,有著一頭火紅卷發的女人。”


    一邊說著,妮卡雙手還放在腦袋兩邊,做出波浪的手勢。


    看她那神色,就像個克勞迪婭的狂熱粉絲。


    “我確實認識……但也僅僅是認識。”


    格裏安起了疑心,並對妮卡撒起謊。


    劫後餘生後,他看誰都像“二十三”,生怕是來殺自己這漏網之魚的“重塑者”。


    對付一個奇奇怪怪的“舞男”都夠累了,要是真來個魔鬼改造正常的“重塑者”……


    可以提前買月餅盒了。


    也不對,如果妮卡是“重塑者”的話,自己早就見上帝了,還用得著在這閑聊嗎?


    “等等,”格裏安忽然想起一件事,“您那天買香水是要送給克勞迪婭嗎?”


    “是的。我第一天去找她的時候,她跟我提到她喜歡去愛河買香水,所以我就想著去愛河買一瓶送給她。但我沒想到……”


    妮卡神色暗淡下來,苦笑道:


    “我這幾天除了給您換藥,就一直都在打聽發生了什麽。可能是我打聽的方向不對,一無所獲,到現在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做的。甚至連克勞迪婭是生是死都不清楚,哎。”


    “所以您是準備找她去發布委托的?”


    格裏安的反應很冷漠,既沒將話題轉移到克勞迪婭的生死,也沒透露當晚的細節,活像個辦案的警察,對相關人員進行例行詢問。


    “但現在牆花消失了,”妮卡歎了口氣,“我的委托也找不到人做了。”


    “下城區不單單隻有牆花能發布委托。您可以去別的地方試試。”格裏安給出建議。


    “我的委托恐怕隻有牆花有人能完成。因為別的地方的賞金獵人,從事的幾乎都是用暴力可以解決的事,但我的委托……嗯……是找人。”


    格裏安咀嚼三明治的動作停下,無奈又得裝做好奇的模樣旁敲側擊道:


    “找誰?我認識一個人,找人還算厲害。我可以幫您問問”


    “算了吧,找不到的。”


    妮卡歎氣搖頭,解釋起原因:


    “我手上唯一有的畫像留給了克勞迪婭,現在畫像也丟了,上哪找啊。”


    “萬一通過名字就能找到呢?我朋友還挺厲害的。”


    沒在妮卡嘴裏聽到熟悉的名字,格裏安總還是會抱有一絲希望,期待都是巧合,隻是恰巧這女孩也有想要找的人。


    “格裏安·佐默。”


    妮卡緩緩說著,怕格裏安沒聽清,重複道:


    “我想找的人叫——格裏安·佐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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