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村中心的位置,有一棵百年老皂莢樹,樹幹極粗,五六個孩子才能環抱,因為太老,樹幹中間都空了,有一側還露出了一道半人高的口子。


    樹下,一群孩童正在嬉戲玩耍,他們繞著大樹跑來跑去,有的在鑽樹洞,有的在爬樹。


    沈蓉從沈園家出來,路過老樹時,眼尖地看到在一群孩子的不遠處,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在那兒坐著,與樹下的熱鬧,顯得格格不入。


    長生仰著腦袋,望著那些嬉鬧的孩子們,臉上帶著一絲委屈和渴望,還有一種無憂無慮的天真。


    此時,夕陽正緩緩沉入天際,隻留下一道餘暉。


    橘黃色的光影中,長生披上了一層金光,他每一處輪廓都像是被夕陽精心描繪過,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神聖而耀眼。


    看到這一幕,沈蓉心裏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長生兩輩子都救了她,若他這輩子不能開開心心地長命百歲,那就是老天不開眼。


    老樹下,一個孩子眼尖,看到了沈蓉。


    “長生,快看,你媳婦來啦!嘻嘻……”那孩子也不怕長生,笑嘻嘻地看著兩人。


    長生聽到聲音,緩緩回過頭,看到沈蓉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


    沈蓉清楚地看到,長生那雙清澈的眼睛裏映照著夕陽和大樹,還有一個小小的自己。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出聲,隨著夕陽的漸漸落下,大地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長生的影子越拉越長,


    最後還是沈蓉打破了平靜。


    “長生,謝謝你那天救了我。”她伸出手,手心裏是幾顆麥芽糖。


    長生看了看她手心裏的麥芽糖,眼睛亮了亮。


    “給我的?”長生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沈蓉。


    沈蓉點點頭,“嗯。”


    長生看看沈蓉,又看看她手裏的糖,然後又看看沈蓉,看看她手裏的糖,來回足足看了三遍,他才上前拿過麥芽糖。


    拿到糖,長生也沒道謝,他回到原來的位置坐著,糖也沒吃,一言不發,隻呆呆地望著老皂莢樹那邊。


    沈蓉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站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


    她走了幾步,便聽到大樹後傳來一道稚嫩的嘀咕聲,“長生,你把糖給我一顆唄!


    你媳婦對你可真好,還給你糖吃,我要是有對我這麽好的媳婦,我做夢都得笑醒。”


    “是啊!長生,這麽好的媳婦,你咋還不娶回家?”


    沈蓉腳步一頓,快速離開了。


    次日一早,顧昭明借來牛車,將一身半舊紅衣沈園接回顧家。


    劉氏愛麵子,倒是宴請了顧家的親戚,顧家族人齊聚一堂,隻等新娘子進門。


    沈園坐著牛車來到了顧家,劉氏看到沈園竟隻拿著一個小包裹,臉頓時就黑了。


    二十兩的聘禮,就拿幾件破衣服進門,這也太不把顧家放在眼裏了!


    雖然顧昭明一再跟劉氏說,那二十兩的聘銀是沈園自己的,可在劉氏心裏,沈園的錢,就是他們顧家的。


    沈園蓋著紅蓋頭,絲毫不知道劉氏已經黑了臉。


    她手上有五兩銀子,倒是能備一副好嫁妝,隻是,她的錢不能拿到明麵上,再則,哪怕她自己準備了嫁妝,張氏也不會讓她拿到顧家。


    還不如自己偷偷地拿著銀子進門,麵子啥的,哪有裏子重要?


    沈蓉在家裏聽到村子裏的鞭炮聲,知道是沈園進了顧家門。


    她折騰了一通,賠上自己的名聲,這一世的命運總算是改了。


    沈蓉那根緊繃著的弦終於鬆了下來。


    “陸妹子在家嗎?”


    院子外傳來一道中年女人的聲音。


    沈蓉從屋裏出來,透過籬笆,她看到了一個頭戴大紅花的胖女人站在門外,身邊還站著一個瘦猴似的男人,年齡看著二三十歲的模樣。


    沈蓉認得那個女人,她是鎮子上的王媒婆。


    至於男人,沈蓉沒有印象。


    男人身上穿著青色棉布長衫,勾著背,衣裳套在身上,就跟偷了大人衣裳的小孩似的。


    長相極具富有特色,厚嘴唇,齙牙,八字眉,眯眯眼,小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他眼前的青磚瓦房。


    “你們找誰?”沈蓉站在院子裏,並沒有打開院門。


    男人看到沈蓉,眼睛頓時一亮,挑剔的眼神上下將沈蓉掃了一通,“姑娘,這是王媒婆,我是王媒婆介紹來的,我叫柳富貴,今年二十三,尚未婚配。”


    說著,他挺了挺腰杆子。


    “對,你娘在家嗎?”王媒婆附和道。


    陸氏聽到聲音來到前院,看到王媒婆,頓時一喜,再看到媒婆身邊的男人時,眉頭都皺了起來。“這是……”


    王媒婆笑得見牙不見眼道:“這家住鎮子上的柳後生,我可是挑了又挑,才挑出來這麽好的後生,你看看。”


    沈蓉一聽王媒婆說對方姓柳,突然想到了柳寡婦,不會這麽巧吧?這兩人都姓柳。


    “王嬸子,你怎麽不說一聲就帶著人上門了,這也太不合規矩了吧!”


    陸氏臉色有些不好看,知道女兒可能會被人看輕是一回事,可沒想到竟被看得這麽輕。


    那小子看人的眼神實在是令人不舒服。


    沈蓉轉身回了屋。


    王媒婆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嗨!哪有那麽多規矩?三娘現在什麽情況誰不知道?這大侄子還是我好歹好說,才願意來相看,我這一高興,直接就把人給帶來了。”


    這一番話,可想起女兒的情況,也不好得罪媒婆,“先進來坐吧!”


    兩人進了堂屋,王媒婆這才笑眯眯地開口,“要不讓三娘出來坐坐?”


    陸氏看著一進門,眼珠子就轉個沒完的男人,心裏很是不喜,可也不好不給人媒婆麵子。


    “我去問問三娘。”


    說完,她就進了沈蓉的閨房。


    “娘,我就不去了,替我拒了吧!”沈蓉不等陸氏開口,便輕聲道。


    陸氏歎了口氣,“三娘,要是以往,那樣的人,別說你,就娘也不看不上,可現在,要不你還是去坐坐?


    你以後的婚事還得靠媒人,咱們可不能把人給得罪了。”


    沈蓉默了默,“娘,我們沒得罪王媒婆,她也帶這樣的人上了門。”


    這話一出,陸氏也覺得有些道理,便沒再要求沈蓉出去坐坐,一個人來到了堂屋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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