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軍’對社會的管理是準軍事化的,大規模的人口普查,身份證製度,平價糧鹽的銷售,這一些政策聯合起來構成一套嚴密的社會管理體係。


    周青峰等穿越者對於情報,治安等工作都可以交給這個時代的土著去幹,唯獨對於這些基本政策都是親抓親管。任何人膽敢違抗必定嚴懲——這關係到周大爺屁股下的位置能不能坐得穩,萬萬不能馬虎大意。


    在過去的一年,‘革命軍’的社會改革雖然帶來不少麻煩,對於平民來說還是好處多多。可到了要大規模動員的一刻,板著臉的政府公務員帶著花名冊和武裝士兵上門,卻是要老百姓的家庭出壯丁卻上陣殺敵。


    “你可以不去,但你過去享受的各種好處都將被剝奪。你的住房,你的財產,你的親人,你的一切都不再受到政府的保護。你將不再被我們視作人民的一員。現在做出決定吧,是響應號召勇敢的站出來,還是當一個懦夫喪失一切?”


    上門的公務員沒有什麽太多的言辭,他們自己也是預備役的軍官,動員的壯丁往往就是他們的手下,平日的訓練也是由他們進行。聽到征召的命令,大部分民兵人員會發愣,其子女,父母,妻子會當場陷入慌亂。


    順從的,痛哭的,求請的,塞錢的,首先被動員的天津城內很快亮起萬家燈火。極端的則不願意被征召,那怕反複講清後果,也有那害怕上陣而退縮的。但大部分民兵人員還是選擇服從。


    “動員人員不需要帶任何行李,部隊會給你們安排的。”


    “跟家人告別吧,雖然不一定會讓你們上戰場,但還是有犧牲的可能。”


    “對於那些不願意為國效力的人,立馬從政府分配的房子裏滾出來。你們將失去一切。”


    花名冊上的一個個名字被高聲喊起,街道上的變得人頭擁擠。一個個連排級的民兵幹部在清點人數,清點完畢後便‘立正,稍息’的喊上幾個口令,立馬就把人員帶走,準備奔赴戰場。


    城市裏立馬哭聲一片,爹娘哭子女的,妻子哭丈夫的,孩童哭父親的。也有那膽氣壯的民兵一邊列隊離開,一邊含淚大喊著‘回去,別哭了,老子這是去給你們掙一份前程。我們肯定不會輸的。老子就算死了,你們下半輩子也可以活的好好的。’


    一個月前攻打明廷京城,‘革命軍’也搞過一次動員,五萬民兵和十萬民工被拉上了前線。可打明軍跟打建奴完全兩碼事。老百姓都知道明軍戰力稀爛,不用打就會投降,樂意上陣。可這建奴卻凶煞的很,是真的會殺人。遼東的漢人有多慘,報紙上可是反複報道。


    桑全來在金州大學讀了一年,又在洞天福地裏培訓成了初中學曆。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到政府裏去當官,可突然的戰爭卻讓他成了一名民兵排長。他也是夜裏突然被緊急集合,手裏就捏了一本花名冊去征召部下。


    別人在城裏征兵,桑全來則被分配到天津城外的集體農場征兵。當他敲開了一家一戶的大門,板著臉說出那一長串的征召誓詞,看到的是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


    驚訝的居多,默然的有之,流淚的,哀求的,裝病的,甚至還有找借口拖時間然後翻牆逃走的。民兵排的編製大,桑全來的花名冊上列舉了七十幾個人名。大部分人都乖乖的跟在他身後,隻有少數那麽兩三個拒絕征召。這少部分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列隊的民兵每周會有一次訓練,戰術素質肯定比不上正規軍,可他們的心理素質並不會太差。好多人聽到要去打建奴,雖然無奈卻也痛快的給爹娘磕上幾個響頭,拿袖子抹一把淚,跟著隊伍就走。


    桑全來也是如此,當他得知自己被選中要去支援前線,也是整個人都懵逼了。可他沒辦法,爹娘,兄長,姊妹都在‘革命軍’體係內生存,他若是不去便是拖累家人。這是寧可戰死也無法接受的事情。


    等隊伍集結完畢,沉重的壓力讓每一個人心裏都不好受。桑全來自己也是臉色陰沉,他在指定了副排長,幾個班長班副之後,對全排大喊了一聲:“都精神點,想要活命的就得有點誌氣。給我拉個歌提提神,‘咱……,當兵的人’。預備,起!”


    第一句,隻有桑全來一個人唱;第二句,稀稀拉拉的隻有三五個;等到第三句開始,歌聲逐漸響亮;當唱到‘自從離開了家鄉,就難見到爹娘’,全排的人觸景生情都開始扯著嗓子在大吼。吼聲震動,把其他被征召的連隊都給驚醒,也一同加入這個大合唱中。


    人員集合,一輛輛四輪馬車把這唱歌的隊伍拉著走,讓他們的歌聲在黑夜中四處回蕩。城外一個個的農莊都點起了燈籠,無數百姓正在送走自己的子弟。


    聽到這歌聲,無人不為之落淚,無人不為之動情。有的百姓趕回家裏急急忙忙的煮些雞蛋,蒸一鍋熱饃,再急匆匆的朝運兵的馬車上塞。他們明知道自己送走的並不是自家的孩子,可還是不計工本的將吃喝遞給那些士兵。


    桑全來坐在一輛馬車的車廂後頭,路過一個莊子時,就有好些百姓帶著淚給他們送東西。一個老母親並不認識他,卻將兩張烙餅塞進他的手裏,哭著喊道:“兒啊,你得回來呀。娘等著你回來,給你娶媳婦啊。”


    桑全來聽到這一聲瞬間喉嚨哽咽,心裏堵得慌。他過年後才十七,是家裏五兄弟中最小的,從出生就備受疼愛。可現在他一個人帶著幾十號部下即將上戰場,想到自己的母親肯定也擔心,忍不住對車外拉著他手的老母親喊了聲:“娘,我一定回來,你等著我回來。”


    這不認識的母子手拉手喊了好一會方才分開。桑全來抹了抹眼角的淚,又想起自己好歹是個排長,不能表現的太軟弱。可等他抬頭看看車廂內,排裏的民兵們並無人看輕他,一起落淚而已。


    天津有國防軍的新兵訓練中心,被征召起來的民兵全部被送往中心領取被服和裝備。相比裝備精良的正規軍,民兵的武器就落後兩三個檔次。騎兵是沒有的,炮兵數量也少,絕大多數是步兵,武器就是簡化的燧發槍——沒有膛線,也沒有精準卻昂貴的米尼彈。


    桑全來還得慶幸自己部隊領到的不是火繩槍。那東西更便宜,可操作繁瑣需要大量訓練,不適合民兵用。除此之外民兵部隊倒是領到了不少防禦手榴彈,沒有拉發引信,直接上導火索。這玩意威力大,裝藥多,缺點就是笨重。


    集結起來的民兵將在新兵訓練營裏接受大概一天的編組,隔天就登船前往遼西走廊。大量的商用民船和海軍船隻都被調了過來,專門為運輸這些民兵奔赴戰場,補充正規軍兵力不足的防線。


    被動員的民兵有的走運,被安排在關隘和固定防線後頭,整個戰爭期間就是接受了一場高強度的實戰訓練而已,然後平平安安的回家。可有少部分民兵卻陰差陽錯的被送往了戰事最激烈的地段負責堵截最凶殘的敵人,直到流幹最後一滴血。


    桑全來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排編組完畢,夜裏就在訓練中心住下。他於黑夜中瞪著眼睛,不知道自己將被送往什麽地方?就在他為命運而忐忑時,他遠在金州的父母也正麵臨極大的驚懼。桑家五個男兒,老大桑文來已經貴為旅長,還有三兄弟在機械廠搞技術……


    唯有老五在天津。


    “你說咱家幺兒會不會被送去打仗?”桑家老太太就拉著家主桑有深,“咱家已經有一個當兵的了。你不是跟大帥有舊麽?你去求求情,讓他免了幺兒的兵役吧?我現在就想他在我身邊。看著他,我才安心。”


    金州同樣在征召民兵預備役,大量的年輕人離開家舍,聚集成軍。這半夜裏的動靜之大,讓桑有深一家都被驚動了——不過‘革命軍’下令動員,卻絕不會動員自己作為家底的寶貴技術人員去打仗。桑家上下也不擔心當旅長的桑文來,就擔心小兒子桑全來。


    天雖黑,可街道上滿是人,火把耀眼。


    幾乎家家都有子弟參軍打仗,這場景把桑家老太太給嚇到了。她站在自家門口一個勁的推桑有深,“你這死老頭,你說句話呀?你也算有功的人,厚臉皮去求一求,不行麽?”


    桑有深站在自家門口也傻了般。被自己老婆推了幾下,他爆發似的喊道:“我能求啥?幺兒若是在天津被派去打仗,我在金州能求啥?你沒聽那些征兵的人說麽?這是國戰,國戰啊!若是打輸了,要完蛋的不是我們一家。”


    喊了幾嗓子,桑有深眼睛裏也變得濕潤,“咱家幺兒就沒吃過苦,又不在我們跟前,我這當爹的也不知該咋辦?唉……。”他歎了一聲,整了整衣裳就離家而去。他老婆在後頭喊道:“死老頭子,你去哪裏?”


    “我能去哪裏?”桑有深跺跺腳,啞著嗓子喊道:“我去廠裏,我去找點活幹。既然是國戰,咱也是要出一份力的,就當是為咱幺兒出力了。我也盼著他能平平安安的回來。”


    桑有深住的地方就是工廠的家屬區,住在附近的大多都是‘革命軍’工業體係內的工人。等著征兵的隊伍離開,大批工人和技術人員也紛紛從家裏出來前往工廠——既然是國戰,那就是每一個人都要出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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