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作戰,對於任何古代軍隊來說都是巨大的冒險。科斯塔勳爵願意進行小小的冒險,希望動用火炮這一利器完成對敵突襲,達成良好的殺傷效果。同樣的……,近衛隊一方也想用夜戰來發揮自己部隊的單兵優勢。


    所有參加這次遠征的士兵都是精挑細選,全部在演武棋盤和訓練場上受過高強度戰鬥訓練,這其中夜戰的次數相當多。再則近衛隊還有兩個夜戰優勢,一個是數量極多的優秀基層軍官。托普遍基礎教育的福,這些被挑選出來的軍官全部都掌握最起碼的軍陣能力。


    第二個優勢……,則是‘狗肉’了。


    土狗模式的‘狗肉’個頭很小,鼻子靈,速度快,在戰場上來回亂竄毫無阻礙。而在它後頭,五百人的步兵營戰兵從要塞內無聲無息的殺了出來,悄悄的向葡萄牙人的陣地摸了過去。


    潘吉姆地區是一片開闊地,白天視野良好,想偷襲很有難度。夜裏葡萄牙人想沿著北麵的道路前進,運輸火炮進行炮擊。武大門帶領的步兵營就從南麵的荒地默默迂回,全體徒步前進,靠‘狗肉’在前頭開路,摸向敵人的防線。


    在黑咕隆咚的夜裏,‘狗肉’的嗅覺得到極大發揮。它光是聞著味道就明白敵人在哪裏,自己人在哪裏?跟在它後頭的近衛隊則用軍陣鏈路相互溝通協調,保持整體分享信息,識別敵我,獲得某種程度的‘夜視’能力。


    在離開要塞大概四公裏後,‘狗肉’就碰到了敵人布設的防線。由於科斯塔勳爵手頭葡軍人數不夠,防線上還有大量僅僅使用長矛的土著士兵。這些士兵可不會執行嚴格的燈火管製,反而在自己的陣線上點燃大量篝火,提供照明。


    若是徹底黑暗,土著士兵將完全喪失行動能力,甚至自己就潰亂了。


    對於周青峰來說,用土著士兵防守自己的側翼是一項極其愚蠢的決定。這些毫無士兵素養的廢物隻會給主力部隊帶來大麻煩。可對於葡萄牙人來說,使用土著士兵是一項省錢省力又有效提高威懾力的手段——隻因當地土王的軍隊戰鬥力更差。


    陣線上,幾名土著士兵正用當地的孔卡尼語交談。他們的交談必須非常小心,倒不是擔心近衛隊夜襲,而是宗教裁判所的神父非常討厭土著說土語。葡萄牙人正在有計劃的毀滅土著的語言,文字和曆史,要他們改說葡萄牙語。


    土著們正在聊天,一名神父就帶著幾名葡軍士兵過來巡查。他們立馬像受驚的小動物般在篝火旁呆立不動,傻傻瞪眼。看到他們在火光照耀下黝黑的麵孔,巡查的神父露出極端厭惡的神情——平時葡萄牙人對土著也許還能寬容點,可今天他們心情都不太好。


    “守好你們的崗位,別隻會看著我像幾個白癡。”神父怒聲嗬斥道。果阿的教堂特別多,神職人員有一兩千。這些人現在都被動員起來防範東方來的異教徒軍隊——僅僅一天的交手,葡軍的死亡就超過過去幾年。這讓果阿的葡萄牙人都心懷憤怒。


    神父嗬斥了幾句,轉身就走。他知道這些土著都特別愚昧,說不定壓根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麽,是以根本沒心情多廢話。可就在他一轉身,後背就射來一道飛矢,一下就洞穿了附著強力防禦神術的法袍,連帶將神父射倒在地。


    這一突變驚呆了篝火旁的所有人。跟在神父後頭的葡軍士兵當即驚怒,他們有人去扶神父,有人調頭嗬斥土著,還有人已經認定是土著士兵發起了攻擊,立馬揮舞戰刀就劈了過來。


    土著士兵也傻了眼,他們哇哇大叫的揮手,試圖說明這事跟他們沒關係。可很快又一支飛矢從他們身後的黑暗中射了出來,穿透了一名葡軍士兵的額頭。緊跟著一個‘消音術’籠罩篝火附近,不管葡軍還是土著如何大聲呼喊,所有人都覺著耳邊變得寂靜。


    就當葡軍和土著士兵陷入慌亂,黑暗中猛然撲出來一整排長矛手。銳利鐵矛隻進行兩三下整齊的突刺,就將篝火旁的所有人員全部捅死。整個過程迅捷,利落,發起攻擊的近衛長矛手滿滿的鐵血氣息,沒有絲毫猶豫。


    黑暗中,提著一張滑輪弓的和卓站了出來。她在篝火前掃視一圈,再次向後方招招手。於是更多的近衛士兵在武大門的帶領下如潮水般湧入,進一步擴大敵方陣線上的缺口。


    “快,向敵方縱深進發。”武大門簡單說了聲,數百名士兵就以連為單位快速前進。


    每個連中會有至少兩三個從果阿招募來的小孩做向導。他們都是小桑托斯領來的小乞兒,對這裏的地理環境非常熟悉。雖然他們大多不會說漢話,可在吃了幾頓飽飯以及賞金的激烈下,他們欣然接受桑托斯轉述的任務,就是帶領這些東方人襲擊果阿的教堂。


    招募來的小孩都洗澡,理發,換新衣服。有病痛的甚至可以得到治療。一套儀式化的過程讓他們對‘近衛隊’有某種歸屬感。


    這些孩童是果阿地地道道的社會底層,平時根本無人在意他們的死活,對葡萄牙統治者更是充滿痛恨。能夠得到‘近衛隊’的重用,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新生。


    十幾個小孩作為向導,領著近衛隊的人馬快速朝果阿城方向前進。突破了土著士兵的防線,整個隊伍就不在隱藏行跡,隻求快速機動——現在黑夜就是他們最好的盟友。


    發起夜襲的隊伍中甚至包括一支騎炮排,剛剛購買來的阿拉伯種馬就被用來馱載火炮。對於比蒙古馬更高更重的阿拉伯馬,近衛隊裏無人不喜。隻因有了它們在,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兵都將擁有更強的戰場機動能力。


    在突破防線,快速穿插的過程中,武大門既感到心驚肉跳,又是莫名興奮。土著士兵構成的防線相當單薄,缺乏縱深。若無葡軍軍官指揮,他們毫無戰鬥的主動性。借助‘狗肉’探路,和卓帶隊突襲,僅僅掃清兩三個篝火堆,一路上就再也沒發現更多的攔截。


    除了少量的葡軍巡邏隊,土著士兵都像傻子一樣待在原地不動。有些土著士兵明明看到了穿插的近衛隊,可他們就隻是呆呆的看著——近衛隊沒空搭理他們,他們就發傻,不喊不叫甚至不知道上報。直到近衛隊消失在黑暗中,他們又隻當什麽事都沒發生,繼續在篝火邊閑聊。


    “難怪大帥說這裏的土著都是天生的奴隸,這種士兵有個鳥用!”武大門忍不住心中嘲諷。


    數百人的近衛隊開始分兵,一部人要去果阿城摧毀教堂,他們大多攜帶了炸藥包。因為周青峰判斷殖民者的教堂應該會對葡萄牙人提供某種增益輔助的效果,執行這個任務的是和卓。武大門則親自帶著騎炮排在黑夜的荒地中轉向北方,目標是……


    白天葡軍停止前進後,熱氣球的偵查人員就鎖定了敵人的幾個營地要害。一個是指揮部,一個是炮兵營地,一個是後勤馬廄。周青峰對這三個地方都想摧毀,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唯一能達成這個目的就是騎炮排了。


    之前在鎮江一戰中,騎炮的表現中規中矩,並不出色也不稀爛。其打擊效果是有,卻沒能在戰場上發揮重創敵人要害的作用。這一次騎炮排又出來了。周青峰甚至把自己花大價錢購買的種馬給他們使用,隻為能更好的馱載1617改進型騎炮。


    之前因為蒙古馬馱載能力差,騎炮過分減重導致威力射程都太小。這次新的騎炮將重量提升了一倍,改成了一百毫米短管大口徑的設計,有效射程好歹提升到了五百米。目前的戰場上,很少會把警戒哨放在距離營地五百米外,這就給了騎炮排玩一擊必殺的可能。


    按照白天熱氣球上觀察繪製的敵人營地布局圖,武大門帶隊急匆匆跑到葡軍臨時營地大概三百米的位置。他此刻距離葡軍總指揮科斯塔勳爵不到八百米,這完全是要摸老虎屁股了。


    估摸時間,突破敵人防線也有十幾二十分鍾了。整個戰場還是隻有河道方向在發生炮戰,陸地上一點動靜都沒有。武大門都不知道該罵那些土著士兵太蠢還是感歎自己太好運,反正他此刻已經選好了目標。


    科斯塔勳爵的指揮部在營地中間,距離騎炮太遠夠不著。火炮陣地方向亂糟糟的正在鬧騰,似乎有所行動。最安靜的倒是敵人營地後方,葡軍騎兵的臨時馬廄。大量馬匹很隨意圈在道路兩旁,由土著侍從照料著。


    敵人的火炮和馬廄都在騎炮排的火力範圍內,到底先打那個?


    就在武大門為先打誰而衡量,白天剛剛吃了敗仗的安東尼閣下正在馬廄內挑選自己的新坐騎。他在白天傷著了腿,雖然經過神父治療卻還隱隱作痛,行動就靠馬匹代步。他原本的坐騎已經戰死,現在需要挑一匹新的。


    馬廄內,幾名土著侍從正在等待安東尼閣下的到來。他們彎著腰,卑躬屈膝的將這位貴族大少領到一匹上好的阿拉伯馬麵前,“這是阿拉伯人剛剛送來的馬,才三歲齡,非常溫順,體力強健。”


    “確實是匹好馬。”安東尼伸手摸了摸馬的鬃毛,非常柔順光滑。這匹馬的性情也極其溫和,對於人類的靠近並不抗拒,甚至主動靠近。“那些該死的異教徒總是藏著好東西,非要收拾他們一頓才肯交出來。”


    安東尼明麵上指穆罕默德那批阿拉伯人,心裏想的卻是正在與他們對敵的東方敵人。隻要回憶起戰場上直麵騎兵霰彈槍的槍口,他就覺著不寒而栗。再想想跟隨他作戰的同伴全部戰死,隻有他一人幸存,他又在心裏不停的讚美聖母,讚美上帝。


    “好馬,好馬,真是好馬。”安東尼一邊讚歎,一邊暗想這樣一匹馬要是轉賣到歐洲能價值多少錢?他繞著馬轉了一圈,就要扶著伸手扶著馬鞍騎上去試試,……


    一顆炮彈從三百米外脫離炮膛,帶著呼嘯聲朝他所在的位置飛射而來。炮彈一擊落地,打出一個漂亮的跳彈路徑,以一條直線在馬廄內橫衝直撞,打爛圍欄,斃傷馬匹,造成巨響。


    炮擊的動靜讓馬廄裏的馬兒大量受驚,前一秒還溫和的阿拉伯馬嘶鳴彈跳,撅蹄子一蹬……,安東尼閣下被狂暴化的戰馬一蹄子蹬中了胸口,他就好像被重錘擊飛般騰空而起,撲通摔落。在痛的失去意識前,他隻能悲呼一句:“上帝啊,為什麽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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