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黑,杜鬆一方就開始行動。他探知城東的鎮海門被破開,短時間內絕對無法修複,於是便讓不適合巷戰的騎兵從城外繞路攻打反賊後背。他則帶人從城內壓過去。在城內的一萬多人馬中,同屬四川白杆兵的秦民屏最是積極,因為他哥哥白天上陣‘戰死’了。


    兩千白杆兵戰力極強,連杜鬆都感歎這些土著狼兵敢打敢拚不畏死,而且還便宜不要軍餉,隻要供給吃喝就行。不過等到天黑,土著狼兵應得的飯食一直沒來。原本答應供應飯食的薊遼總督薛三才直接不見人影,天黑之後就不知去向。


    狼兵敢戰,可軍紀極壞。他們都是土著奴隸兵,跟天津當地居民語言不同。他們當兵打仗求的就是吃飽飯,若是連這點最低要求都無法滿足,他們是絕對不會服從命令的。


    杜鬆的人馬負責從北麵的胡同做散兵推進。隻是封建軍隊是沒什麽作戰積極性的。那些散兵若是沒有軍官盯著立馬就會躲起來偷懶,所以杜鬆必須派出家丁進行督戰。除了不斷派人催促,杜鬆沒空來管秦民屏。


    秦民屏接到杜鬆催促攻擊的命令,卻還在苦於如何想辦法讓手下填飽肚子。狼兵在抱怨從中午就沒吃到飯,再沒人管飯,他們就要去搶了——狼兵搶掠都不是個事,他們從四川一路到遼東,很多情況下都是靠搶來維持的。所謂‘匪過如梳,兵過如篦’,指的就是他們。


    隻是天津官紳太多,在此地搶掠非同小可,很容易惹出麻煩。秦民屏正為此而頭疼,就聽北麵杜鬆負責的方向不斷傳來爆炸聲,似乎發生了激烈的戰鬥。他這邊若是一直沒動靜,隻怕還要得罪杜鬆。


    軍情緊急之下,卻忽然有人找上門來點名要見秦民屏,說是有他兄長秦邦屏的書信轉交。秦民屏正焦頭爛額,聽聞有兄長書信,立刻把來人請了進來喝問道:“你是何人?我兄長在何處?”


    來人貌不驚人,長相普通猶如尋常百姓。他隻遞上一封書信說道:“令兄白天受創卻還活著,正在我軍中療傷。這是秦大人兄長的親筆。我家大帥命我來送來,另外也傳幾句話。”


    秦民屏連忙拆信,書信字跡潦草,卻是他兄長秦邦屏手書。秦邦屏信中也沒太多言語,隻說自己還活著,卻囑咐弟弟忠於皇命,莫要太顧惜他的性命。


    自家親哥哥,哪能說不顧惜就不顧惜?


    信看完,秦民屏就知道自己哥哥定然是落在反賊手裏,可心中反而安穩許多。兄弟二人曆經艱險從四川一路過來,總不能把哥哥丟在他鄉吧?這至少比聽到哥哥的死訊強多了。


    再看來報信的之人,秦民屏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他開頭道:“你回去告訴你家大帥,請他好好照料我大哥。秦某甘願冒著杜總兵的斥責,今晚川兵絕不亂動。”


    報信之人卻搖頭道:“我家大帥並不是要秦大人殺場留手,要打要殺盡管來。隻是有些事想請秦大人代勞而已。”說著他又從袖口取出一本折疊的小冊,“我聽聞秦大人手下都還餓著,想來定是遭了上官刁難。這上頭都是些天津有名的富戶官紳,家裏米糧多的很呢。”


    秦民屏收了小冊,頓覺燙手。他聽聞‘革命軍’尤為痛恨官紳,眼下戰事膠著,對方居然還不忘記借刀殺人。他雖惱怒卻也無奈,隻能低聲問道:“這要命的關頭了,你們還要為難天津官紳,有什麽好處?”


    “秦大人盡管去做,何必問那麽多?你手下的狼兵打仗厲害,襲擾地方也厲害。眼下無糧無食,遲早是要作亂的。與其讓他們禍害百姓,不如去禍害那些官紳。至少官紳還有油水些。”報信之人說道,“若有秦大人約束指揮,老百姓好歹少些災禍。”


    “可我初來乍到,也不知道你這小冊上寫的到底是誰,又在何處啊?”


    “無妨,在下就是這天津人,便是秦大人的向導。”


    報信之人一拱手,算是把秦民屏逼到無話可說。後者長歎一聲,隻能狠下一條心,暗想:這薊遼總督擺明了坑人,搞的自己沒吃沒喝。眼下哥哥性命在反賊手上,川兵跑那麽老遠來勤王又還餓肚子,就別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有人當向導,秦民屏當即帶著手下的狼兵去吃大戶。土司狼兵平日鼓噪,自家主官都是要勸慰斥罵一番,可今天秦民屏卻主動帶他們去搶,倒是讓這些奴隸兵卒大為振奮。這亂兵一起,破的第一家便是天津漕運總兵的家。


    黑乎乎的夜裏,亂兵輕鬆攻破院牆,呼啦啦的衝了進去,當即被裏頭雕欄玉砌的奢華景象迷了眼。就連跟著進來的秦民屏都被數進數重的回廊閣樓弄昏了頭。


    想著自己帶兵征戰,風吹雨淋連口飯都沒得吃,這天津的官吏竟然還能摟著嬌妻美婢飲酒高歌,任誰都要惡心膽邊生。


    不搶都對不起自己。


    看著狼兵四下殺人劫掠,‘革命軍’安全部派來的向導不禁心中冷笑——周青峰在明白敵我勢力相差巨大後,很果斷的就撤離天津。可要撤離至少得給敵人製造點麻煩,免得對方追擊。同時為了下次再來少些麻煩,也少些罵名,自然需要找人來當惡人。


    狼兵這一開始搶掠,秦民屏就知道不讓他們搶個夠是絕不會罷休的。這一步踏出再也沒法回頭,他幹脆多派人手按向導的指使在全城作亂,反正狼兵搶到手的的財貨都會分他一份。既然撕破臉了,自然是要多搶一點為好。


    狼兵這一搶便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引發的連鎖效應便是跟隨杜鬆進城的其他明軍也控製不住,紛紛加入搶掠的隊伍中。


    杜鬆原本正在督戰,他帶隊殺進城東之後,其手下就時不時被戰鬥工兵安置的絆發地雷炸的鬼哭狼嚎,好半天都寸步難進。


    這些絆發雷好多都是用弩炮的炮彈改造的,配上摩擦發火的引信,黑夜裏根本難以發現。這東西惡毒之處在於無法琢磨,還配有延時導火索,爆炸時毫無預兆,動不動就炸死幾個甚至十幾個杜鬆的家丁。


    炸過十幾次後,杜鬆的家丁就不肯再向前。連那些受到彈壓的明軍雜兵都想方設法的逃避。對這些地雷,從皇宮大內來的玄武真人也沒太好的辦法。這老頭也隻能靠自己兩隻眼去找,找到之後他氣的用腳去踢,當場把他炸個七葷八素。


    “卑鄙,實在太卑鄙了!”


    玄武真人氣惱的從被炸塌的道路院牆下跳出,不顧自己滿頭是灰就淩空躍起。他在空中顯露出蛇頭龜身的巨怪模樣,不管不顧的衝到城東大喊大叫道:“出來,該死的賊酋,你給我出來。搞這些機關手段算什麽英雄?出來跟你家龜爺爺大戰一場!”


    玄武真人在半空中到處亂竄,怒吼之聲除了把地上殘餘的百姓嚇到暈厥,一點效果都沒有。他找了半天沒找到目標,這會才意識道:“這混小子根本不在城內,竟然跑了!”


    這番明悟來的太遲,周青峰的人馬早就離開天津不知去向。城外的大營空空如也,四野的道路無影無蹤,想找都不知道上那裏去找?


    玄武真人恢複原型回到杜鬆身邊,氣急敗壞的說明自己的發現。杜鬆正在為自己被白白炸死一百多家丁而發火,聽到反賊竟然輕飄飄的溜走了,不禁更加氣惱。可不等他派出人手去追,秦民屏引發的大亂就已經波及到他身邊。


    入夜後就不見蹤影的薛三才總督帶著上百號被搶掠的官紳跑來控訴,問杜鬆為何沒能約束部下,致使引發兵變?現如今的大明朝還是文貴武賤,論品級杜鬆不比薛三才差多少。可要不是這場大戰,他見了薛三才都是要下跪磕頭的。


    薛三才白天被杜鬆罵了一句,回頭就給他小鞋穿,料定這武將少了吃喝定然作亂,屆時便可以上奏參他一本。可他以為亂兵頂多找城中百姓出氣,卻沒想到周青峰會在背後搗鬼,把矛頭指向天津的官紳——亂兵又不傻,發現官紳油水大,誰還會去搶窮苦百姓?


    麵對薊遼總督的質問,杜鬆更是氣的怒火萬丈。他隻能派自己的家丁去彈壓亂兵,可家丁去了也無用,甚至還跟著亂兵同流合汙。這一下子局麵徹底失控。


    夜裏的天津城到處都是火光和喊叫。亂兵成群結隊的招搖過市,手裏要麽抓著搶來的綢緞布匹,要麽就是拉著哭泣的官紳女眷。這亂糟糟的黑暗中,尋常百姓也跟著遭殃,可最倒黴的卻是城中官紳。有向導的指引下,他們愣是在一夜之間死傷過半,元氣大傷。


    直到隔天天亮,搶累了的亂兵才稍稍停歇。杜鬆也總算知道這亂局為什麽會發生——薛三才打包票會提供大軍飯食,可實際上卻隻給了一半。杜鬆的手下搶到就吃,倒黴的卻是從四川來的土司狼兵在餓肚子。


    秦民屏自知闖下大禍,搶夠了之後就帶兵從東門出城,就駐紮在周青峰留下的大營裏。對此薛三才竟然拿對方沒辦法,他現在就是個空頭總督,根本沒能力震懾這些驕兵悍將。麵對城中亂局,他甚至還要給這些大頭兵收拾爛攤子,畢竟現在要緊的問題是剿滅反賊。


    可反賊去哪裏了?


    等到天津的緊張局勢恢複平穩,那都是周青峰撤離的兩天之後。這兩天愣是沒誰知道反賊去向,直到一騎快馬從京城方向跑來。


    萬曆皇帝從深宮大內發出怒斥的旨意:你們這些廢物,朕讓你們剿賊,剿來剿去都把反賊剿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來了。


    周青峰帶兵攻克了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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