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此人能在二十多年間在遼東做大,從一介小商販成為富甲一方的豪商,能以尋常人身份獲得官場認可,身邊甚至還帶著幾名修為不低的修士保護,膽子大是必然的。


    周青峰還在想著如何對付這位王員外,可這人深夜乘坐一頂小轎就跑來了。他隻帶兩個忠仆,連平日從不離身的修士保鏢都不見蹤影,直接上門拜見周青峰。見麵時這人就樂哈哈的朝周青峰拱手,口稱‘恕罪,恕罪’,臉皮和城府都到了一定程度。


    王凱秘密來訪,周青峰沒在自己辦公的地方見他,反而挑了一間密室,身邊甚至隻有金戈端茶倒水,孫老爺子和徐冰都在隔間旁聽而已。


    處於安全考慮,周青峰開天眼看王凱。就發現這身材矮胖的富商身上竟然帶著十幾件法器,都是尋常人能用,或者自動激發護體的。等著兩人落座,他便笑問道:“員外郎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我還想著何時去拜訪一二,沒想到您倒是親自來了。”


    “哈哈哈......,周小哥說的風趣。不過以小哥的心狠手辣,主動跑來隻怕是要取王某性命了。王某膽子小,幹脆自己來了。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小哥可願意握手言和?”說著話,王凱身後一名忠仆捧著個箱子上前。看其腳步,這箱子分量很是不輕。


    箱子放在桌前,王凱親自打開,裏頭黃燦燦全是一根根的金條。這胖子豪商卻將笑臉一收,冷麵說道:“周小哥,咱明人不說暗話。半年前你襲掠馬市,可是讓王某虧了幾千兩銀子。這次你回來,王某也在背後給你惹了些麻煩。這裏五百兩金子,你我兩清,如何?”


    王凱說的直接,就是要花錢彌合雙方關係。周青峰隻瞥了黃金一眼,淡淡問道:“王員外還有什麽打算,不妨直說。”


    王凱稍稍探身,盯著周青峰說道:“周小哥弄得這全城大疫,一轉臉又賣藥賺大錢,這等心機手段連我這種在江湖上廝混多年之人也感到歎服。我今日想想,小哥你是個做大事的人。與你為敵殊為不智,還不如聯手把買賣做大。”


    周青峰剛想冷笑開口,可王凱卻又打斷他道:“小哥可別說這事不是你幹的,更別說這疫情是我手下‘花娘’所為。那個賤人沒那個本事,更沒那個膽子。她頂多是想坑小哥你一把,可轉眼就被你給利用,還落得個慘死的境地。


    整件事別人都沒好處,隻有小哥你獲利。你說你是好人,傻子都不會信啊。再說王某在撫順也不是瞎子聾子,你買通李大人的師爺,暗中禍害城中衙役,這些事不難查。如今你盤踞城西,招撫流民數百,光這一條就足以叛你個圖謀不軌。”


    王凱目光灼灼,緊盯周青峰。


    周青峰也盯著王凱,兩人對視一會後,他忽而雙手鼓掌,展顏樂道:“王員外洞察分明,難怪能在遼東成就一番事業。不過你今晚前來,定然不是要隔岸觀火,這是想火中取栗啊。”


    王凱當即嗤笑道:“廢話,若不能火中取栗,王某今晚就不來了。就憑我和李大人的關係把你告上一狀,你以為就那區區師爺能為你遮風擋雨?那個厚顏老兒會立刻反水,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周青峰臉上又有了笑容,他伸手將那一箱金子拉到身前,抓出一根金條說道:“王員外甘冒風險前來送金,又開口解說施以重壓,不知道究竟要跟我聯手做什麽呢?”


    王凱原本探身靠近周青峰,聽這話又哈哈大笑放鬆後靠,朝椅子上一躺。他拍著扶手答非所問的歎道:“王某在遼東經商二十多年,眼看這地方就要不太平了,不得不未雨綢繆啊。”


    周青峰看著王凱,笑著等對方細說。


    “遼東北地邊牆之外是女真人的地盤,過去兩百多年那些蠻子就跟咱大明打打殺殺,屢降屢叛,直到這努爾哈赤今年立國。”王凱說到這又長歎一句,對周青峰說道:“跟小哥說句交淺言深的話,王某雖然是靠跟建州部做生意發的大財,卻真不喜歡那幫蠻子。


    努爾哈赤此人,我見過。他手下將領,臣子,甚至奴才,我都見過。那幫家夥做事果斷,敢想敢幹,處置公正,心狠手辣。我跟他們做生意既感到舒服,又深深後怕。反觀我大明......,不說別人,就說這撫順遊擊李永芳,又貪又橫,實則怯懦,我看不起他。”


    金戈給周青峰杯中添茶,聞言忽然開口道:“我娘在世時曾經說過,她當初從大明逃到女真人那裏當奴才,就是大明的官吏逼的我娘全家逃荒,根本過不下去。若不是那些女真主子太凶太狠,我寧願當女真人。”


    金戈才十歲,話語中帶著滿滿的憤恨。周青峰拍拍他的頭,示意他坐在一邊不要再言語。王凱倒是樂道:“啊......,我倒是忘了周小哥是從女真人地盤殺出來的。我最近特意派人去了一趟赫圖阿拉,仔細打聽小哥你的事,聽說你還勾搭上了努爾哈赤的大妃?”


    王凱最後這句說的語調挪揄,擠眉弄眼,神情豔羨。他又說道:“我可是見過那阿巴亥大妃的,女真人中長的如此漂亮的可真不多見,容貌身段哪怕在咱們大明都是出挑的好。”


    王凱說這話就跟成年人說葷笑話似得,可他忽而仔細看了看周青峰的外貌。


    交談半天,王凱其實也看過周青峰了。可人坐在眼前,他腦子裏還是想著自己麵的的是個‘八歲小孩’。直到現在談起阿巴亥,他忽然驚訝的發現周青峰那裏是八歲小孩?這個頭,這身材,這相貌,天庭飽滿,麵相端正,英氣勃發,這少年的一身皮囊太好看了。


    流言蜚語隻怕不是空穴來風啊!


    王凱忽而愣神,壓低聲音問道:“小哥你該不會真的睡了人家大金國主的寵妃吧?你你你......。”他想說:你怎麽沒被努爾哈赤給宰了?


    周青峰端茶喝了一口,笑而不語。


    王凱摸不清他的底細,對這事還真不敢亂猜。他隻能繼續之前的話頭說下去,“建州部大勢已成,按照他們女真人的習慣,肯定又要叛亂侵犯我大明邊境。我全部身家都在遼東,卻不甘心如此毀於戰火。


    李永芳那人我早看穿了,靠不住的。努爾哈赤打過來,那家夥絕對完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雖不是君子卻也得未雨綢繆,想把自己的產業挪到南邊去,甚至挪到京城去。可我在遼東還有些人脈,換個地方隻怕就是狗屁不如。”


    古代交通不便,各地都有地方勢力把持。一個地方的龍,換個地方隻怕就是蟲。這點對商人來說尤為如此。周青峰聽到這,已然明白王凱的憂慮,甚至要驚訝於這個商人對局勢發展的判斷很是精準。


    “王員外是想拿我的藥去當敲門磚?”周青峰問道。


    王凱點點頭,“靈丹妙藥,沒有哪家勢力會拒絕的。大明各地時有爆發瘟疫。萬曆八年,大同瘟疫大作,十室九病,染者接踵而亡,數口之家,一夜絕戶。萬曆十年,京師疫。通州、東安亦疫。霸州、文安、大城、保定患大頭瘟,死者枕藉,雖至親不敢問吊。”


    周青峰在折騰傷寒時,特意看過些資料。所謂‘大頭瘟’,就是導致脖頸淋巴腫大的鼠疫。那可是比傷寒還可怕上百倍的疫病,也就是在中世紀蹂躪歐洲上百年的黑死病——對抗這玩意的特效藥是鏈黴素,周大爺手裏就有。


    王凱繼續說道:“我看城中富戶紛紛入駐小哥你的醫館,貧民百姓也得到醫治。一旦給藥,病情立刻緩解。小哥手裏的藥不但靈驗,而且數量不小。我思慮再三,願意奉上重金以求聯手。有這等靈藥,天下之大,那裏去不得?


    周小哥若與我聯手,不敢說整個遼東,但在撫順就沒有什麽事再能難住小哥你了。銀兩,田地,房產,人口,要什麽有什麽。我保證李永芳也沒辦法為難你,那個廢物身邊全是我的人,他的小妾都是我送過去的。就算你把撫順鬧翻天,他也不會知道任何事。”


    王凱拍胸脯打包票,說的很是誠懇。不過他這人蛇鼠兩端,典型是個牆頭草。若努爾哈赤真的殺過來,他絕對會投降。他的話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不過此人勢力不小,周青峰倒不介意與之合作,方便自己擴充勢力。


    “王員外說的客氣了,你若願意與我聯手,倒是還有件事要先解決了。”


    “何事?”


    “前不久刺殺我的那名刺客,他在哪裏?”


    “那家夥叫‘詭刺’,是你師父穀元緯派來的,還特意給我寫了封信讓我幫忙一二。不過他沒能成功,回頭就不見人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那裏,不過這名刺客名氣不小,他隻怕並沒有逃走,應該還藏在城中某處伺機出手。”


    “把他找出來,我便於員外你聯手合作。”


    “好,這事我立刻派人去辦。”


    王凱答應的很痛快,賣隊友更是賣的無比痛快。商談至此,兩人都還算愉快。王凱不指望周青峰會輕易答應,周青峰收了五百兩金子,卻也沒急匆匆的鬆口。那個叫‘詭刺’的家夥就是個投名狀,不把這個投名狀交上來,周青峰是不會對王凱有太多信任。


    王員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深夜時分坐頂轎子就走了。


    孫老爺子和徐冰都旁聽的真切,周青峰的應對也在他們認可範圍內。不過等到徐冰和周青峰獨處時,女刑警卻問道:“你跟努爾哈赤的大妃有一腿?你怎麽沒跟我說?”


    “這有什麽好說的?”


    “也就是說確實有這事咯?”


    “等等,你幹嘛問這個?我們現在勢力發展良好,還跟撫順最大的豪商有聯手的可能。我們難道不應該多多談論工作嗎?”


    “你的私生活也是我關注的重點,這些都要在我這裏備案。”


    “喂......,你什麽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你的身份很特殊,以後跟什麽女人上床,都要在我這裏進行通報留底。我要防止有敵對勢力通過女色來破壞我們的大業。”


    “你覺著我有這麽傻嗎?”


    “別忘了我是做什麽的,我見多了你們男人jing蟲上腦後的樣子。所以你必須給我老實點。”徐冰冷哼幾聲,轉身就離開會談的房間,走遠後又聽到她小聲的嘀咕,“這小子居然把滿清開國皇帝的老婆給睡了,真能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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