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打開門,他和方南雪解釋;“我們鎮子上人不多,離市裏還算近,所以我們警局也人手不多,也沒有設正經的牢房。就這一件還是平時用來關一下問題不大的,比如偷雞摸狗的那種。但凡事兒大點兒也輪不到我們這裏來管。”


    方南雪:“那克萊爾原計劃是什麽時候送走的?”


    哈利:“我們自己也是要查的,我們最早接到報案以為克萊爾是誤闖的,菲爾頓是喝多了自己勒死自己的,所以覺得克萊爾危險性不大,和市裏說了今天派人來把克萊爾提走。到剛剛我們已經覺得這是一場謀殺了。”


    方南雪;“那菲爾頓的屍體在哪裏?”


    哈利:“在市裏警察局,有醫生給他切開了。你們要問她什麽就問吧,但是我覺得你們應該問不出來什麽了。從我們抓她到現在,她一句話也沒有和我們說。”


    方南雪:“那她吃飯嗎?”


    哈利:“不吃,我們還每天給她送飯送水的。而且我們確定過了,她身上沒有吃的。”


    不大的屋子被鐵柵欄分開成兩半,哈利說道;“你們就在這裏和她說話吧,雖然我覺得她並不會回答你們。”


    屋子裏沒有燈,光線來源是不大的窗口上透進來的日光,這樣的地方,待久了隻怕十個人裏麵有九個半都得發瘋,可是克萊爾就靜靜的坐在角落,不哭不鬧的安靜的像不存在一樣。


    方南雪走到柵欄邊喊她:“克萊爾,你能和我們說說話嗎?”


    克萊爾毫無反應。


    方南雪歎了口氣:“克萊爾,我知道你是一心求死,可是你難道就一點都沒有想和別人聊聊的想法嗎?比如,聊聊你的爸爸媽媽;又比如,聊聊和你一起長大的那些小夥伴兒。”


    克萊爾還是沒有反應。


    哈利歎氣:“我就說了,她不會理你的。”


    方南雪起身;“那瑪利亞呢?你也沒有什麽話想和她說嗎?她昨天出來了,我們覺得她可憐,所以打算幫她找個工作。嗯,我們昨天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被她的爸爸媽媽打的快要死了。”


    克萊爾好像動了動。


    方南雪歎氣。從包裏掏出巧克力和牛奶放到柵欄邊:“克萊爾,如果你還想知道瑪利亞的消息,你就吃些東西吧。瑪利亞現在還挺好的,但是過會兒她還好不好就不敢說了。和她一起的一個人昨天半夜腦瓜子被人砸破了,當時隻有瑪利亞在場。”


    哈利看著有所反應的克萊爾,心想恐怕是被方南雪猜中了,順著往下說;“行了,你把吃的給她就行了。我們走吧,鎖好門,我還得去帶瑪利亞來調查。接二連三的死人和傷人,事情鬧大了。”


    方南雪起身往門口走:“嗯,會不會菲爾頓是瑪利亞殺的?克萊爾是冤枉的,她隻是誤闖進去的。”


    哈利:“誰知道呢,克萊爾一直不說話。但是現在證據指向瑪利亞,所以我才要去安排瑪利亞過來。比起什麽也不說的克萊爾,瑪利亞也許更好開口。”


    方南雪突然想起來瑪利亞是個啞巴;“可是瑪利亞不是個啞巴嗎?”


    哈利愕然:“啞巴?誰說的她是啞巴?她會說話。”


    這下輪到方南雪愕然;“可是從我們在山裏見到她,再把她從山裏帶出來,中間過了一天一夜,她一句話都沒說,我們以為她是啞巴,而且她表現出的也是她不會說話。”


    哈利:“你們被她騙了,我們去調查的時候,她是會說話的,她丈夫的老板也在場,也聽到了她說話。這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等到人都走了,牆角的少女緩緩抬起頭,看著陽光進來的窗戶,顫抖的走過去取走食物,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也許是太久沒有進食,慌亂中有些嗆到了。咳了幾聲過後,繼續吃,終於吃完了,她癱倒在地上,開始又哭又笑。


    門口守著的哈利聽著這動靜,輕手輕腳的走回去和大家說克萊爾的反應。


    雷森把瑪利亞帶來的時候,方南雪正在吃不知道約瑟夫什麽時候買的蘋果,已經放的有些幹巴了。齊觀潮看她吃的香,是真的覺得她好養活,他是絕不會吃放了很久的蘋果的,除非是實在沒東西吃了。


    雷森帶著瑪利亞走進來,身後,跟著看熱鬧的胖老板。雷森本來要拒絕胖老板過來的,但是他的不知道多少手小破車罷工了,隻能坐了胖老板那一裏路顛三次的老爺車過來。和他們差不多同時到的,還有市裏派來的探長,是約瑟夫昨天約好的過來帶走克萊爾的。


    胖老板遞給方南雪兩個三明治:“吃吧,我估計你們來不及好好吃飯。齊,抽煙嗎?”


    齊觀潮搖頭:“我不抽煙。謝謝。”


    約瑟夫清了清嗓子:“瑪利亞,找你過來,就是為了和你聊聊你丈夫的死。”


    瑪利亞不想說話,她知道她一旦說話,就不好去解釋她為什麽在方南雪他們麵前裝聾作啞。隻是現在她不能不說話了,她淡淡的;“警官,我前麵已經和你說過了。我知道的都說了。”


    約瑟夫:“你前麵說的是你一睡醒,你就看到你的丈夫死在屋子裏。你喝多了,所以你沒有聽到你丈夫被殺的動靜。”


    瑪利亞:“對,我是這麽說的,難道不可以嗎?我和菲爾頓第一天晚上都喝多了,他要去赫爾的農場做事情,所以他起得早。我不需要做事情,所以我可以多睡一會兒。”


    約瑟夫:“所以,你之前沒有見過克萊爾對嗎?”


    瑪利亞:“當然。警官,如果你是要把之前問過的再問一遍,那你就不用費力了,我是不會改的。”


    約瑟夫笑的讓瑪利亞心慌;“那我問點兒之前沒問過的。你明明能說話,為什麽要假裝不會說話?”


    瑪利亞:“我一直就會說話,隻是前兩天我丈夫死了,我哭的太多了,所以我難過的說不出話,今天好些了。”


    胖老板一聲冷笑;“那是,你在雷森到來之前,都是不會說話的。我們一直都覺得你是個啞巴,雷森不但能做警官還能做醫生,一下就把你嗓子治好了。”


    瑪利亞:“難道不可以嗎?我不想說話不行嗎?”


    胖老板不說話了。


    方南雪接過去話頭:“瑪利亞,你說話也好,不說話也好,都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們盡全力幫你,你能否配合一下。如果查清楚事情和你沒有關係,你很快就能出去。”


    瑪利亞一聲冷笑:“幫我?難道你們沒有目的嗎?佐伊告訴我,你們查清楚了可以回學校領取獎勵。”


    方南雪內心暗罵佐伊蠢貨:“瑪利亞,不管我們抱著什麽目的來,我們始終都尊重你的意願,這點你不可否認,我們也確實在盡量幫你,當然,你可以不領情。那我們現在討論點案情相關的吧。”


    瑪利亞看著方南雪,不說話。


    方南雪:“瑪利亞,你能告訴我,你每天不用出去做事情,那你在家會做些什麽嗎?我看你家似乎沒有什麽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你家門口的荒草也從來沒有拔掉過。”


    瑪利亞:“你以什麽身份來問我?”


    方南雪:“我們取得了克萊爾爸媽的授權,他們作為克萊爾的父母,有權利委托我們調查這件事情。我們不是不相幹的人。”


    瑪利亞沒想到他們能取得克萊爾爸媽的授權,她以為他們隻能勸說她:“我不喜歡拔草,我沒事兒就在家裏待著不動。”


    方南雪:“那你為什麽連你家裏的東西在哪裏都不清楚,我記得我們在你家裏做玉米餅的時候,你連續翻了好幾個袋子才找到玉米麵。一個人,怎麽會對自己家的東西不熟悉。”


    瑪利亞;“我丈夫心疼我,不讓我做飯。隻讓我每天待在房間不可以嗎?”


    方南雪:“當然可以,那你解釋一下,你為什麽受了傷也毫無反應。一般人受了傷,會下意識的捂著傷處,你卻是一點都不疼,輕描淡寫的連眉頭都可以不皺一下。”


    瑪利亞恨恨的看著方南雪:“我從小就挨他們的打,早已經習慣了。”


    方南雪搖頭:“你結婚一年多了,哪怕你從小挨他們的打,有這一年多的時間做緩衝,你也該對突如其來的疼痛有所反應。所以,這隻有一種解釋,你在結婚的這一年多裏麵,也經常挨打,而且程度比你結婚前遇到的更加嚴重。”


    方南雪並不需要她回答,繼續說著自己發現的:“一個女孩子住在深山裏,不會不害怕的,就算不害怕,也會覺得寂寞。可你連條狗都沒有養過,你的內心真的強大到了可以一個人整日整日的麵對一年四季都相同的山和樹嗎?”


    瑪利亞無動於衷。


    方南雪看著她:“你不是想麵對這樣的寂寞,你隻是沒得選。因為你這一年多應該都被菲爾頓禁錮起來了。你走不出你的臥室,或者說…”停頓了一下,冷靜到有些無情的聲音繼續擊打在瑪利亞的內心上:“你走不出那個地下室。”


    瑪利亞不可置信的抬頭,她有些微的顫抖,就像是秘密被戳破的時候,人們總是不由自主的害怕。


    方南雪希望瑪利亞自己說出來:“瑪利亞,我不想再去一點一點的找出破綻來證明你在這件事情裏麵完全無辜,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屬於先被欺辱的那一方。所以,我再最後問你一次,你願意自己說嗎?”


    瑪利亞閉上眼;“我不會說的,你要是能查出來是你的本事。”


    方南雪;“你從小不被你的爸爸媽媽喜歡,我說的當然是你爸爸後麵再娶的那個妻子。所以你從小幹最多的活兒,吃最少的飯。到了十七八歲,他們把你高價賣給了菲爾頓做妻子。如果是別人拐賣,你還可以報警。可是那是你的爸媽,所以你反抗不了,隻能跟著菲爾頓走。”


    方南雪知道自己此刻有些殘忍:“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被迫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可能比自己父親年紀更大的男人,她內心的不安可想而知。也許她一開始也憧憬過這個男人能對她好一些,彌補她父親帶來的遺憾。可是……”


    “可是,少女的丈夫把她捆了起來,狠狠的打她。害怕她逃走,把她沒日沒夜的關起來。所以,原本因為勞作而皮膚粗糙的少女因為長久被關在地下室而變得皮膚慘白。也因為不需要再勞作而變得麵頰有肉了些。我想,那一年的婚姻生活裏,少女唯一比以前幸福的事情,就是每天可以吃飽了。”方南雪在推測著她的過去。


    瑪利亞的身體開始顫抖,她大概也想起了自己曾經受過的苦。


    方南雪也有些難過:“少女日複一日被禁錮著。有一天,另一個少女乘著木板順著河水而來,發現了這個剛蓋起來不久的小木屋。她也許出於好奇,她走進了小木屋。於是,兩個少女相識了。”


    瑪利亞好像在哭。


    方南雪繼續說著:“外麵的女孩子從此經常的從森林裏的小河道劃著木板過來,屋子裏的少女也從此多了一些等待的樂趣。時間久了以後,兩個少女終於有了反抗的想法,她們也許計劃著一起逃走,隻是在進行的過程中被發現了,所以那個被關起來的少女失手殺了自己的丈夫。”


    瑪利亞的哭聲漸漸的變大。方南雪於心不忍;“一個少女害怕,另一個少女勇敢的站了出來,她代替自己的朋友勇敢的承擔了這殺人償命的死罪。於是,一個少女以被害者家屬的身份受到保護,另一個少女以凶手的身份被關進了監獄。”


    方南雪沒有再說,瑪利亞哭的泣不成聲。


    另一間屋子裏,被手銬鎖起來的少女也跟著泣不成聲。看守她的哈利歎了口氣,問她:“克萊爾,如果你願意說實話,我可以安排你和瑪利亞坐在一塊兒。你願意嗎?”


    克萊爾搖搖頭。


    於是哈利又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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