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杭臉色變了,他說:“李摩空,這裏真不像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李摩空淡然道:“我有手有腳,難道還能餓死在街頭?”


    蕭杭捂住臉,從前那個對他滿心崇拜的李摩空已經徹底消失了!沒想到孩子的叛逆期來得這麽快。


    他沉默了片刻,說:“我理解你想獨立的心情。但是你想一個人闖蕩,至少也得對這個世界最基本的了解和常識吧。”


    他啪地掏出手機往李摩空麵前一放。


    “我現在給你個手機,你都不會操作!”蕭杭接著說,“你去買東西,你都不知道怎麽付款。你要買東西不給錢,馬上會被扭送派出所——就是我們這裏的衙門。你別說殺個把人不是事,你想想剛才,你打我一個文弱書生你都打不過,你還想打誰?出門毆打小朋友嗎?”


    李摩空臉漲得通紅。


    他不是不知變通之人,更不是看不清情勢。但這實在是他有生以來,所遭遇的最大最難堪的窘境。


    他原來雖然自稱“下界”,“卑下”,不過都是自謙。在他心中,他是修界最有可能飛升的修者,已是人上之人。隻不過“上神”比他地位更崇高,所以他在“上神”麵前十分順從。


    現在他明白了,原來“上神”所在的上界,並不是仙界,一個個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上神”本身更是平凡普通,毫無特別,一介書生。


    他陡然到了比他從前看不起的人還要低一層的位置。


    所以雖然他和蕭杭的尊卑關係沒有變,但他仍然崩潰的原因。


    李摩空心思轉過幾遍,終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把眼前這個男人踩在腳下!


    蕭杭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說。


    李摩空突然伸出一個製止他的手勢:“好。”


    蕭杭陡然住口:“好?”


    李摩空說:“我這段時日暫時跟隨你。我可以供你驅使,用來換取學習經驗和……吃穿。”


    蕭杭看他終於想通了些,微笑說:“別說這麽見外的話。”


    李摩空刻意忽略這“父子關係”,說:“但在這之前,我有一個請求。”


    蕭杭說:“行,什麽都行!”


    李摩空說:“我想看看你寫的故事。”


    蕭杭的笑容凝固了。


    故事是好故事,修仙很精彩,人物很繁多。問題隻有一個,人見人愛的核心主角是他媽的趙一凡。


    作者有話要說:


    趙一凡:感覺背後冷颼颼的呢。


    第十七章


    李摩空看著蕭杭的神色,問:“怎麽?不能看你的書嗎?”


    蕭杭說:“也不是不能……”


    他突然叫服務員,幫他去找找剛才掉在店門口的戒指。


    因為如果李摩空最終把他所有家當都毀了,他至少還有個戒指。這一晚上的經濟損失已經夠他心疼了。


    有個店員人很好幫他們去找戒指了。


    李摩空還等著蕭杭的回複。蕭杭說:“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我們回學校,等回家了之後我給你看。”


    李摩空同意了。


    他對這書其實既好奇又有些恐懼。蕭杭說讓他遲兩日再看,他心中已有估量。想想自己也曾有幾次(也許不止幾次)用奸猾手段,他並不為自己做惡難過,隻是一直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在書中……不僅蕭杭一清二楚,還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看到了。


    一想到這個,李摩空倍感恥辱。


    蕭杭想的更簡單:李摩空這時候對趙一凡的感情還很別扭,如果讓李摩空知道他從始至終其實都是趙一凡的陪襯,趙一凡才是真正的天選之子。李摩空隻怕要二次崩潰。


    他隻能先拖著,慢慢開導李摩空。


    兩人從冰淇淋店裏離開,蕭杭在路邊又徘徊了一會兒,始終沒有找到那枚戒指。他無奈之下隻能給店員留了個號碼,請他們如果找到戒指請聯係他。但蕭杭知道希望渺茫。


    第二天上午,蕭杭從酒店退房離開。房間裏的“戰場”他盡力收拾過了,但仍可看見狼狽的痕跡。


    蕭杭領著李摩空,坐上了出租車。幾十分鍾之後他們行上了高速公路。


    這是李摩空第二次坐出租車,但完全沒了第一次的新鮮感。他一直看著車窗外寬闊的高速公路和整齊飛馳的車流。


    看累了車窗外,李摩空會看看膝頭擺放的書。是昨晚路過書店時候蕭杭給他買的。一本地圖冊,一本字典。


    除此之外,李摩空並不想和蕭杭說話。


    偏偏這次約的這個司機是個話嘮,跑長途不嘮點東西,司機師傅渾身難受。


    “你們兩個是學生吧?一看就像學生。”


    “哪個大學?”


    “你長得蠻眼熟的,帥。像哪個演員,哪個來著……我女兒特別喜歡,那個那個,李諭!你像他。”


    “現在工作好找嗎?你們這個專業吃香嗎?我親戚家有個小孩想考的……哎,你們學校真難考,今年在本省隻錄了多少個你們知道嗎?”


    蕭杭起初還聊兩句,到後麵也敷衍應付了。車內陷入詭異的沉默。


    這麽一路回到大學城。李摩空從前常常閉關,兩三個小時不說話對他來說不是事。蕭杭也算是沉得住氣的,可憐的司機師傅在這冷戰氣氛中差點被憋死,收了錢一溜煙走了。


    蕭杭走的時候帶了一隻大行李箱,本來是想順道在鄰市書城裝點書,再買點當地有名的點心帶回來分給好友。結果回來時候什麽手信都沒買,隻裝著摔壞的筆記本電腦,身後還多了一個李摩空。


    蕭杭打開房門,側身先讓李摩空入內。


    時隔五百年,李摩空再次站在這間破舊的屋子前。他站在門口就能看到陽台上,自己的衣服還掛在那裏飄蕩。


    李摩空心中生出一種奇異的淒涼。他脫口而出:“原來這裏這麽小。”


    蕭杭咳嗽一聲:“你之前說過了。”


    李摩空忍不住又強調一遍:“我原來以為裏麵別有洞天,是壺中天地。沒想到它是真的這麽小。”


    換個人說這話蕭杭並不在乎,反正這是他租的房子,再過幾個月就搬了。隻是李摩空的嫌棄這麽直白,蕭杭臉上有點掛不住。


    “小是小了點,但對學生來說很不錯了,”蕭杭一邊放好行李,一邊說,“我差不多就是在這房子裏寫了你們的故事,既是修行,也是享受。”


    李摩空諷刺道:“那上神口中的仙宮何在?”


    蕭杭笑笑,當沒聽見。李摩空書中性格就是如此,一旦覺得對方不如自己,不如預期,便十分傲慢,算是典型的反派人格。不過現在李摩空處處找茬,更多是因為確實有怨氣在心中。


    畢竟李摩空現在不是脫了濾鏡的問題了,簡直是帶了debuff濾鏡。


    李摩空心中也有懊惱。他本不應該這麽明顯外露,毫不遮掩。他向來自傲自己冷靜自持,但是這種情形,他越按捺自己,似乎越容易失言。


    他又不說話了。


    蕭杭從行李箱裏拿了兩本沒拆封的新書扔給李摩空:“你不是要看嗎。看吧。看不懂的地方問我。”


    李摩空看著封麵大大的“凡人仙神”四個字,猶豫了一下,自己撕開了塑封。


    他捧著書坐在沙發上,從中午時候一直看到下晚。他看得並不快,一頁一頁看得十分仔細,好像品味什麽名作一樣細細咀嚼。


    蕭杭不去打擾他,在電腦邊做自己的事情,但他還是會忍不住看看李摩空的神色。


    蕭杭心中暗暗驚訝。他原以為李摩空看個四分之一就會看出來,小說的主角是趙一凡。因為趙一凡的戲份最多,趙一凡的視角,這是趙一凡的冒險。普通讀者看這本小說方便代入趙一凡的體驗,但李摩空怎麽可能不由自主代入趙一凡?


    但奇怪的是,李摩空一直沒發出抗議,沒有表示,他隻是默默讀下去。


    或者這是爆發前的冷卻?蕭杭握著手機,尋思要不要把祝成功找過來,好保住他一條性命。


    晚上七點的時候,李摩空終於看完了出版的兩冊小說,正好是到李摩空中毒蠱之前一段故事。


    蕭杭煮了兩份泡麵。這個聖誕節雖然簽售活動很成功,但是他私人財物損失慘重,還多了好幾筆莫名其妙的額外支出。


    他決定艱苦點,李摩空也得跟著他艱苦。


    蕭杭端出泡麵的時候,正好看到李摩空合上了書,正呆呆盤腿坐在沙發上。


    “後麵呢?”李摩空聲音有些沙啞。


    蕭杭說:“後麵還沒出,現在是在網上連載。這兩本賣得好,後麵會接著出。”


    李摩空終於抬起頭,看向蕭杭,他說:“你……”


    蕭杭隻是沉默地看著他。


    他有些心虛,但是唯獨這件事情,他不需要對李摩空解釋和道歉。這是他的故事,他便是主宰。


    在李摩空看來,蕭杭麵孔上是一層冷酷的微笑,正如他從前對那些手下敗將一樣。他一定也是用這種不屑辯解,無所謂的神色看著對方。


    李摩空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這個故事是趙一凡的故事。一個關於無名小卒,如何經曆磨煉,成為大英雄的故事。他怎麽會看不出來!


    他隻是強忍著向下看,仔仔細細看,但他也是被吸引了進去。因為有許多事情,他從來沒有這樣俯瞰過。從趙一凡的眼睛看,從更高處看。


    看到最後,他的心已經被各種感受塞滿了。


    直到此刻,蕭杭的一個眼神點炸了他胸腔中的所有情緒。


    蕭杭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慢慢從他手中抽出書。


    李摩空死死看著他:“你……”他隻說得出這一個字。


    蕭杭說:“就是如此。”


    他隻給李摩空這四個字。


    李摩空突然一陣寒冷,頭很重,身體卻變輕了。


    他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蕭杭怔住,他沒想到李摩空真的氣到爆炸,氣到暈了過去。


    “李摩空!”


    他連忙扶住李摩空軟綿綿的身體。


    第十八章


    李摩空一時背過氣去,蕭杭掐著他的人中,十幾秒之後,李摩空恢複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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