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不了在林家別墅初見陸齊安的第一眼。從陸齊安隻是個小男孩開始,他在傅嘉眼裏就是特別的,他忘不了陸齊安送他的第一樣東西。那是一個創口貼,他因此挨了陳嫂毒打。他也忘不了他躲在陰森的傭人房,看著陽光下的陸齊安和林楓尋,陰毒地幻想站在陸齊安身邊的人是他。他更忘不了的,是他得到陸齊安後,與他相處的每一個細節。他忘不了陸齊安對他每一次的關心和照顧,忘不了他們的第一個吻,第一個身心交融的夜晚。他忘不了陸齊安朝他看過來的每一個眼神,也忘不了陸齊安說的每一句情話,或是那些根本算不上情話,卻讓他心動的話語。陸齊安承認,他喜歡傅嘉。他也承認,他是傅嘉的。傅嘉怎麽可能忘記?他分分秒秒都記得,清晰刻骨。他忘不了這些,所以他更忘不了這七年來的每個午夜,他都是這樣閉上眼看到虛妄的回憶,睜開眼看到一無所有的現實。被毒打、被開除很苦,因為學曆和出生被人低看也很苦。人世磨難可以靠著硬氣拚過去,忘不了的回憶又要如何抵抗?他不甘心。人人都有壞習慣,他的壞習慣就是七年來的每一夜都會被這份不甘折磨得肝腸寸斷。他常常在夢裏哭,嚴重時有可能會哭醒,聲嘶力竭到跪在床邊幹嘔。有時好一點,隻是無意識地嗚咽幾聲,不影響第二天的正常生活。他沒去看心理醫生,因為他不想向任何人訴說他的不甘。他要將這份不甘摁死在每一個深夜,他知道他會被折磨一輩子,他認命了。傅嘉蜷在陸齊安懷裏,顫抖著流淚。枕頭上熟練地暈開一塊水跡,七年來,它們總是大同小異。陸齊安驚醒了。窗簾留了一個小縫,借著微弱的月光,陸齊安隱約看到了傅嘉臉上的淚痕。觸目驚心。“嘉嘉?”陸齊安差點失聲,“嘉嘉?”傅嘉就躺在他的臂彎。時隔七年他們重新開始了,他有十足的自信保護好傅嘉。以後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以前他沒做到的承諾,現在他都會做到。為什麽傅嘉要哭?朦朧間聽到陸齊安的聲音,傅嘉睜開眼,眼前的黑暗讓他窒息。陸齊安抽不出手去開燈,隻顧著摟緊傅嘉,問他:“你怎麽了?”傅嘉縱使是醒了,也依舊哭得停不下來。五髒六腑都擰在一起痛,他掙了掙,想讓陸齊安放開他。陸齊安不敢對他用力,隻能鬆開手。傅嘉換了伏跪的姿勢,緊緊捂著腹部,汗水和淚水流了滿臉。這是不是又是他的夢?是不是他閉上眼,再睜開眼,眼前的陸齊安就消失了。傅嘉將臉埋進手裏,從喉嚨深處發出嘶啞的哭聲。這哭聲給陸齊安判了刑。“我怕你是假的……”傅嘉抹了把臉,每個字都是嘶吼出來的,“我怕你是假的,我怕你又走了,你在我夢裏消失了多少次你知道嗎?你數過嗎?”其實傅嘉也沒數過,他不想數,可他就是每一次都記得。陸齊安像是被人活生生捏碎了心髒,臉色煞白:“我不會走,我不會再離開你。”一句篤定的承諾沒有給傅嘉帶來多少安慰,他哭得久了,呼吸不暢,嗓子也幹啞,忍不住幹嘔起來。陸齊安回來了,傅嘉當然高興。他一邊高興著,一邊忍不住升起自卑的情緒,害怕陸齊安再次離開他。他寧願這輩子沒見過陸齊安的想法不是暫時的,如果陸齊安終有一天要再次離開他,他寧肯他們不要重新開始。和陸齊安分開一次的不甘已經折磨了他七年,再來一次會怎樣?他恐怕沒命想象。見他幹嘔起來,陸齊安心疼到了極點,反而找回了冷靜。他打開燈,抱著傅嘉讓他直起身來,給他拍背順氣。“別哭了,你摸摸我,看我是不是假的?”陸齊安也紅了眼睛,“我怎麽會是假的,我回來了,就再也不會走了,嘉嘉,你乖,你摸摸看,我不是假的。”傅嘉靠在他肩上,淚水很快就打濕了他的肩頭。陸齊安握著傅嘉的手,吻了吻他的手背,說:“你看,你碰得著我,無論你閉多少次眼睛,睜開眼我都在。”“陸齊安……”傅嘉叫著他,“陸齊安……”隻要他叫,就一定會有人答他:“我在,我在。”第65章 陸齊安抱著傅嘉,一直重複說著“我在”,說到嗓子都啞了,傅嘉才漸漸止住哭聲。陸齊安收緊手臂,看著懷裏的人被汗水浸濕,眼淚雖然停了,卻還在一吸一頓地抽噎,麵部因為缺氧而憋紅,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厥了。“嘉嘉。”陸齊安以極輕的力道吻著傅嘉,說,“跟著我呼吸,慢一點,跟著我來。”他深呼吸,領著傅嘉找回正常的呼吸節奏。慢慢的,傅嘉停下了抽噎,臉色也好了不少。陸齊安將他抱起來,帶進衛生間洗澡。傅嘉累極了,沒骨頭一樣軟軟地依著陸齊安,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穩。陸齊安隻能將傅嘉抱回床上,接了熱水給他擦澡。七年前,也有類似的事。陸齊安給傅嘉脫下汗濕的睡衣,這個過程傅嘉很配合,但陸齊安注意到他一直試圖蜷起身體,把腹部藏起來,手也有意無意地護在那裏。“為什麽捂著肚子?”陸齊安問,“是不是肚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