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聲被最新回復的消息打斷。


    蘇阿細:“這個有報名表嗎?”


    江垣:“……石。”


    紀童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叫她跟我要。”


    江垣沒想到蘇阿細會主動參加這種競賽活動,問她為什麽,她很直白地說想鍛鍊自己而已。


    比賽當天,江垣跟宣傳部要了一個去場裏拍照的職務,觀眾進場的時候,在一片混亂裏麵,他注意到蘇阿細在角落裏背稿子。


    他本來想過去跟她說話,但是看她背得挺投入的就沒忍心打斷。隔著湧動的人流,遠遠地看著她,所有人都在動,隻有他們兩個是靜止的。


    然後有同學走到蘇阿細身邊,跟她說了些什麽,她禮貌地微笑。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看著她一成不變的處事方式。


    總是用一層一層的麵具和外殼把柔軟的心髒裹起來,好整以暇地用笑容迎接身邊的善意和惡意。對待喜歡的人或者不喜歡的人都是一樣的臉色,看起來很容易接近,實際上讓任何人都覺得無比疏離。


    不過好在直到今天,有了那麽一點點長進,在固守的笑容下麵,也會小心謹慎地對別人透露出來自己的價值觀,也會在這樣的場合下麵為自己做一點爭取。


    蘇阿細這樣的性格很不適合做新聞,他相信她真的是迷了路才走到這裏。


    盡管言行之間表露出希望比賽的時候江垣能一直陪著她以防緊張,但是實際上有沒有他,她一樣可以完成得很出色。


    江垣接到一通電話,是黎清顏打來的。


    看到這個來電顯示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她被綁架了。


    於是迅速接起。


    那端尤其安靜,應該……沒有綁架。


    江垣問了句:“怎麽了?”也沒有指望得到回答。


    起初他以為是她不小心按錯了,可是正準備掛電話的時候,聽到黎清顏吸鼻子的動靜。


    演講比賽開始了。


    江垣把相機給部門的大一新生,自己留在場外,隔著狹窄的門縫往裏麵看。


    蘇阿細的排號是第二個,第一個同學講了五六分鍾就結束了,許是心理作用,江垣覺得蘇阿細上台的時候掌聲尤其熱烈。


    她柳腰款擺站上台,把頭髮勾到耳後,輕輕地一個動作都那麽攝人心魂,然後開始念詞。


    全程麵帶著自信從容的微笑,沒有出錯,沒有忘詞。雖然整段演講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但是她仍然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做到了最好。


    聽見場內的掌聲,江垣也打算跟著鼓掌,這才發現自己還握著手機。


    這通電話已經持續了五分鍾。


    他沒有掛,把手機塞進口袋,往外麵走。


    打車,去了一趟新城醫院。


    十幾分鍾的車程,到了目的地準備付款的時候把手機拿出來,黎清顏還沒有掛。


    他下車,走進冷風裏,有點無奈地說:“別哭了,想開點。”


    她這才掛了。


    江垣和黎清顏是小學就認識的。


    以前和周野去過幾次她家裏,她住在海邊的小漁村,父母都是漁民,每天起早貪黑地掙錢,供女兒讀書。


    長大以後江垣就不怎麽去了。


    不是因為他不願意去,興許是長大了之後理解了所謂的貧富差距,放大了她的自卑心理,讓她對身邊“有錢”的朋友極度排斥。


    這種排斥不是明麵上的,不過江垣都看得出來。


    黎清顏和周野同樣內向並且執拗,但是他們又有些不同,周野是沉悶,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而她性格裏卻帶點偏激。


    簡單點說,同樣是麵對生活的不易,周野會逼自己,而黎清顏會恨自己。


    抬起了眼皮,新城醫院就在對麵。


    就是之前怎麽也不讓周野去的那家民營醫療機構。


    江垣也是第一次來。


    他跑過去。


    這是一家類似於普通診所的小醫院,兩層樓。一踏進屋,撲麵而來的醫院的氣味讓他頭疼起來。


    江垣強忍著不適往裏麵走。


    牆壁上掛滿了醫生和護士的個人簡介,還有醫院的發展歷史,江垣匆匆地瞟了幾眼,就接到了周野的電話,周野問他,“你到了沒?”


    江垣說:“我剛進來。”


    “我配好藥了,你就在樓下等我吧,馬上到。”


    江垣掛了電話,把手機揣兜裏,看著來來往往麵色嚴肅的醫生,他脫口就問:“你們這破醫院環境這麽差,不會是非法經營吧?”


    醫生一副吞了蒼蠅的表情,指著江垣說:“你這人怎麽回事?講話注意點好吧?”


    江垣:“沒做虧心事就別急眼啊。”


    周野下來的時候沒有什麽表情,他沖江垣揚了一下下巴,“走吧。”


    江垣把目光放在他手裏的藥盒上,“這什麽藥。”


    周野說:“我媽一直在吃的,國外的藥。”


    江垣拿來看了,藥盒上都是英文,他大概掃了一圈,“你在網上查過嗎?”


    “查不到。”


    江垣警覺起來:“查不到?”


    周野解釋:“醫生說這種藥物目前還沒有在國內普及,他們都是從外麵買進的,定期去香港拿貨,所以很長時間會斷貨。”


    江垣瞟了一下收費單上的價格,“這個真的有用嗎?”


    “我也不知道,我媽吃了一年多了。沒做透析,感覺效果還好。”


    “我怎麽那麽不信呢?”


    周野苦笑一下,“你不信我有什麽辦法。”


    “你不覺得你這樣太……”


    “你不要管那麽多了,我有分寸的。”


    江垣皺眉:“周野你長點心眼可以嗎?”


    “嗯,我知道。”


    從醫院出來,才八點半,兩個悶葫蘆低頭走了很久的路,不疾不徐,朝著海大的方向。


    最後還是周野先開口,問江垣:“你不回學校嗎?”


    江垣說:“還早。”


    周野點頭,指了下對街:“我去剪頭,你去嗎?”


    “哦,行啊。”


    這個點的理髮店也沒什麽生意了,江垣坐在旁邊等了會兒周野,他什麽事情也沒做,看著理髮師的剪刀在周野的頭髮上遊走,一片一片黑色的頭髮被削下來。


    江垣從來沒有陪別人做過這些事情,因為長時間的等待會消磨他的耐心。


    比如陪蘇阿細逛街的時候,女生試衣服的空當兒,他是真的坐地上就能睡著。


    但是此刻,江垣卻清醒地看著理髮師機械的動作,完成他漫長的等待。因為在他和周野之間纏繞著的悲戚,時刻往他心尖上落針。


    周野理完髮,把眼鏡戴上,抖落了一下身上的碎發,把目光投向那邊也跟著起身的江垣:“你不剪嗎?”


    江垣說:“我頭髮隻給我媳婦兒碰。”


    周野聞言,微微一怔,而後微笑。他撫了一下自己的頭頂,推門往外走,問江垣:“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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