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仙舟,幽囚獄底。


    裴黎萬萬沒想到。


    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和呼雷做鄰居。


    說是鄰居也不太對。


    雖然同住幽囚獄底層,但二者相距還是很遠的。


    更不必說呼雷所在的無間劍樹之獄被十王司以特殊的空間手段隔絕。


    其實他倆根本見不到。


    不過裴黎此行的目的也不是他。


    所以他確實老老實實地來到自己的牢房,被十王司的封魔鎖給五花大綁起來。


    “那啥……將軍啊,咱就不能鬆一點嗎?”


    漆黑的鎖鏈纏在裴黎身上,勒得他感覺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鑒於你態度積極,我們已經盡可能放寬了對你的限製。否則,以你的體量,對門的無間劍樹都隻能拿來當開胃小菜。”


    虛陵將軍沒好氣地說。


    然後讓雪衣和寒鴉又提高了拘禁等級。


    直到裴黎也不禁斂起了笑容,以至於眼神都開始變得冰冷起來。


    虛陵將軍才讓她們停手。


    “過分了吧?虛陵將軍。”


    “元帥蕩清敵寇不會太久,老實待著,很快就能出來。若是最後元帥也認定你無罪,我自會為今日的所為賠禮道歉。”


    虛陵將軍冷聲說完,便帶著一眾判官以及方壺的冱淵君拂袖離去。


    裴黎態度積極,他可以應允些許的寬容。


    但隻要他還是疑犯之身,這位將軍就不可能聽信他的任何一個字。


    罪人們縱有千百句話都隻能含在喉中等到審判的那日來臨。


    一重接一重的大門閉合。


    此地陷入一片純粹的黑暗。


    任由裴黎的眼睛再如何特殊,也看不清眼前有任何物什存在。


    這種情況下,其他感官倒是敏銳起來。


    虛陵將軍確實做到最大的寬容了。


    隻是限製了他的行動,並沒有封閉他的五感。


    裴黎清晰地聽到外邊傳來厚重的地塊移動產生的聲響。


    整座幽囚獄正在更改內部的結構。


    很快,這裏就會變成一座混亂的迷宮。


    即使是常年居住於此的十王司判官,也不可能輕易從中逃離。


    等到一切都歸於寂靜。


    就連那卓絕的聽力,都無法再從中找到些許動靜的時候。


    裴黎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聯盟曆史上並沒有過生擒【豐饒】令使的記錄。


    因此,十王司窮盡巧思設計的拘鎖也未必有作用。


    虛陵將軍在裴黎身上設置了數不清的防線。


    隻要他稍有異動,那邊立刻就會察覺。


    這些厚重的大門也遠比它們看上去要敏感得多。


    可即便他們布下如此多的後手,都是無用功。


    封魔鎖封不住他體內的命途之力。


    那些裸露些許的肌膚上。


    一根根肉芽小心翼翼地生長著。


    它們萬般小心,生怕觸碰到那些鎖鏈一絲一毫。


    它們眾誌成城,朝著同一個方向蔓延過去。


    它們奇特詭異,相互纏繞,編織成一隻小巧的鳥雀。


    鳥雀成型的那一刻。


    黑暗中唯一的光亮——那對璀璨的眸子——再度閉合了起來。


    鳥雀終究還是太大了。


    裴黎先後化形為蒼蠅、蚊子以及草葉。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從那緊實的大門內溜了出來。


    躲過了自己的牢門之後就簡單了。


    虛陵將軍確實在這裏布置了眾多幽府武弁以及金人勾魂使。


    但這些機巧都難以察覺裴黎的化身。


    在裴黎有意避讓之下,也躲開了那群鬼吏判官。


    而裴黎要找的東西,倒是簡單。


    在他分化出無數分身遍尋十王司之後,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和記憶中類似的描述。


    羅浮幽囚獄,特殊藏室。


    一方精致的雕花木匣安靜地置於桌上。


    房間內四角各有一名幽府武弁持刀鎮守。


    任由那方木匣周圍顯現如何或絢爛多彩,或血腥駭人的畫麵。


    四位幽府武弁巋然不動。


    而在她們無從察覺的時候,亦有四隻蚊蠅悄無聲息地飛到她們頸後。


    微不可察的毒素投入進去。


    擬造神經係統立刻被大片的汙垢侵占!


    四名幽府武弁同時倒下,裴黎也現出了真身。


    就連智械也能夠汙染。


    裴黎看著自己淡淡褪去的紫色指尖,無奈地將其收了起來。


    他靠近那隻木匣。


    四周多樣的畫麵驟然一縮。


    就連周圍的景色都為之變化。


    他好像不再位於幽囚獄的特殊藏室,而是來到一望無垠的金色草原。


    朱紅的河流蜿蜒綿長。


    一頭頭健碩的器獸牛羊盡情奔逃。


    就連大地都隨著它們的腳步一顫一顫的。


    這並不是對裴黎本人意識的入侵從而造成的幻覺。


    所以即使是他,也無法清除眼前的幻境。


    但……隻要知道是幻境就好了。


    跟隨著記憶,裴黎摸到了那隻木匣。


    天河劍在來的路上被冱淵君給沒收了。


    但裴黎的腳下盛開出一朵巨大的花朵。


    花瓣微顫,隨時準備著戰鬥。


    將木匣抬起,它便自然而然地在幻境中顯現。


    天空似乎變得更藍了。


    耳邊甚至開始傳來幾聲鳥叫蟬鳴。


    一切都似乎在訴說著,裴黎此刻行為的正確性。


    木匣上有精密複雜的鎖扣。


    裴黎看都不看,單手將其暴力拆卸!


    匣子打開,四周的幻境驟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濃厚的白霧不斷湧出、下沉。


    頃刻間便讓這間幽暗的密室化作雲蒸霞蔚的仙境。


    木匣內橫放著一隻蘊含大量憶質的卷軸。


    將其打開後,素白的紙上寫有遒勁有力的四個大字。


    【天符墨書】!


    白紙邊框,乃是細密繁雜的符文秘諱。


    這些諱字首尾相連,交相呼應。


    此刻更是金光大放,天符墨書微微顫動,似在努力對抗著什麽。


    裴黎伸手將邊框撕開一道極小的口子。


    一縷霞煙立刻從中飄了出來。


    霞煙上浮穹頂,匯聚成型。


    恰是一個看不清麵容的半身男子。


    隻是,男子沒有五官,卻偏生了嘴巴。


    一張一合,卻也不見內有舌牙。


    “哈哈哈哈哈……沒想到這仙舟聯盟的幽囚獄,都有人能來助我。”


    半身男子興奮地在空中飄來飄去,同時還給自己變了一套衣服。


    全然沒關心下方那個將他救了出來的人。


    但是裴黎也不急。


    他淡定地將被自己破壞的天符墨書給修繕好。


    就如他輕易地撕開一道口子一般簡單。


    拇指散發著瑩瑩綠光,在那缺口上輕輕一抹。


    紙張上的缺口已然不見。


    符文諱字再度連接,構成一套完整的回路。


    裴黎這才抬頭看向那個已經開始尋找出路的家夥。


    “【食夢者】,如果你不想睡回去的話,就先聽聽我的要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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