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漁有時想,他實在過分,並不打算告訴崔時璨,卻又不時地試探——譬如拐彎抹角地問他是不是對校花有意思,亂七八糟的,問得兩個人都尷尬。


    而這會兒,時璨趴在桌上寫作業,他坐在一邊,把英語單詞表從上背到下。


    剛才的小插曲被他們共同選擇遺忘了,時璨轉過頭,舉著一支筆叫苦連天:「溫漁,快,江湖救急,這道題我不會做——」


    「榆木腦袋。」他笑著罵了一句,站時璨旁邊弓身開始演算。


    夕陽徹底地落進了地平線,九月的傍晚有了幾分秋意。時璨從溫漁家離開的時候,連星星都綴在了樹梢。


    溫漁送時璨出門,一直陪他走到了小區外。


    「你回吧!」崔時璨說,他吹了個口哨,聲響清脆地融進了晚風,「我到家跟你發消息。」


    「有病,誰要你發消息!」溫漁握住他的單車後座狠命往前一推。


    時璨配合地一蹬車輪,滑出好遠的距離。


    街燈還沒開,正是黃昏最晦暗的時刻,他的校服外套被風吹得鼓起來,袖子挽到了手肘,繞著圈從相反方向離開時,溫漁看到他的側麵和繃緊的手臂線條。


    像是心有靈犀,時璨朝他扭過頭,接著眯起眼睛,揮了揮手。


    溫漁連忙側過身去,裝作要回小區。等走出幾步又忍不住轉頭去看,他確定了時璨真走遠,才順著街燈去偷窺他的背影。


    這是很難得的體會,溫漁想著,把手抄進兜裏——捏過車座的地方還有一點冰涼。


    除了紀月埋怨過一次,再沒人提起那次他們的失約,連帶著女校那位校花、紀月的閨蜜都一道暫時從日常中銷聲匿跡了。


    中學生活能有多少花樣,秋季運動會拿了短跑第一的崔時璨依舊每天對著數學作業愁眉苦臉,用盡一生的智商去換算圓錐曲線。而新任的課代表溫漁也按部就班地收作業、分試卷,在課間趴在桌上眯一會兒。


    這座城市位於南方,但秋天來得慢走得快,還沒回過味,銀杏和梧桐黃了葉子,在一陣風中簌簌然飄落,冬天便迫不及待地隆重登場。


    今年冷得尤其快,還沒到十一月,溫漁便在校服裏頭又加了一件外套,重重疊疊地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球。時璨卻像感覺不到降溫,隻在短袖校服外麵披上長袖,還把袖口挽到了手肘。


    他倆走在一起猶如活在了兩個季節,溫漁手冷腳冷,還看著旁邊的時璨火爐似的上躥下跳,騎車上學。


    「你是真長高了啊!」時璨說這話時停在奶茶店前,上上下下地打量溫漁,目光停在他繃直了的褲腳,「再長一截,明年要和一年級重新定校服了。」


    溫漁正在排號,周五放學後的時光格外悠閑。他聞言低頭拉了拉褲縫,心虛地說:「沒長吧,我好久沒量了——定什麽校服,湊合穿穿,大不了不穿褲子。」


    「哦——不穿褲子——」時璨靠在車頭壞笑,還朝他吹了聲抑揚頓挫的口哨。


    「哎呀你!」溫漁無可奈何,象徵性地發作了一下。


    奶茶店叫他們的號,溫漁兩手都被杯子占了,腳尖踢了踢時璨的車前胎。冬天裏的熱奶茶捧著,溫漁哈氣都有一小團白霧,隨著他說話忽強忽弱:「今年特別冷哎,你別騎車了,下來推著走?」


    崔時璨配合地點頭,長腿一抬推車前進。


    他們的肩膀挨在一起,溫漁偶爾偏過頭,在心裏想他的確沒說謊,長了個子本身並不令溫漁欣喜,但非要跟時璨扯在一起的時候他便不自覺地要笑。


    「期中考結束那天,」時璨突然說話,半邊牙齒還在咬奶茶裏的波霸,聽著就有點含糊,「我看到許清嘉給紀月拿了一朵花。」


    溫漁:「哎?」


    崔時璨看他,眼角彎彎的,也許被風吹得有一點紅:「我有種預感,許清嘉對紀月有意思,之前他們不還一起去玩嗎——他是真的敢呀,月姐那樣子。」


    溫漁咬著吸管說:「紀月沒啥吧,就霸道一點。」


    崔時璨:「可清嘉是咱們班第一名。」


    溫漁莫名地有一點煩躁:「那又怎麽了?」


    「就想問你怎麽看啊。」崔時璨說,右手大拇指在車鈴鐺上一撥,隨即清脆的響聲散在空氣裏,嘟嘟囔囔地繼續八卦,「我覺得你們這種好學生,好像天生跟『早戀』沒任何關係。何況清嘉平時對誰都冷著臉……真要說他喜歡紀月,也有點神奇。」


    這一次的「好學生」三字落下來,砸得溫漁頭暈。他咬著吸管不說話,在詭異的沉默後,時璨又扭頭看他:「怎麽啦?」


    溫漁說:「為什麽好學生不會談戀愛?」


    他和時璨第二回 聊到這話題,上一次在無數的「喜歡」疊加後以敷衍收場,他抓住時璨的車龍頭,好像不讓他說清楚就不能走。


    冬天少有太陽,這個黃昏不例外,陰沉沉的天幕,有些灰。


    被他的嚴肅驚詫到,崔時璨撓了撓頭:「也不是……老餘三令五申,學校也抓得緊,我……不是,你和清嘉這樣的人,每天除了寫作業就是預習,複習,背書,哪兒來的時間和人約會?這下總沒說錯吧?」


    溫漁緩慢地放開了手,重新捧住那杯奶茶,哼了一聲,吸一大口撐得腮幫子都鼓起來。


    算他默認,崔時璨取得階段性勝利,鏗鏘有力地闡述自己對於這段八卦的最終看法:「要我說,那天肯定是清嘉隨手拿的花,就扔給她了——紀月不是喜歡那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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