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小兩口”聽在祁興耳裏十分刺耳,卻是使勁抽了抽馬背,馬兒頓時撒腿快跑,顛得車廂內的兩人東倒西歪。


    待車馬進了城,王淩燕掀簾而出,對祁興道:“你進去,我來駕車!”


    祁興搖頭,馬鞭一指祁孟巡,慷慨大義地道:“讓孟巡進去歇歇,你去換他。”


    王淩燕不過是不想與沈薑待在一個車廂內,換誰都無所謂。祁孟巡倒是慡快,一聲不響地聽從了王淩燕的建議,將趕車的馬鞭交到王淩燕手中,便進了車廂。


    祁興見王淩燕一直冷著一張臉,湊近問了一句:“與沈薑吵嘴了呀?”


    王淩燕一記冷眼掃過去:“趕路!”


    祁興此時心情大好,聳了聳肩,大笑道:“好好好!趕路!”


    王淩燕記憶中的沈硯狂傲不羈,目中無人,與沈薑十分不對付。沈薑初來金鉤門時,因老爺子對沈薑格外關愛,就連嫡親的姐姐沈眉南也成天圍著沈薑轉,這讓沈硯心中嫉恨不已,也不知在暗中給沈薑使了多少絆子。


    稍稍年長後,十五歲的沈硯再也受不得這等氣,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從此了無蹤跡。隻是後來,金鉤門突然收到一張喜帖,那時,金鉤門上下才得知當年離家出走的少門主要娶媳婦了。


    王淩燕不知道老爺子收到請帖之後,有沒有去見過沈硯,自此之後,卻是再也未提過這個人。


    仔細算算,當年一別,王淩燕與沈硯也有將近十年未見了。


    昔日肆意張揚的少年,眉宇間的傲氣依舊未減,反而滲透出強大的自信與霸氣。他隻是坐在人聲鼎沸的酒樓裏喝酒,那一身生人勿進的傲然霸氣就讓他有種遺世獨立的孤寂感。


    祁孟巡一人上前,趴在沈硯耳邊耳語了一陣,沈硯自始至終隻是麵色鎮靜地喝酒,目光都未曾往王淩燕、沈薑和祁興這邊瞅一眼。


    祁孟巡轉回身時,笑著對王淩燕說道:“門主讓你過去喝杯酒,敘敘舊情。”


    沈薑不禁緊了緊袖中的手掌;祁興卻是疑惑地指著王淩燕問道:“隻請她一人?”


    “隻請了她一人。”祁孟巡無奈地道,“我們三人便在酒樓用飯,稍後再去客棧安頓下來。”


    祁興依舊百思不得其解:“沈薑不也是金鉤門的門人麽?他隻請她過去,其心可疑。沈薑,你放心麽?”


    沈薑微微擰著眉頭,道:“沒什麽不放心的。”他又對王淩燕說:“燕子,你過去吧。”


    ☆、是非恩怨轉頭成空


    望江樓前靠街後臨河,河麵上畫舫來往穿梭,歌聲曼妙,是江寧城中文人騷客飲酒消愁之地。來此飲酒的酒客多是失意的文人雅士,偶爾來了興致,便會喚一名歌女來此助興,或趁著酒興乘一艘畫舫,攜歌女舞娘遊湖賞景。


    而那些慕名而來的酒客即便不是同道中人,也多打扮得人模人樣,裝作斯文人來此風雅一回。


    沈硯孤零零地坐在望江樓大堂內臨近河岸的窗子口,全然不在意周遭嘈雜的環境,正望著河麵自斟自飲著。


    王淩燕走近他桌前,他似渾然不覺,隻是舉著小白瓷杯默默喝著酒。王淩燕默默無語地盯著他看了許久,看到他鬢角生了白髮,心口竟一酸。


    盡管他的麵貌變了許多,但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那份自幼相伴的熟悉親切依舊未變。


    幼時的他,即便有些狂傲不羈,甚至常常言語奚落她。可是,他對她的默默關懷,她都清楚明白。


    說起來,真正辜負了彼此年少情誼的人,是她。


    因沈薑突然的加入,她的心已漸漸地偏了,多次因為他為難沈薑而責怪他。


    “坐吧。”


    沈硯低沉的嗓音在王淩燕耳邊響起,立馬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王淩燕輕輕坐下,見他始終低頭慢慢品著酒,輕聲喚了一聲:“沈大哥。”


    沈硯慢慢放下手中的小白瓷杯,一雙眼慢慢盯住了王淩燕,眼裏露出一絲笑意,卻又顯得寡淡,反倒讓彼此之間多了一條溝壑。


    麵對麵正目圓的沈硯,王淩燕突然有些發怵。


    沈硯眼中笑意帶著一絲親切,又泛著不明的嘲謔之意:“跟著沈薑受了這些日子的苦,還能不離不棄地陪在他左右,你的心意果真堅定如初啊。”


    這話聽在王淩燕耳裏有些刺耳。她皺了皺眉頭,不悅地問道:“快十年了,你還是恨他?既然恨他,又何必煞費苦心地讓祁氏兄妹一路隨行護著他?”


    沈硯眼裏的光陡然冷了,埋頭喝下一口酒,簡短地道:“約定而已。”


    “什麽意思?”


    “想必你也知曉了沈薑的身份,我也就不多說此事了,隻說說金鉤門被滅門的事。”


    與人談話時,沈硯的眼中始終帶著笑。但是,在王淩燕看來,他眼中的笑皆不會讓人感到善意,甚至讓她有些反感和難受。


    這一刻,她才發現,眼前的人,早已變得陌生了。


    唯一未變的隻有一個名字——沈硯。


    沈硯取出一隻幹淨的白瓷杯,給王淩燕滿上了酒,詢問道:“喝酒麽?”


    他突然用溫厚似兄長的言語詢問著王淩燕,讓她有些反應不及,良久才點了點頭:“能。”


    沈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與她碰杯喝過一杯酒,便道:“喝過這杯酒,我們可能再也無法像這樣坐著說話了。燕兒,你說若是沒有沈薑該多好啊!你永遠是簡單快樂的燕兒,我也能一直做你的‘沈大哥’,可惜……一切都發生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你還記得八年前,各大門派討伐尹川的事麽?”


    王淩燕心口猛地一跳:“記得——尹川之事與金鉤門滅門難道有何關係不成?”


    沈硯冷笑:“有沒有關係我不能斷定。不過,尹川卻是我嶽父,而金鉤門的滅門也有我的份。”


    王淩燕憤怒而起:“是你……你……門中眾多兄弟姐妹與你有著多年的同門之誼,老爺子……老爺子他是你爹,你即便對他偏愛沈薑一事心有怨言,也不能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來!”


    沈硯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眼神飄忽,看著窗外,低聲道:“我給過他選擇,要麽解散金鉤門免去血光之災,要麽保全他和你的性命,他一樣也未選,隻是在出事前,將你和沈薑支開了。嗬——好歹父子一場,我不會親手殺他,他卻偏偏不讓我好過,讓我背負著弒父的罪名過一生,果真是老jian巨猾啊!”


    王淩燕隻覺胸口堵得難受,幾次想抽出腰間的赤練鞭,卻偏偏下不了決心。


    兜兜轉轉,她終得以找到仇人,怎麽也不會想到會是如今的局麵。


    王淩燕執起酒壺,仰起頭,向口裏猛灌了幾口酒,紅著眼,一字一句地說道:“沈大哥,我最後一次這樣喚你。不過,自此之後,從前種種,皆歸塵土!再次見麵,我是要取你性命為門中兄弟姐妹報仇的人!”


    沈硯默默喝著酒,細聲提醒著:“你的仇人可能不止有我。金鉤門的那場大火,不是我的人放的。所以,在你想要殺我報仇之前,我們可能需要合作一段時日,共同找出背後的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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